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哲到家的時候許氏已經在門口等著了,看見許哲身影,迎上來遞過木傘:“讓你記得帶傘,淋了吧,活該!”一邊說著一邊拍著許哲身上的小雪花。


    許哲伸展著雙手配合許氏,一麵笑嗬嗬的解釋:“就路上下了一點點,很小的,沒事。”捏一捏許氏的毛線衣服:“你的披風呢,怎麽沒有穿出來?”


    邕城較之北方更加寒冷,早在之前許哲就準備好了入冬的皮貨,趁著鄉民空閑喊人幫著做了幾身,花花綠綠全是許氏的身量,等做好了才一股腦放到許氏麵前,讓許氏一邊心疼銀兩一邊又忍不住的開心。


    “哪裏到穿這個的時候。”許氏瞪了許哲一眼:“這才小雪呢,以後有的冷,等到時候再穿。”說罷把懷裏的小炭爐子扔到許哲手裏暖著:“迴頭讓大牛把咱家驢車修修,搭個棚子蓋個頂,省的每次迴來都濕了一身。”


    許哲牽了許氏的手,領著往內院走去:“這不是一直不得閑麽,等迴頭有空了就做。”說罷四處聞聞嗅嗅:“什麽東西這麽香?”


    “你猜?”進了屋子,許氏也舒了口氣,看著許哲土撥鼠似的到處找吃的,不禁笑了起來:“別找啦,在堂屋。”


    “我就知道。”許哲也聞到了來源,順著香氣就往堂屋走去:“怎麽今天換地方吃飯了。鍋子?”


    堂屋正中央,正端端正正的放著一個大大的火鍋盆子,中間一個凸起放在花椒八角的調料,四周圍正咕嚕嚕的冒著泡,陣陣香氣就從裏麵散出來。許哲探頭一看,幾塊熬得發白的筒子骨正仍在裏麵。


    許氏端著盤菌菇出來:“你不是說下雪天吃鍋子最舒服麽,怎麽又不想吃啦?”


    正想說話,就見著許浩元並著許蒙牛拿著菜端著盤子出來:“今天倒是沾了你的光,撈著頓鍋子吃嘍~”


    許哲明顯驚喜:“浩子你怎麽迴來了?”之前派許浩元駐點雍州,一方麵是為了邕城學堂的秀才人員招聘,另一方麵也是為了邕城即將到來的皮貨大批發。許浩元留在雍州,對於兩城之間的信息流通起到很大的關鍵作用。


    等到後來事情結束,許浩元卻意外和雍州主簿搭上了關係。眾所周知,所謂的雍州主簿不過是雍州太守的身外化身,既然接到趙太守的橄欖枝,許哲自然不敢大意,反正家中暫時也沒什麽事情,幹脆就讓許浩元繼續留守雍州了。算算日子,已經有近一個月沒喲見到許浩元了。


    “再不迴來,我怕許大人會不再給我發餉銀啊。”許浩元把蔬菜放在桌上,坐下來夾起一大把肉就往裏麵扔:“湯都滾了,可以吃了。”


    許蒙牛一聽立刻坐下來:“哪裏哪裏,我看看,哎喲,真可以了。肉好了,來來來,吃起來~”


    許哲當即也拋開心裏想頭:“留我一塊。”


    三個男人像孩子一樣展開了肉食爭奪戰,許氏雖然現在吃不了葷腥,看的卻十分歡樂,不停的往鍋子裏放素菜:“別光吃肉,晚上口幹,弄點素菜吃吃。”


    正放著菜,窗外又開始飄起了雪,層層疊疊的雪花不停的掉落,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許氏坐在堂屋,看著麵前不斷爭搶的幾個男人,再看看天空中不停四散的雪花,突然有了種歲月靜好,就此停留的感覺。


    酒足飯飽,三個大男人扔下一桌子的殘骸,晃蕩蕩去了書房。


    許哲攤著身子坐在太師椅上,拿著剔齒簽在口腔內不停的刮索,不時打出一個大大的飽嗝。他平日裏倒是沒有這麽大的飯量,隻是今天大家都在,爭搶之下不自覺的就吃多了,現在想想,悔之晚矣~


    “大牛現在怎麽樣,事情理順了沒有?”許蒙牛做為許哲從鄉裏帶來的幫手,天生就比縣衙其他人更加得到許哲的信任。但是官場有官場的規矩,以後許哲離開,許蒙牛自然是要跟隨的。不同於主簿就是官員親近人的規矩,衙役頭目向來是由當地人帶領。許蒙牛不過在衙役裏掛個名號,有個正式的名分罷了。


    即便這樣,隻要許哲在邕城一天,許蒙牛就是衙役裏實際的領頭人。無他,許蒙牛代表的是許哲的意思而已。這個道理許蒙牛懂,劉大芳也懂,雙方都很配合的想要交接清楚。要知道鐵打的衙役流水的官員,許哲在任不過短短幾年,劉家卻是要把這個位置流傳下去的,犯不著為了短利和許蒙牛爭鬥。


