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雍州碼頭上還在拘泥於家長裏短,虐殺情仇,天湖書院內無疑就高端很多。辯論賽之後,老房幹脆就把台子留了下來,除了一些桌椅筆墨可以移動的收拾起來,辯論台就這樣大咧咧的擺在了書院裏,與此同時,還在辯論台下麵張貼了下一期的論題:藏富於民還是藏富於國。


    有了周廣源一行人的打底,書院學子對於辯論賽的參與性明顯增長了一個台階。做為貧寒學子,自然想著藏富於民,家家戶戶都有積年之糧,百姓鄉民不再為生計所奔波,無疑是一片人間樂土。


    而與此相對應的,則是富家子弟的藏富於國。他們認為隻有國家或是宗族集中了大部分的財產,才能集中力量進行投入,或是鋪路,或是搭橋。當然,也可以理解為習慣性的和貧寒學子抬杠子,畢竟積年的恩怨,想要一筆勾銷也不是件容易事。


    不過任何集團內部,隻要沒有統一的理念,很容易形成分裂。就像是上次張騫之餘周廣源一行人,這次的這個論點更容易的讓富家子弟內部開始產生疑議,雖說聲音不高,好歹也開始出現了疑議。這對於老房一行人來說無疑是件好事,至少一旦集團內部發生分裂,老房等人很容易就能趁虛而入,最終整合匯集。


    而許哲,在料理完了天湖書院的一攤子事情後,又得急匆匆的趕迴邕城,畢竟自己還是邕城的父母官,書院再好,也不是自己的根。


    隻是看著手裏的便條,許哲心中始終美麗不起來。


    許浩元接過許哲手裏的條子,略微掃了幾眼,苦笑著搖頭:“果然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我說咱們並不適合摻和這檔子事情,看,惹火燒身了吧。”畢竟從一開始,許浩元就並不建議許哲摻和天湖書院的事情。


    無論是從理想,還是從可以獲得的好處,許哲都不適合參與進天湖書院這樣級別的博弈中去。現在的許哲不僅根基未穩,甚至還得罪了上官。在這個基礎上還去摻和天湖書院的事情,簡直直接明打明把自己擺在了趙太守的對立麵,即便因為朝局趙太守現在不方便行動,以後也必定會秋後算賬。


    隻是許哲和許浩元都沒有想到,趙太守居然會如此厭惡自己,寧可忍著以後被家族清算,甚至心學‘割地’的後果,也要把自己這根眼中釘給扒了。


    想必許哲包括那一位,都沒有想到,自己這樣的舉動,給趙太守帶來了怎樣的衝擊。對於趙太守來說,人生短短幾十載,向來是唿風喚雨,萬事順心。即便有所不達,也不過是基於家族或是個人利益短暫相讓。


    而到了許哲這裏,趙太守已經實打實的吃了幾個悶虧。不止在邕城縣衙門口當著眾人的麵被許哲下了臉麵,甚至被許哲繞過自己,立下無法拒絕的功績,便是吏部都無法擅自消除許哲的考評。


    更不用說現在這麽一出,直接把自己在雍州近十年的努力化為灰燼。趙太守不是普通學子,他比學子看的更加久遠。一旦天湖書院擺脫債務危機,無論以後天湖書院的學子是否能夠身居高位,天湖書院都不會再成為趙家可以肖想的地方。


    沒看著即便如夏家這種世家豪門,也開始對著天湖書院展露自己的善意了麽。


    “為今之計,隻能借力打力了。”許浩元看著猶豫不決的許哲:“趙家出麵,就不止是趙太守的威視了。像是我們這樣的出身,一個趙太守就弄得我們疲於奔波,若是趙家出麵,無疑是雞蛋撞豆腐,不值當啊~”


    “我知道。”許哲點頭:“隻是我們才和書院聯係不久,現在就急哄哄的出麵尋求書院或者說房公的幫助,未免。。。”太急迫了些。


    其實若不是和趙太守的關係難以修複,許哲也不會急匆匆的上馬水道修建工程,按著他的預期,怎麽也得等到碼頭運營成熟,可以持續性的產出的時候,再以產養水,平穩過渡。隻是當時和趙太守之間的矛盾迅速激化,許哲為了拉攏周邊縣城‘共同禦敵’,不得已急匆匆上馬工程,雖說最終收獲良好,但是畢竟留下了隱憂。


    而這最大的隱憂便是:根基不穩。


    一個皮貨節,的確給鄉民掙了些許銀兩,隻是後麵一個水道修建,一個分田入畝,很容易又把鄉民口袋裏的銀錢給掏了出來,折騰了一圈,鄉民雖說得了實惠,但是真正口袋裏的銀錢卻並沒有增加,反而有減少的趨勢。畢竟許哲說了,水道兩邊的田畝以後會趁著農閑逐漸分割,鄉民為了多攢些傳宗接代的田畝,自然卯足了勁的幹活掙錢。


