邕城碼頭上,大家開始陸陸續續的排起了隊。做為腦子最靈活的老潘,在自家的竹製品全部被收購後,心思一收,便晃悠悠的跟在安家商隊旁邊,協助著安家人收購貨物。時不時的,還插上兩句話。


    “喲,這其實也差不多為。你看看這毛邊,都是細細打磨過的,老潘我用屁股摸都不起疙瘩。就這塊凸出來一點,估摸著打磨的時候睡著了。你這混小子,還不趕緊返工一下。”


    “這塊好啊,好家夥你還藏了私活啊。大人你看,這可不是普通的竹子,絕對是一整塊的百年以上的大青竹磨成的。冬天保暖,夏天舒坦,這十裏八鄉的,誰家閨女帶這麽一塊竹子嫁出去,可都是臉麵。這價格,嘖嘖,便宜不了。”


    “嗯~這雖然長得和大家的不一樣,但是保不準也有喜歡的人麽。這蘿卜青菜各有所愛的,說不準就有人覺得這個特別好看呢~”


    隨行的安家管事被老潘搞的一個頭兩個大,隻能苦笑著求饒:“我說老漢,您就別在這裏摻和了。這次我們帶出來的都是經年的老手了,絕對不會錯了你們一個銅板的。”


    一邊說著,一邊摸出老潘剛剛塞進自己貨堆裏的幾個物件:“這個,雖然隻是凸出來一點,但是整體摸上去就不是很順滑了。都是在手裏把玩的玩意,這磕磕碰碰的,誰願意買啊,手感也不好不是。”


    “還有這個,您說的這大青竹的確是好東西,可是這擺台才多大份量,無外乎是之前做大件時候剩的邊角料,真心值不了幾個銀錢。而且這做的又是給擺件,也不拿在手裏盤玩,這擱在角落擺著,管他冬暖夏涼的,也體會不到不是。”


    “另外這一個,您要是真覺得他好看,完全可以自己拿迴家去擺著玩,算是送給您了。我們安家這家小廟小的,實在受不了太過小眾的東西。”


    雖說句句是軟和語氣,該退的的步子卻是一步沒有退。老潘還好些,畢竟皮糙肉厚的,但是這幾個物件的主人可就尷尬了。有心想走,但是物件在老潘手裏抓著,又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打磨了半天的東西。


    老潘可不管這管事的嘀咕,隻是手一伸,又把物件塞迴管事手裏:“這話說的,我老潘這麽多年下來,還能坑了你不成。你盡管帶迴去,要是沒人要,再帶給我,我把銀錢退給你。我可和你講了,這幾個東西別看著不起眼,也是好東西。”


    “再者說了,”老潘衝著管事的擠擠眼:“這幾個物件即便有些瑕疵,也是一點點。那來買東西的讀書人哪裏都是有錢的,這沒錢的多了去了。咱們這東西,自然也得有好有差,讓所有來買的人都有機會買著自己的不是?”


    老潘這邊因著幾個瑕疵品拚命的和管事的扯皮,許哲也在縣衙忙活著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


    “嚐嚐這個,自己鹵的牛肉,可是我嶽母特意從江南找來的水牛肉,半路摔死的兩歲小青牛,肉質鮮嫩,鹵好了也是一直蓋著曬,很有嚼頭。”


    時年牛做為大明百姓耕種的重要工具,朝廷明文規定民間並不允許食用牛肉。所有牛類,無論水牛旱牛,皆和百姓一樣登記入冊,時不時官府還會負責抽檢一下。治下可用牛的數量,不僅關係百姓起居,也是衡量官員政績的一個核算點。


    而能夠食用的牛肉,要不就是時間久矣垂垂老死,要不就是突發暴症急急而去。前者因著時間久遠,牛肉早已幹澀難以入口,後者雖說能吃但是畢竟病亡,食用時也心裏總有疙瘩。


    像是許哲現在手裏端著的這一盤路遇不測死亡的牛肉,算是難得的佳品了。一般來說,一旦有這種牛肉出現,官府核定完成入冊後,立刻就會有大戶人家蜂擁而至。往往普通百姓還沒有得到消息,就已經被富商一掃而空。


    趙二虎能夠得到這幾斤好牛肉,除了他這些年善於鑽營,聯絡了不少人脈以外,也是因為有個一縣之主的許哲在背後站著,大家賣他的臉麵,也特意空了兩斤牛肉給他。


    也因為這個,曉得自己婆娘要來邕城,趙二虎除了給自己空出的幾兩下酒肉,全給收拾收拾帶過來的。連帶著自己兩個兒子,除了醃製的時候聞了些味道,也不過到了許哲這裏才算是真正嚐到了牛肉的味道。


    也因此,許哲這一小盤牛肉,可算是一道難得佳肴了。


    來人也曉得牛肉的金貴,看著許哲手裏的一小盤子,口水忍不住的往下咽:“老漢我上次吃這牛肉,還是在主家的宴席上呢。那時候一盤子牛肉上來,好家夥,幾十雙筷子就下去了。”


