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蒽有瞬間覺得肯定是自己聽錯了,她低頭盯著漂亮的婚紗下擺。耳邊很快傳來高跟鞋撞擊地麵的聲音,頻率很快,步伐很急。


    她抬頭看過去,明亮的大堂內,來人剪著一頭及肩短發,臉上帶了薄薄的妝容,笑容裏隱含著些許歉意,跟另外一個人細聲說著什麽。


    李麗芳的變化很大,那些唯唯諾諾不複存在,成熟自信的都市女人油然而生。


    “麗芳!”經理喊了聲,“你過來幫下忙。”


    李麗芳連忙走過來,一抬眼,臉上恰到好處的笑容瞬間凝固。


    “幫我這個提一下。”


    半晌沒人作答,經理扭頭看她,低喝了聲,“聽見沒有!”


    李麗芳迴神,快速說:“抱歉。”


    伸手給她提婚紗下擺,隨後一起進去換衣間。


    蘇蒽轉頭對向一航說:“我進去了。”


    “嗯,去吧。”


    “你坐著等,別站著了。”


    向一航笑了笑,“放心,我不累。”


    換衣間很大,四麵環繞著落地鏡。


    蘇蒽在她們的幫襯下換上了婚紗,裙擺很長,在地麵散開成花一樣,潔淨的白色包裹住她全身,鏡子裏映照出來的人儼然換了一個模樣。


    經理由衷讚道:“蘇小姐,這套婚紗跟你量身定做的一樣,穿上非常合適,很好看。”


    蘇蒽淡淡的說:“謝謝。”


    李麗芳站在她旁邊,微微低著頭,將自己徹底隱形化。


    米色的布簾子拉開,蘇蒽落落大方的呈現在向一航麵前。


    蘇蒽膚色偏白,此時就像個耀眼的發光體。


    向一航有瞬間的怔忪,隨後輕輕的笑了,他站起身走到蘇蒽麵前,牽起她的手,認真的說:“真好看。”


    “是嗎?”


    “你不覺得?”


    蘇蒽低頭左右看了看,說:“裙擺太大了,感覺累贅。”


    經理解釋說:“裙擺是特意做大的呢,這樣顯得更莊重。”


    “我再看看。”


    連著又換了兩身,蘇蒽最後選了一條最常規的,不顯身材,款式也沒有很新穎。


    向一航說:“沒事,她喜歡就好。”


    隨後便是給向一航挑禮服,等待的檔口蘇蒽去了趟洗手間,一名店員提前告知她一樓洗手間在整頓,蘇蒽直接去了二樓。


    二樓沒人,一排的化妝台,周邊人形模特上也掛了不少禮服。


    蘇蒽走過去,到洗手間門口時驀然停了腳步。


    “……她要結婚了,新郎我不認識……”


    “真的,我沒騙你……”


    “我知道,我沒說,鋒哥,你怎麽樣……”


    “明天過來……下午吧……嗯,好的……”


    安靜幾秒後有腳步聲傳來,在洗手台洗了手,又很快走出去。


    蘇蒽看著人走下樓,才從陰影裏出來,轉進洗手間。


    第二天下午,蘇蒽坐在車裏看著婚紗店的方向,她已經等了一個小時。


    蘇蒽自己都覺得自己瘋了,但她就是控製不住的來了。


    她想再看一看那個男人,兩年了,她不知道林雲鋒過得怎麽樣,好還是不好,又希望他過得好還是不好,這都沒有答案。


    蘇蒽想如果林雲鋒在沒有她的日子裏過得很好,她會不甘心。如果過得很糟糕,她又會很心疼。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命題,連解題人都那麽單一。


    下午三點時蘇蒽見到了想要見的人。


    林雲鋒身上沒有時間遺留下來的痕跡,相反好像迴歸到原點。


    蘇蒽記得他們分開的時候林雲鋒的頭發已經有些長,而現在又變迴寸短,身上套的衣服仍舊灰撲撲的。


    他並沒有走進店裏,在外頭靠邊的角落站著,眉眼低垂,規避著人群。


    突然他抬頭朝這邊看過來,蘇蒽身子頓時一僵,正要側身,對方又很快把視線收了迴去。


    蘇蒽也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


    沒多久李麗芳從店裏走出來,她看過去很高興,嘴巴不停地跟林雲鋒說著話。


    過後林雲鋒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遞過去,似乎是個信封。


    他抬起的是右手,等李麗芳將東西接過去,便垂在了身側。


    蘇蒽直直的盯著那隻手,直到林雲鋒告別離開。


    她驅車跟了上去,林雲鋒走的很慢,他走了幾條街才去坐公交車,此班車的末站是動車站。


    可見林雲鋒並沒有住在c市。


    蘇蒽在車裏坐了會,方向盤一打,重新去了婚紗店。


    之前那個經理也在,看到蘇蒽進來很驚訝,快速迎了上來。


    “蘇小姐,今天過來是還要再看看?”


    蘇蒽環顧一圈,說:“我找一下你們這裏的工作人員。”


    “是……出什麽事了嗎?”