    況且劉家這次被許哲拱上衙役的位置,得到的可不是劉大芳一代的傳承,做的好了,依著大明‘子承父業’的規矩,家族千萬代的活計就要在自己手上開始了。一下從民變吏,對於許哲這個改變家族傳承的‘伯樂’,劉家上下無不感激涕零。


    “大芳人挺好的,最近還帶著我轉四周的地方。以前倒是不知道當個衙役有這麽多學問,這幾天跟著大芳才曉得,其實當衙役也聽不容易的。”許蒙牛摸著腦袋,之前許哲剛到邕城,郝家已經在邕城經營幾代,根深蒂固,郝家不怵許哲,郝策自然不會真心帶許蒙牛。


    而衙役屬於吏而低於吏,大部分父子相承,世代執役。雖然不得參與科舉,但是對於平民百姓而言每月得的花紅和薪水都遠遠高於其他營生。這其中涉及的各種陰私陋習,手段秘案,不深入其中就不能了解其全部。人都說衙門裏的狗都能辨別富貴高低,指的便是衙役看人眼色的功夫之深了。


    現在的劉大芳由許哲一手提拔,雖說家裏也是邕城本地人但是衙門根基很淺,輕易容易翻船,自然緊著許哲。況且許蒙牛隻是在邕城幾年,和劉家沒有直接利益衝突,劉家也不在乎這幾年的好處,雙方一拍即合,皆大歡喜。


    “大芳人是仗義,不過你也不能事事靠的他,該懂的還是要學的。”這就是在提點許蒙牛了,畢竟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許哲也不恩呢該保證以後和劉家真的一點衝突不會有,與其到時候傷了情分,不如現在就分清楚。


    “而且,大明律,官員最多連任兩載就得換地方,一任三載,也就是說前後最多六年時間。在邕城還好辦些,等離開到了其他地方總不能還讓大芳跟著去幫忙吧。”


    這話就是對著許蒙牛的性子說的,如果對著許蒙牛說要小心劉家注意劉大芳,估計以許蒙牛的性子即便嘴上不說出來,心裏也會惦念,估計不到幾天就會被發現異常,反而不美;但是如果讓他為了許哲將來努力學習,即便他自己不願意,也會逼著自己學,目的自然就達到了。


    果然,許蒙牛對於許哲的這個理由深以為然,雖然皺著眉頭表示事情繁瑣,到沒有不準備幹的心思出來,看著樣子像是準備以後通宵達旦了。


    許蒙牛解決了,剩下的就是許浩元了。


    許哲看著許浩元慢條斯理的坐在一邊喝茶,心中平複了下來,仔細想了想最近一個月邕城的大小事宜,心中大概有了底:“趙主簿是幾個意思?”


    許浩元一月未歸,對外說是前期辛苦許哲體諒希望他放鬆放鬆,實際上卻是許浩元自己要求留在雍州,原因便是雍州太守拋出的橄欖枝。現在許浩元迴到邕城,自然是已經有所收獲了。


    “感覺有些奇怪,”許浩元放下杯子仔細想了想:“之前他倒是對我和顏悅色,我說邕城建設碼頭各項缺失他也在言語上極力配合,甚至調給了我們一批材料。”這事情許哲知道,雍州的確有一批木材運送過來,雖說是通過交易買賣成功的,但是大家都知道,不過是雍州對於縣城碼頭建設的支援。


    “等到了後麵,又突然開始對我冷淡起來。言語之間甚至有些,有些可惜的感覺。似乎是我們錯失了什麽似的。”說道這個話許浩元似乎也有些不確定,晃晃腦袋有些猶豫。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中間有一迴他曾經半開玩笑的提過一句,說大人你許多做法倒是很符合知行合一的意思,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是否對心學也有所研究。”許浩元看看許哲,有些不可置信:“他是想讓你改門換派嗎?”


    許哲鄉間農戶出身,在通達學院求學九年,潛心儒學,座師為禦史台錢鳳學。雖說名次不高未能得到錢禦史另眼相看,但是這邕城縣令的位置也是同為儒門的好友李明顯所助,可謂受益良多。


    心學門人多為世家大族,許哲一個鄉間野民的出身自然不會混入其中,自取其辱。趙主簿的這個意思是讓許哲背叛師門,改弦易轍。文人重風骨,如果許哲真的這樣做,要麽努力攀爬到別人無話可說,要麽就瞬間被淹沒在人群中永遠不得翻身。


    “說過這次後便沒了消息,後麵便突然不再理睬我了。”


    “你把他前後不一的時間點說一下。”許哲摸著茶杯,麵色冷靜。相比許浩元明顯的奇怪,他倒是有些冷靜的不正常。


    聽完許浩元的話,許哲想了想:“隻是有個猜測,還要再想想。總之我們先當做不知道,暫時按兵不動。趙太守雖說和我不為同一派別,但是兩派向來無大摩擦,我又是個不起眼的渾官,短期應該也沒什麽大礙。”


    看著許浩元擔心的樣子,許哲稍稍解釋了一句:“也不知道對不對,大致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罷了。”


    說罷放下杯子,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你迴來也好,正好明日他們迴來縣衙商討開春碼頭建設的事宜,你也聽聽,提前準備準備到時候好直接開工。”


    “曉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許大人官場實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散漫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散漫者並收藏許大人官場實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