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在向家用的飯。一桌四人,鄧潔婷跟劉景秀說說笑笑,氛圍融洽。


    蘇蒽朝那邊斜過去一眼,放了手中的筷子。


    “不吃了?”向一航在一邊問。


    蘇蒽搖頭,“不了。”


    鄧潔婷注意到他們的動向,笑了笑,說:“蘇蒽怎麽就吃了這麽點,今天特意讓老許做了不少你愛吃的,再吃些,否則晚上容易肚子餓。”


    說著夾了筷菜放到蘇蒽白潔的碗裏,關懷備至的舉動和言語,比起往日更妥帖,更親善。


    蘇蒽看了她幾秒,淡聲說:“飽了!你們慢用。”


    起身推開椅子,走向客廳。


    劉景秀盯著蘇蒽走遠的背影蹙眉,“這孩子!”


    “無妨。”鄧潔婷說:“估計工作不順心呢,正常。”


    “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年紀越長越讓人操心。”


    “人總有鑽牛角尖的時候,你要一輩子都順順利利的反而奇怪了。”


    劉景秀苦笑了下。


    這頓飯一吃就吃了半個多小時,蘇蒽的耐心被耗了個七七八八。


    等劉景秀過來,她起身就要走。


    鄧潔婷說:“時間還這麽早呢,迴家能幹嘛去,再坐會。”


    蘇蒽說:“我另外有點私事。”


    劉景秀拽了她一把,“大晚上的還能有什麽私事。”


    蘇蒽壓低聲音,“你別管。”


    鄧潔婷在那衝她招手,“來,再坐會,我都這麽說了,鄧姨的麵子你總得給一些吧。”


    半真半假的話語擠壓過來,帶出些許壓迫感。


    蘇蒽看了她一眼,半推半就的被劉景秀按在了沙發上。


    事實上也沒什麽好說的,她坐在那邊大部分時間都在聽另外兩個婦人聊天,向一航坐在另一側,麵前擺著滿滿的果盤。


    他湊過來在蘇蒽耳邊低聲問:“今天出什麽事了?”


    不同於往日的氣氛很容易就讓人感覺出異樣。


    蘇蒽說:“沒什麽。”


    “我媽跟你說什麽了?”


    蘇蒽微微掀眼,向一航白淨清秀的麵容近在咫尺,她輕聲說:“哥!”


    “嗯?”


    “你是站在我這邊的吧。”


    向一航看著她,好半晌沒說話。


    夜越來越深,蘇蒽不停關注著時間,隨後她發現一個問題。


    向家門口突然多出來了一些人,清一色的年輕男人,身材魁梧,穿著統一製服。


    蘇蒽說:“這些人是做什麽的?”


    鄧潔婷說:“最近這片治安有些不太好,我請了一些保安過來。”


    這話聽著似乎沒有任何問題。


    蘇蒽呆坐片刻,突然起身,說:“媽,我們迴家了。”


    鄧潔婷一把拉住劉景秀,笑說:“這麽晚了就睡這邊吧,開車也不安全。”


    “不了,還是迴家方便。”蘇蒽側頭看一臉茫然的劉景秀,“你走不走?”


    劉景秀遲疑著說:“你鄧姨說的也有道理,要不……”


    “你不走,我走。“蘇蒽打斷她,直接轉身朝大門走去。


    距離越來越近,外麵的墨色漫無邊際的籠罩過來,


    站立門口兩旁的高大輪廓也越來越清晰,蘇蒽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由得拽緊。


    她微微低下頭,在跨出去第一步的時候忍不住閉了眼,隨後被人攔了下來。


    蘇蒽停了腳步,她並沒有覺得吃驚,可能是預料到了,這時隻覺得可笑。


    她抬頭看那兩個攔在自己身前的陌生男人,冷聲說:“你們做什麽?”


    其中一個說:“這個點不適合外出。”


    “我出不出門需要得到你允許?”


    “小姐,請迴吧。”


    蘇蒽猛地轉身看向屋裏麵色各異的三人,把視線直直的投到鄧潔婷身上,說:“鄧姨,這是什麽意思?”


    “還不是為你安全考慮,開車莽莽撞撞的,大晚上的就別走了,以前又不是沒在這住過,何況現成的換洗衣物都有。”


    鄧潔婷臉上的笑意不變,她緩步走過來,輕輕拉住蘇蒽的手拍了拍,“聽話!”


    直到這一刻,蘇蒽才發現,鄧潔婷厲害的地方並不是權利,而是虛偽。


    蘇蒽抽手,語氣堅決的說:“我要迴家。”


    “呦呦呦,都幾歲了還嚷嚷著要迴家,羞不羞!”鄧潔婷不管蘇蒽難看的臉色對著劉景秀笑道:“這模樣一出來我就知道這姑娘還沒長大,還得在家好好藏一段時間。”


    劉景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走過來看了眼蘇蒽,說:“那今天要麽就留下吧,家裏也沒什麽大事。”


    感覺什麽都不對了,很多東西開始往無法控製的方向發展。


    蘇蒽開始變得煩躁,她有種一拳打出去卻落在棉花裏的無力感。


    這個晚上蘇蒽被迫留了下來,但她沒想到的是不單留了這一晚上,而是整整好幾天。


    蘇蒽等的快沒脾氣了,樓下保安二十四小時巡邏,向家宅子演變成牢籠一樣的存在。


    蘇蒽說:“這是個法製社會,你這樣是犯法的。”


    鄧潔婷給她的理由是,“看好家裏的孩子而已,哪犯法了?怎麽?你想去告我?”