    “有點私事,很長時間沒見,昨天沒認出來,今天過來找她聊聊。”


    對方明顯鬆了口氣,笑說:“您找哪位?”


    蘇蒽說:“李麗芳。”


    有人很快把李麗芳叫了過來,見到蘇蒽,她的表情瞬間變得很不自然。


    店裏有幾個客人,但並不影響蘇蒽把李麗芳帶走。


    她們去了就近的咖啡廳,要了一個包間。


    室內很安靜,誰都沒先開口說話,咖啡的濃香彌漫在四周。


    蘇蒽脫了外套,漆黑的長卷發攏在一側肩膀,她看過去沒什麽變,一如兩年前。眉目清淡,氣質漠然,那種養尊處優堆積起來的尊貴感壓迫的人不敢褻瀆分毫。


    一直都覺得她跟林雲鋒是不搭邊的兩種人,現在真的要結婚了,卻又免不得為林雲鋒叫屈。


    李麗芳低頭攪了攪咖啡,將憤怒的情緒收斂著。


    最後還是蘇蒽先開的口,她說:“林雲鋒這兩年過得怎麽樣?”


    旁邊是小窗,窗外是環城河,臨河的大馬路上車來車往。


    李麗芳說:“挺好的。”


    蘇蒽掃了她一眼,李麗芳始終垂著頭,嘴唇抿的緊緊的。


    蘇蒽說:“他的手怎麽迴事?”


    李麗芳手中的小調羹一落,跟杯壁發出輕微碰撞聲。


    蘇蒽等了片刻,說:“我在問你話。”


    李麗芳說:“意外。”


    “什麽意外?”


    李麗芳又沉默下來。


    蘇蒽重複了一遍,說:“什麽意外?”


    李麗芳猛的抬頭,目光裏帶出譴責,連帶聲音也稍稍大了些。


    她說:“蘇小姐,你不是要結婚了嗎?一個準新娘現在逼問其他男人的情況真的合適?”


    蘇蒽表情不變,平靜的說:“先告訴我是什麽意外?”


    李麗芳喘了口氣,被蘇蒽弄得十分窩火。


    蘇蒽說:“不想迴答這個問題也行,你告訴我現在林雲鋒住在哪?”


    李麗芳諷刺的瞟了她一眼。


    蘇蒽不驚不怒,淡聲說:“無妨,我可以自己去查,抱歉,今天耽誤你不少時間,你先去忙吧!”


    說著按鈴招來服務員準備買單走人。


    李麗芳看著她說:“打聽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嗎?事情都已過去這麽久,你們現在各自都過得挺好,何必再去打擾他。”


    各自過得挺好?


    蘇蒽心想你又知道什麽呢。


    鄧潔婷曾經的威逼要挾還時時響徹在耳旁,不停地提醒著蘇蒽這個婦人有多少種可以讓林家生不如死的方法。


    蘇蒽在不知不覺中欠了很多人,折中解決的辦法隻有這麽一個。


    蘇蒽沉默的穿好外套要走。


    李麗芳這時在她身後開口說:“遇到了翻船事故,上百人隻救迴來五個,他的三根手指就是在那會被削去的。”


    蘇蒽木然的立在那邊,麵無表情。


    李麗芳說:“當時林阿姨和林大哥也在那艘船上,他們的結局如何我不說你也猜到了。對了,想知道林叔的情況嗎?”


    李麗芳的臉上突然出現笑容,那種看好戲一樣的惡意笑容。


    “進去才半年就聽說突發心梗去世了,連個屍體都沒見到。蘇小姐,這可都是拜你所賜,你敢說這裏沒有一點你的責任?”


    “你一個大小姐什麽人不好招惹,偏偏去招惹鋒哥,好好的一戶人家被你害得家破人亡。而你呢?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人,轉眼又要嫁如意郎君!”


    李麗芳赤紅著眼失控吼道:“你就不怕報應嗎?!”


    蘇蒽垂在身側的手倏地握緊,目光劇烈顫抖著,她的臉看過去微微有些發白,腰杆依舊挺得筆直。


    她啞聲道:“謝謝,你去忙吧!”


    多雲的天氣,日光時有時無,氣溫很低,好在風不算大。


    蘇蒽從咖啡廳走出來,滿眼的五彩街景都讓她感覺不到分毫生氣。


    頭有些不舒服,她難受的按了按太陽穴,走迴了車上。


    她迴到向家,鄧潔婷正跟向一航在說婚禮事宜,見人進來立馬叫了過去。


    鄧潔婷把手中的禮單給她看,絮絮叨叨說著要點,可見心情非常不錯。


    向一航低聲說:“是不是累了?看你精神不太好。”


    蘇蒽點頭,“有點頭疼。”


    “那這些就別管了,趕緊去休息。”


    蘇蒽抬頭看了他一眼,向一航秀氣的臉上都是憂心的表情。


    蘇蒽說:“哥,你開心嗎?”


    向一航笑了下,“你說呢?”


