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觴到雲迴峰的時候已是日暮時分,天很快就暗了下來,由於耽誤了一陣子,吃晚飯時天已經黑了。


    葉長青在院子裏掛了好些燈籠,示意祝長歡把角落裏的石桌石凳搬到院子中央,幾人便在院子裏吃了流觴來後的第一頓飯。


    孔長生歉疚道:“長悠師弟,我也忘了問你的口味了,不過這桌上什麽樣的都有,你就挑你喜歡的吃,下迴我再給你做。”


    流觴忙道:“多謝大師兄,我一點也不挑食,什麽都愛吃。”


    “這樣啊……”聽他這麽說,孔長生倒像是有些失望似的。


    葉長青道:“別跟大師兄客氣,他就喜歡口味挑剔的人,提越多要求他越開心。”


    “對,沒錯。”孔長生猛點頭,望著石桌上快擺不下的各樣菜色,興致勃勃道,“長悠師弟,你看看,這兩樣主要是為長青師弟做的,這兩樣是給長歡師弟做的,還有這個……”


    聽他介紹完,流觴才知道這雲迴峰上幾人真是一人一個口味,葉長青愛吃酸甜,口味偏淡;祝長歡喜食麻辣,口味偏重;洛長寧隻吃素;雲舒意隻吃肉。


    而孔長生自己口味尤其獨特,喜好各種稀奇古怪的味道,他堅持認為一個最優秀的廚子,不是能做得一手好菜,而是能不斷地發掘新的味道。


    流觴每樣菜都嚐了,一口神情呆滯,兩口泛著淚光,三口幾乎淚流滿麵,真是太太太太好吃了!世間怎麽會有如此美味!世間怎會有如此絕技!


    流觴兩眼放光地望著孔長生,頓覺大師兄真是高大俊朗,眼裏露出一點點類似“非分之想”的意思。


    他心頭在想,大師兄做的東西這麽好吃,以後一定要想辦法把他帶迴魔界,讓老爸也吃到這樣好吃的東西,就是不知道大師兄願不願意,要是不願意,又該用什麽方法把他拐走呢?


    流觴向來不是很重口腹之欲,比起美食美酒,更好美人美景,但孔長生一頓飯讓他有些顛覆看法,從頭至尾都沒朝他眼裏的美人身上望一眼。


    “長悠,嚐嚐這個,你大師兄的獨門手藝。”雲舒意把一隻碟子放到流觴麵前。


    碟子裏是一坨黑乎乎的東西,流觴想都沒想,毫無防備地夾起一點送進口中,葉長青想阻止都來不及。


    流觴嚼了兩下,驀然睜大眼睛。


    孔長生期待地望著他,葉長青擔憂地望著他,祝長歡笑嘻嘻地望著他,洛長寧……也望著他,隻有雲舒意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


    流觴看了看幾人,平靜地放下碗筷,平靜地起身,平靜地飛奔,然後……


    “嘔——”


    流觴虛弱地迴來,虛弱地坐下,虛弱地接過葉長青遞來的水,心裏默默地打消了要把大師兄帶迴魔界的念頭。


    孔長生受傷地看著他,歎息道:“我就知道,是不會有人喜歡我做的菜的。”


    “不是,我們都很喜歡大師兄的手藝。”流觴趕緊澄清道,“大師兄做的都很好吃。”


    孔長生憂鬱地看著他:“好吃得你想吐麽?”


    流觴弱弱地補充:“……除了剛剛那一碟。”


    孔長生看起來更憂鬱了,他道:“隨隨便便做的大家交口稱讚,用心做的卻無人欣賞,作為一個廚子,最寂寞的事不過如此。”


    流觴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有些內疚地垂下頭。


    “啊!”突然響起一陣啪啦啦的聲音,緊接著便是孔長生的大喊。


    流觴抬起頭,隻見孔長生捂著腦袋,可憐巴巴地跟雲舒意告狀:“師尊,二師弟又打我。”


    “長生,你是知道的。”雲舒意伸出手,極為慈愛地揉了揉大徒弟的腦袋,麵色有些無奈,“這峰上都是長青說了算數,為師也沒有辦法,他要打你,你就……忍忍吧。”


    “瞧把你矯情的!”葉長青收起算盤,朝孔長生白了一眼,“你就是看長悠心軟,想騙他陪你一起吃那些惡心玩意兒,我還能不了解你?”


