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時間不等人。


    許哲忙著天湖書院的一攤子事情無暇他顧,卻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正一天三次的報到有心人的桌案前。


    伴隨著聖上的一聲令下,吏部上下忙成了團。現任吏部尚書史公,是個標標準在的心學中人。世家豪門出身,可以說從出身起,本身就帶著比他人更加耀眼的光環。年少得誌,青年中舉,放入翰林院曆練幾年後,又隨其自然的進入吏部。


    史家出身世家,但是在太/祖起事的時候,也是出過大力的,現在的滕王閣裏,依舊供奉著史家祖先的靈位,算是史家最重要的保障之一。


    開/國後,史家更是深居簡出。雖說出身無法選擇,但是史家子弟向來安分守己,除了自己應得的一份利益,其餘事情從不插手。


    時間久了,倒是也討了皇家的歡心。史公可以連任吏部尚書近十年,靠的就是這一份皇家的歡心。


    即便這樣,這位置坐的也是如履薄冰。


    心學之人,向來講究隨緣而定,大白話說起來就是無為而治,什麽都不摻和。史公擔任吏部尚書近十年,秉承的也一向是這一思想。


    他是京城裏老牌的世家,出身尊貴。本人也是紮實考上來的,在說話上也是很有底氣。外加人溫和好說話,倒是在朝中沒有什麽大的得罪人。平日裏不說心學眾人,便是儒學官員,見上麵也能說道幾句。


    也因此,他這裏常年有人或是官職或是調動考評的拜托過來。史公是個標準的好說話,但凡麻煩不大,也就幫著處理了。


    趙家就是拖的一位吏部主事的路子到的他麵前。


    做了近十年的吏部尚書,論起記憶,史公向來是不怵任何人的。如果他沒有記錯,這潤州的許哲許延年前段時間剛剛因為掘河引水得了自己的誇讚,便是發往邕城的手令,也是自己親自簽訂的。


    再看看趙家,史公很容易的就翻出趙家嫡係的子弟在雍州擔任太守職務。官場混跡幾十年,再看看趙家拖著的位置,稍作對比,史公就可以看得出趙家的用心。


    這雲南叢林之所,毒蛇混跡,蚊蟲眾多。除了本地土人出身,外派過去的官員最長不過一任,要不解甲歸田,要不扶棺而迴。趙家這一手,倒是‘用心’的很。


    從本心而言,史公還是很欣賞許哲這種踏實能幹的小官的。除了動靜大些,但是為官上任近兩年,向來恪守本職,還折騰出小一番成就,也算是對得起這十餘載的寒窗苦讀了。隻是寒門多艱辛,即便自己再能折騰,一個大浪過來,也就隻有船翻人亡的下場。


    心中暗暗歎息一聲,本著良才難得的心態,史公眯了眯眼,還是等了幾天。隻是好幾天過去,依舊沒有人來說情,手下的主事又明裏暗裏的開始打聽起來。史公思量半天,終究還是沒有做聲。


    做為吏部尚書,他不做聲,下麵也就曉得了意思。主事看著默不吭聲的史公,很自覺的把手裏的文件放下,大筆一揮,許延年的名字就上了西南太守的名額。隻等著聖上簽令,便可四麵下發下去。


    隻是聖上的簽令,還沒有下來,已經封存的檔案卻開始有人惦記了。


    史公做為老牌的豪門,愛好卻是寡淡的很。每輪下班,總是喜歡前往京城最著名的梨園裏去,聽一首小鳳仙曼妙迴腸的曲子,品一壺豪香清鮮福州銀針,再稍稍坐一會休息一下,便可以迴家了。


    他雖說喜愛聽曲子,卻不追星。既不會似紈絝子弟般豪擲千金,也不會像文人墨客般贖身引人迴家。這小鳳仙撒起脾氣來罷演罷唱,他也不會像是其他人一樣哄著捧著,總之你來唱也罷,不唱也罷,他總是在的。


    時間久了,倒是和小鳳仙發展出一段光明磊落的情誼來,有時候小鳳仙唱的累了倦了,也會進他屋子休息一下,他也是無所謂的架勢,既不追捧,也不挽留。


    有人覺得這小鳳仙對著史公也是個可有可無的,又惦記小鳳仙輕妙絕倫的身段,便使了計謀把人綁了,隻是這人還沒吃上嘴裏,家裏就因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給到了大黴。


    這皇跟腳下,能待著長的向來就沒個傻的。這事情一發,不管之前對著這小鳳仙是什麽心思,至少現在敢惦記的卻是一個沒有了。大家冷眼看了一段時間,卻發現這史公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一樣依舊天天聽戲,心中也就有了底。


    隻是這史公聽戲,卻是有幾個講究。最關鍵的一個就是,進了梨園,他便隻是一個普通老爺,什麽官場職場的事情,都不要拿到他耳朵裏來說道。不然一個不湊巧,事與願違也不是不可能的。