    “這牛肉的滋味,老漢我年紀大了,都已經記不清了。也不知道這腦子裏牛肉的味道,是真的牛肉味,還是那幾十雙筷子交叉時候,旁人口水的味道了~”


    “哈哈,那安師傅你這次可要好好吃吃,正好我這裏還有一瓶十年的紹興大白,配著這牛肉,正是對味道。”


    “這可正是對了老漢我的胃口了。看來我這厚著臉皮上門,也不是沒好處的,哈哈~”


    來人正是和許哲有過一麵之緣的安師傅,之前許哲前來邕城,在船上和安師傅也算結下了一段酒肉之交。後麵許哲還是通過他,才和安家取得聯係。這一年安師傅雖說頻繁來往於江南雍州一帶。


    隻是一來許哲一直處於自身難保狀態,疑事雜事接連不斷,自顧不暇。二來安師傅做為安家船隊上的老舵手,雜事甚多,片刻拖不得身。因此雖說時間久遠,但是兩人真正坐下來好好喝一杯,還是這兩年來的頭一迴。


    安師傅有滋有味的眯了一口,嘖嘖兩聲,才緩緩的吐了口氣:“這麽多年沒上岸,這猛地一上來,還有些不適應呢~”


    船上顛簸,一般人上了船,時間長了,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不舒服。但是對於安師傅這樣的老江湖來說,反而平穩的岸上才覺得不適應。


    許哲笑笑,又給小心的倒了一杯酒:“那你可要趕緊適應起來。這往後的日子,還指不定要有多少次這樣的不適應呢。”


    這次安師傅上岸,一個是因為安家船隊會在邕城休整,時間還算長。另一個,也是因為安師傅做為和許哲的領路人,強行被安家抓了壯丁,不出意外的話,以後每次前往邕城的活計,都得安師傅上了。


    “我這一把老骨頭,本來還指望著退下去享享清福的。好家夥,臨老臨老還得被使喚一下,嘿嘿,要不得啊要不得~”


    “這不是正好,聽聞安師傅你可是又添了一個金孫了。這以後孫子娶媳婦的銀錢,少不得還得安師傅你支撐一二啊~”


    安家規矩,所有船隻,掌舵的船長不拿薪水,而是根據所運貨物的價值抽取提成。像是之前安師傅來往於江南雍州一帶,主要負責運送前往雍州的雜物,外帶接送人員。


    隻是現在的大明朝,人員往來不多,這接送人員的貨倉,因為擺放了桌椅床位,無法大量放入貨物。而人口遷徙,本身也是有一茬沒一茬的買賣,因此之前安師傅雖說是個掌舵的,但是在安家的話語權並不是很重。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這次安家過來的船隊,雖說依舊是安師傅帶領的原有船隊,但是這裏麵的旅客房間,可都是給拆了個精光。可以說安師傅的這隻船對,以後就會踏踏實實的運送邕城到江南的貨物,難得帶人了。


    這一個是表明了安家的決心,算得上是下了血本了。另一個也是邕城的前景讓安家動了心,寧可犧牲一隻船隊,也要把邕城這塊大肉給吃下去。隻是安家眾人,也都不是傻子,這家裏這麽大動作,明擺著就有大好事情。


    安師傅現在依舊掌控這這隻船隊,估計也是所出不小。


    安師傅看了看四周圍,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老漢我這邊可是把身家性命都砸上去了,許大人,你給透個底,這事情究竟有沒有搞頭?”


    許哲抿嘴一笑:“透什麽底?”


    安師傅嗤了一聲:“所以說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講究,什麽都喜歡藏著掖著。還能透什麽底,老漢我也不是聾子瞎子,這邕城即將麵對的這麽大的變故,老漢我能不曉得?”


    家裏可是說了,這小許大人雖說有能力,但是上麵沒人。這屁股底下的位置,能不能坐得穩還是兩說。指不定這果樹成熟了,就會有人來摘果子了。這以後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邕城到底往哪裏走,可都不好說呢。


    要不然依著家裏那群人的狼性,哪裏有自己這麽個老東西的機會。不過安師傅雖說把身家都一把砸了進來,但是他靠的,也不過是常年跑船,看人做事積累出來的些許直覺罷了。要說把握,還真是沒有。


    看來這上麵的調令一天不下來,不止自己,便是自己周圍的人,都是一個個的忐忑不安啊。許哲心中思量著,又看看急的抓耳撓腮不住想要開口又不敢說話的安師傅,舉杯道:“你不過是跑船運的何必摻和太多。”


    “若是邕城有貨,你拿了該拿的貨,收完就走,幹脆利落。若是邕城沒貨,雍州這麽大個集散地,總還是能湊足一船隊的貨的。又要管其他事情幹嘛?”


    安師傅輕輕和許哲碰了一個杯,咂摸半天,笑道:“倒是你敞亮。”


    許哲看著安師傅勉強的笑意,又淡淡提了一句:“即便你沒有數,安家總是有能人的。這船隊都拆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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