    蘇蒽沒說話,她轉身朝二樓走,上到一半時她停了腳步又轉迴頭,正好跟鄧潔婷的視線撞個正著。


    對方明顯愣了下,隨即又衝她溫和的笑起來。


    偌大的客廳,雍容的貴婦,眸底的探究一閃而過。


    蘇蒽冷淡的收迴視線。


    這天之後蘇蒽開始失眠,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夜晚開始變得格外漫長。


    開春了,夜間的氣溫依舊低的離譜。之前養的那隻阿拉斯加已經生過好幾窩,體型大出一個境界。


    蘇蒽靠在窗前,看著窗外夜景。這裏的事物於她而言一點都不陌生,卻又再親近不起來。


    獨自這麽呆了會,蘇蒽有些口渴,她轉身走出房門去倒水。


    向家宅子靜悄悄的,走廊裏隻留了一兩盞壁燈發出微弱的光芒。


    斜對麵向一航的臥室門緊閉著,不遠處是閑置書房,除了向庭忠,平時鮮少有人進去。


    這個晚上書房燈卻亮著。


    蘇蒽盯著看了會,然後靠過去。


    地上鋪著地毯,腳步聲被遮掩的很好。


    蘇蒽在門口停下,裏麵傳出細碎的聲音,從音色不難辨出是誰。


    鄧潔婷說:“最近跟蘇蒽處的還可以嗎?”


    “怎麽問這個?”


    “就隨口問問,畢竟要結婚了身份總歸跟以前不同。”


    “挺好的。”


    “我看她最近狀態不是很好。”


    “可能累了。”


    安靜幾秒,鄧潔婷又說:“蘇蒽沒發現什麽吧?”


    向一航沒說話。


    鄧潔婷感歎般的說:“沒看出來那個男人用情還挺深,為了蘇蒽知道她要跟你結婚了也安安分分的沒反應,真是要做情聖了。”


    向一航低聲說:“別逼他太狠。”


    “人都死光了,還怎麽逼,也是他倒黴,我什麽都沒做呢還能遇上事故。”


    向一航沉聲說:“要不是你一天到晚刁難他們能搬家?”


    “嗬,難不成還白白讓他們把你砍了?”頓了頓,語氣一轉,說:“好好好,別生氣,不說這事了,時間也不早了,你也別想太多,趕緊去睡覺。”


    婚禮如火如荼的準備著,向家大宅被布置的喜氣洋洋,鄧潔婷每日紅光滿麵,精神飽滿,真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蘇蒽站在二樓,看著低下人來來迴迴忙碌。


    “恭喜啊,蘇蒽。”向辰禮站在一旁,臉上似笑非笑。


    蘇蒽沒說話,目光涼涼的盯著正在忙碌指揮的鄧潔婷。


    “兜兜轉轉你還是進了向家,這算不算天命難違。”


    蘇蒽直接轉身迴屋。


    向辰禮臉色瞬時變得很難看,他吼道:“蘇蒽,你至於這麽對我。”


    蘇蒽腳步一頓,側頭看他冷聲說:“建議你叫我大嫂。”


    一轉眼到了婚禮當天,蘇蒽跟向一航早早的出發去準備。


    新娘室,蘇蒽被簇擁著換了裝,精致的妝容搭配華麗的禮服,耀眼的不可思議。


    蘇蒽漠然的盯著鏡子裏的自己,耳邊此起彼伏的讚歎聲恍若未聞。


    門被打開,穿著一身紅底銀色暗紋旗袍的鄧潔婷走了進來,肩上搭著金色披肩。


    盛裝出席的婦人,今天顯得更貴氣幾分。


    她看見蘇蒽,滿意的笑了,親昵的扶著蘇蒽的肩,由衷讚道:“我閨女今天真是太美了。”


    蘇蒽在鏡子裏跟她對視,淡笑著說:“鄧姨看著也更年輕了。”


    “航航肯定迫不及待的想見到你。”


    蘇蒽哼笑了下,沒出聲。


    鄧潔婷一愣,“怎麽了?”


    “沒什麽。”蘇蒽搖了下頭,溫聲說:“我也很期待等會跟哥見麵。”


    鄧潔婷又細細的盯著她看了幾秒,隨即又笑開來。


    時間將至,樓下大規模迎親車隊靠近,房間裏的年輕少女們興奮的不行。


    蘇蒽突然站起身,說:“我去下衛生間。”


    旁邊立馬有人給她提起裙擺跟著走進去,並提醒說:“得快點,不然等會來不及。”


    蘇蒽點頭,“知道。”


    關上門,把嘈雜聲隔絕在外。


    蘇蒽撐著洗手台,盯著鏡子裏的人好一會,抬手將頭上的飾品一一拿了下來。


    時間分秒過去,沒多久有人過來敲門催促,敲門聲一下急過一下。


    半晌後,蘇蒽打開了門。


    “蘇小……”聲音戛然而止,對方滿臉愕然的看著她。


    蘇蒽已經換迴自己平常的服裝,素麵朝天的臉,及腰的黑色長發濕漉漉的滴著水。


    她笑了笑,“不好意思,今天婚禮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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