    隻是今天,史公的這個規矩,卻是注定要被打破了。


    小鳳仙走的是京劇的底子,跟著的師傅卻是融合了越劇的腔調。因此他站起台來,不僅聲音悠揚委婉,聲情並茂,引人入勝的很,於特色處卻是灑脫流暢,很有幾番跌宕起伏,大起大落的感覺。


    尤其唱起大戲來,更是和其餘眾人區別甚廣。史公最愛的便是他這一口□□處灑脫自如的腔調。今天又是每旬一次的大戲《太真外傳》,他更是一下值便衝了過來,就等著好戲開鑼了。


    隻是才進的包廂,就見著青白色的桌子上,正規規矩矩的放著一壺福州銀針。


    史公雖說愛極了這福州產的銀針,但是他向來喜歡自飲自啄。平日裏自己到了梨園,裏麵的管事也是將茶水茶葉準備好,一起端上來便罷了。最多準備個燒水的爐子,隔斷時間續些淨水便好。


    像是現在這樣泡好了放在桌子上的,卻是絕不會做的。因此史公一看著桌子上的茶水,心裏就有了數。必然是有人給梨園的管事試了壓,梨園又不敢得罪自己,才想的這一招來做提醒,心思倒是巧的很。


    因此也不著急坐下來,隻是繞著包廂轉了一圈,眼神稍稍往外瞄了幾眼。


    就是這幾眼,史公心裏就有了數。這梨園自己雖說不是天天報到,但是隔三差五的也來的勤快。梨園裏的老戲友自己雖說不能說上名頭,但是大致的麵孔還都是熟悉的。今天自己這一圈轉下來,可是沒少見著不認識的。


    隻是冷眼看著這一堆的陌生人,卻是以護衛居多,眼神對接之處多是躲閃,似乎很是怕自己曉得他們的身份。心裏有了底,史公也就沒了逗弄的性子。直接進了包廂,敲敲桌子:“兄台既然來了,何必躲閃呢~”


    台前小鳳仙開始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安靜的包廂內,不一會就聽見一聲輕慢的腳步聲:“倒不是有意躲閃,隻是想著史兄等這一出《太真外傳》也是不容易,就想著等史兄你聽完了,咱們再見麵的。”


    史公一聽聲音,噗嗤一笑:“每天都在朝上見,怎麽李公還沒有見夠我這張老樹皮不成,還得追到這梨園裏來。”


    來人正是禮部尚書李澤源。


    李澤源微微笑道:“史公也是太過謙虛了,澤源雖說不知當年境況,但是想也知道,這探花探花,必然是貌若潘安的很啊~”史公當年中舉,正是應試第三名,也就是民間俗稱的‘探花郎’。


    “嗬嗬~”史公輕笑幾聲,沒有接話。


    心學儒學如今在朝廷上兩不相立,史公又是吏部尚書,真正台麵上的人物,自然不能和李澤源過多親近。


    李澤源曉得現在的大局,也不在意,隻是輕輕拍拍手裏的茶盞:“澤源入仕的晚了,倒是沒有親眼見過。隻是聽聞前輩傳說,史公剛剛出仕的時候,一篇改田歸流的策論讓聖上當場叫好呢~”


    史公是名正言順考取的功名,又是標準的前三甲,這在一眾世家豪門裏,已是相當的難得了。當年還是先帝在位,年方弱冠的史公一篇改田歸流的策論讓先帝當場較好,文章還沒有看完,就想點了他的頭名。


    隻是後來看看被自己弄得麵紅耳赤的史公,卻是大笑出聲。這一笑之下,頭名也就成了探花,也算是成就一番佳話了。


    史公想著自己當年的場景,嘴角帶起幾分笑意。若說自己的這一生,那一刻絕對算的上是心思澎湃的很。想當年自己正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時候,一篇改田歸流雖說過於激進,但是於當時大局而言卻是合適的很。


    後麵世易時移,先帝雖說最終還是沒有完全采納自己這一番建議,但是於細節處,卻是參考很多。而自己也是憑借著一片策論,圃入仕途便站穩腳跟,後麵穩紮穩打,短短幾十載,便躋身大明朝六部尚書之一,算是進入了大明的政治權力中心。


    李澤源看著史公陷入沉思,笑道:“隻是願景卻好,終究還是水中月鏡中花,倒是讓我等後輩白白歎息一場。”


    一番話卻是說的史公勃然變色,改田歸流是自己第一篇也是到目前為止人生最重要的一篇策論,自己雖說沒有提起過,但是是人都知道,這必然是是自己的驕傲之所,怎麽到了李澤源嘴裏,卻化成一聲歎息了。


    剛想說些什麽,就見著李澤源繼續說道:“史公當年一番抱負化之東流,怎麽今日看著後輩的拳腳,卻沒有絲毫感觸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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