    人人都曉得許哲是個好官,人人都知道這些是個好事情,隻是光是曉得,光是知道並沒有什麽卵用,鄉民口袋裏的銀錢不增加,對於許哲的信賴之情就有限。這年代的鄉民,大多目不識丁,有幾個眼光能長遠一點的。


    若是過個三五年,每家每戶的鄉民口袋裏都有那麽幾兩十幾兩的存銀,不用許哲說,任誰想要打許哲的注意,也得過了他們這一關。這是現實,也是現狀。而現在的現狀就是,鄉民雖說都覺得許哲是個好官,但是具體好在哪裏,有哪些好的地方,卻是說不出來。


    而反映在現在,也是一個道理。從老房找到許哲到趙太守迫不及待的想要弄掉許哲,前前後後不過半年時間,關係都是處出來的,這半年雖說許哲時不時的刷些存在感,證明一下自己的價值,畢竟時間短暫。


    許哲的遭遇,老房曉得了,厚道點會感到抱歉,曉得因為自己害的許哲官路坎坷,甚至一招不慎,就有覆船的風險;若是激憤點,說不得認為許哲借機邀功也是可能的。


    當然,似老房這樣坦蕩君子,自然不會有這種想法。隻是一千個讀者一千個哈姆雷特,難保就會有這樣想的人。


    “別想了。”看著許哲還在猶豫,許浩元催促到:“你以為我們還能有什麽辦法不成。趙家不比趙太守,我們和他們硬抗上,無異於以卵擊石。如果真如這裏麵所說由趙家出馬動用資源,甚至不必知會我們,一切隻有等到塵埃落定,一紙調令下達,我們才能夠有資格曉得發生的事情。”


    像是趙家這樣的龐然大物動起來,似老房這種名滿天下後麵還有尚書支撐的都尚顯吃力,又何況許哲這種腿從泥土裏□□還沒有洗幹淨的泥腿子呢。許浩元看著一臉糾結的許哲,繼續勸道:“況且我們是為了天湖書院被趙太守盯上,從道義上說也該由天湖書院出麵解決。”


    許哲揉捏著手裏的紙條,終究沒有拒絕:“先迴去吧,即便求助,也不能空著手上門。”看著不遠處天湖書院高高的大門,滿是堅毅之色:“即便我是個連棋子都算不上的小卒子,想要動我也要做好崩掉一顆牙的準備。”


    看著許哲恢複鬥誌,許浩元滿意的點頭:“這次是要準備什麽?”


    “一份大禮!”許哲看著雍州方向,終是冷哼一聲。


    順著夕陽的餘光,依稀可以看見老房和李元晦二人在愉悅的交談;許哲和許浩元二人,也一前一後的離開了天湖書院;而在太守府,趙太守也開始對著微弱的燭光醞釀早已打好的腹稿。


    ‘父親大人台啟:’


    ‘見字如安。。。非是守禮難以容人,實在是那許哲欺人太甚。假借房公威名,於書院絞風搞雨,吾近十年大好光陰,一著不慎,皆有覆滅危機。奈若何,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與其待得事發身不由己,不如先行下手以避免殃及池魚。’


    ‘另,夏家嫡孫名殿江者已親至天湖,攜有夏家守衛二十餘人,皆謀士護衛之流。夏殿江雖說年歲尚輕,於交往上卻手段高超,書院內多有跟從者無數,現已展露行跡。。。父親大人遠在京城,萬萬多加留意。’


    ‘周柏雄於小事上善勾角,為人細心多注意,於大事卻略輸謀略。於吾看,父親大人應早做打算,周家眾人宦官寡眾,實非深交人家。。。另,萬望留意趙辯機,其人機敏善謀,雖有貪心卻濫於女色,小人之誌也。非我等口諭,不得輕易放飛。’


    ‘。。。’


    看著厚厚的三張墨寶,趙太守細心檢查了一遍,再以火漆封信。封好後以油紙包裹防止浸滲,喚來門外守候的趙十二:“你親自送去鴿籠,萬萬要看著信封離去才好。”


    鴿籠內是趙太守於家中攜帶來的種鴿十二隻,都是訓鴿人千挑萬選的優質鴿種。種鴿一公一母為一對,隻要稍加培訓後,將一對種鴿分離兩地,即便千山萬水,另一隻種鴿都能找的迴去,最是記憶路線不過。


    趙太守若是嫌棄官路漫漫,大多用此途徑傳遞信息。來去京城,不過三五日功夫。隻是種鴿稀少,便是趙家這種世家,也不過百來對罷了。雍州距離京城又多山多水,一旦路上遭遇野獸閃失,獵戶追蹤,輕易便是報廢了一對。因此不到萬不得已,趙太守不會動用。


    趙十二知道種鴿的特殊,小心接過趙太守手裏的信件:“諾。”說著又從懷裏拿出一封公函:“剛剛主簿大人前來,看著大人正在忙碌,便讓小人趁著大人得閑再遞給大人。”看著封皮,卻是一封二等文書。


    趙太守拆開信封,簡單掃了兩眼,卻是大笑出聲。


    “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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