    祝長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孔長生悻悻道:“長青,你怎麽總愛壞我好事。”


    “因為你的好事,是所有生靈的災難。”


    葉長青麵無表情,卻每一句都鏗鏘有力,“還記得當初被你強行喂食的一頭羊兩條狗三隻貓四隻老鼠五隻雞麽?重則當場身亡,輕則五髒俱傷,簡直是人間慘劇。”


    “作為一個有道德的人,有良知的人,有同門關懷的人,我當然要阻止你的罪行。”


    祝長歡:“哈……”


    望著葉長青不知從哪兒再次掏出來的算盤,祝長歡縮了縮脖子,把後麵一連串哈咽下,決定暫時不哈了。


    等到睡覺的時候,葉長青難得有些為難。


    雲迴峰一共就五間臥室,其餘房間都各有作用,一時沒有空餘的睡處,所以流觴今晚住哪裏是個難題。


    葉長青本想讓流觴跟自己將就一晚,但他屋裏放的東西太多了,顯得很擠,再加上那些多是些賬本之類重要物什,的確有些不方便讓別人入住。


    孔長生屋裏更是亂得下不了腳,讓新來的師弟住進去顯得有些怠慢;至於祝長歡,那是個睡覺都閑不住的家夥,說夢話,拳打腳踢,醒來多半不在床上,一間屋都不夠他滾的;而洛長寧……葉長青從來不覺得有人可以和他共宿一室。


    “我有個想法,但覺得這事我擅自做主不太合適,還是得經過師尊的同意。”葉長青皺著眉,有些猶疑跟雲舒意商量,“我想……”


    “嗯?”雲舒意微笑著看著他。


    “雖然有些不合適,但是……”葉長青吞吞吐吐。


    “說吧,大膽地說出來。”雲舒意鼓勵地看著他,柔聲道,“或許你一說,為師就同意了呢?”


    大概這事實在是太不合適,葉長青有些難以啟齒,經過雲舒意的安慰,他終於一咬牙說了出來:“我想,要不讓長寧把房間讓給長悠?”


    雲舒意聞言麵色一變,堅決道:“不行!”


    他語氣有些冷硬,葉長青卻反而鬆了口氣,自語道:“我也覺得實在不合適。”


    洛長寧有個怪癖,喜歡跑到室外睡覺,尤其是有月色的夜裏,他十有□□會待在外麵,那間房住人的時間還不到一半。但即使如此,他的房間依舊是他的,從來沒有人侵占過,若是流觴一來,就直接要了長寧的房間,實在顯得有些太欺負人了。


    洛長寧有個怪癖,喜歡跑到室外睡覺,尤其是有月色的夜裏,他十有□□會待在外麵,那間房住人的時間還不到一半。但即使如此,他的房間依舊是他的,從來沒有人侵占過,若是流觴一來,就直接要了長寧的房間,實在顯得有些太欺負人了。


    雖然葉長青清楚,隻要他開口,長寧絕不會有意見,但他還是會覺得有些……不忍心。


    長寧向來不愛說話,不管怎麽對他都不會心生不滿,但不能因為一個人什麽都不說,就使勁兒欺負他,這不符合葉長青的為人之道,所以一貫理直氣壯的人難得有些心虛。


    葉長青道:“那,長悠……?”


    “長悠到我屋裏睡。”雲舒意說完便轉身走了。


    葉長青有些驚奇地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這師尊平時脾氣雖好,卻不是很容易親近,一般都不讓他們進他屋,就算讓進了也會很快趕他們出來,沒想到這長悠師弟一來就能直接上師尊的床了。


    事實證明,葉長青想多了。


    但流觴顯然和他一樣想多了,他還以為師尊收留他是為了……暖床,後來才知道,原來隻是讓他端茶倒水,隨身伺候。


    流觴躺在矮榻上,月光透過窗格照進來,照在地上,照在煙白的紗幔上。流觴睜著眼,靜靜看著雲舒意朦朦月色裏的臉龐。


    白日裏的雲舒意給人的感覺是溫潤如玉的,雖然稍有接觸都知道,他本身性情與“溫潤如玉”相差甚遠,但一個人的外在總是很容易影響他人的看法。


    他嘴角總是噙著淺淺的笑意,眼神始終寧靜柔和,即使縮成一團都顯得落落大方,彬彬有禮,哪怕口出嘲諷,也像是個善意的玩笑,很難讓人真的生起氣來。


    而此刻的收了笑意閉了眼的雲舒意,麵容不再那般柔和,而是顯露出一點棱角。皎潔的月色輕輕灑在他臉上,更添了幾分清冷的味道。


    或許是月色過於寧靜,流觴看著這張臉,罕見地沒有臉紅心跳。


    看著看著,流觴便覺有些困倦,閉上眼時,突然有個朦朧的想法,自己這個師尊似乎有些麵熟?


    夜色深寂,流觴沉入夢鄉。


    雲舒意睜開眼,從白玉床上下來,走到榻邊,將手探向流觴的手腕,閉目感受了半晌,微蹙的眉頭舒展開,望著流觴懵懂的睡顏,眼神涼涼的。


    望了一會兒,雲舒意突然伸出手指,有些憤恨似的往流觴腦門上一彈。


    流觴有些不適地動了動,雲舒意一驚,做賊心虛似的飛快轉身,眨眼間便竄到了白玉床上一動不動地躺好,連唿吸都放得格外平緩。


    半晌後……


    “哼。”


    哼得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地表達了一點隱晦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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