    蘇蒽沉思片刻,說:“鄧姨,你讓我走,我願意將手中向家企業百分之八的股份想讓。”


    “不不不。”鄧潔婷笑了,她搖著頭,“你知道的,我不缺錢,何況航航不喜歡商業的爾虞我詐,他對那個位置沒興趣,我自然對向家股份也沒多大渴望了。”


    鄧潔婷油鹽不進的模樣讓蘇蒽瞬間怒了,她抬手往桌上狠狠一砸,怒道:“鄧姨,你到底要幹嘛?把我囚禁一輩子不成?我是個人,不是一樣東西,你不覺得你應該尊重我一下?”


    繁花盛開的季節,吹拂進來的細風裏都有清新的味道。


    鄧潔婷看著滿臉怒容的蘇蒽,深深的歎了口氣,好似也很疲憊的揉了揉額頭,她商量著說:“要麽我們過幾天再談?”


    “我沒時間了,你放我出去!”


    “不行!”


    蘇蒽瞪著她,一切所謂的教養消失無蹤,“我昨天聽到你通電話了,你還在逼林家是不是?”


    這話倒是讓鄧潔婷有些意外,她輕輕挑眉,“耳朵倒是伸的挺長。”


    蘇蒽:“你又對他們做什麽了?!”


    “不要著急。”鄧潔婷衝她安撫的笑了笑,“放棄他應該放棄的,就能得到他想得到的,這個社會很簡單,生活也一樣,不去渴求過於奢望的東西,日子就會過的很安逸。”


    蘇蒽不敢置信的瞪大眼,這麽不要臉的話居然出自眼前人的口。


    她咬牙吐出兩個字,“卑鄙!”


    鄧潔婷臉上淡然的表情收斂了一些,她說:“蘇蒽,你要理解我。”


    笑話!


    蘇蒽迴了房,她在那個寬窄的一方天地裏將自己徹底放空。她開始思考自己從這裏走出去的可能性,或者說從這裏走出去的時間跨度,最後發現什麽都沒想出來。


    她除了就這麽被鎖著,居然沒有其他絲毫辦法。


    蘇蒽厭惡這樣無能的自己,卻隻能接受。


    時間過去,蘇蒽快忘記已經過了幾天,甚至連林雲鋒的麵容都模糊了。


    她覺得很奇怪,但對林雲鋒的模樣真的沒有很清晰。


    蘇蒽是想念那個男人的,那份想念並不濃烈,就這麽輕輕的蕩在那,也是真的忽略不掉。


    事情發生在一個陰天,沒有太陽的日子似乎就昭示著會發生點不詳的事情。


    這天向一航不顧鄧潔婷的奮力阻撓將蘇蒽帶了出去,帶出向家大宅。


    鄧潔婷在身後失態吼道:“向一航這是你自己要放走的人,你以後別後悔!”


    向一航會不會後悔蘇蒽不知道,但在事發過去很久之後蘇蒽隻要迴憶起這天都是後悔的。


    不早不晚,怎麽就這天出了門呢!


    這天是向一航開的車,身體問題他開車的次數屈指可數。


    車速很快,沒多久沒駛到了市區,他在一個街角停下。


    頭頂是茂盛的樹冠,不遠處是人流躥動的長途汽車站。


    向一航雙手搭著方向盤,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他將蘇蒽的手機遞還過去。


    蘇蒽接過後看著他,低低的叫了聲:“哥!”


    向一航衝她笑,笑容很蒼白,“這時候倒又願意叫我了。”


    蘇蒽沒做聲。


    向一航說:“我媽這次確實做的太過了,我替她跟你道歉,你別怪她。”


    蘇蒽嘴唇蠕動著,要說一點都不怪卻又實在開不了口。


    向一航默了默,繼續說:“說來說去責任都在我身上,是我默許了我母親的做法,所以她才變得肆無忌憚。”


    樹蔭斑駁的掉落下來。


    蘇蒽猛地抬眼看向他,滿臉驚愕。


    向一航說:“我一直也以為自己跟你是有未來的,輸給林先生實在讓我有些無法接受。”


    “哥……”


    “這些天看了這麽多,我覺得夠了,總不能真把你逼到絕路上,你想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哥不管你了。”


    蘇蒽困難的吞咽了下口水。


    “下車吧!”


    向一航說完,率先下了駕駛座,特意繞過來給她開了門。


    俊朗的男人就站在咫尺遠,臉上染著紳士的笑容。


    有那麽一個瞬間,蘇蒽覺得什麽都可以變得很美好,一些人,一些事,在某個刹那總有鼎盛的美顏遺留下來。


    遺留,是的,遺留。


    蘇蒽都不知道林建樹是從那個方向躥出來的,在還沒迴過神的當下一刀劈在了向一航身後。


    向一航這天穿了米黃色的開衫,柔軟的褐色頭發迎風拂動著,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蘇蒽還能看清他臉上慣有的溫和笑容。


    周邊尖叫聲瞬間此起彼伏,從中走動的人群快速四散躲避開來。


    林建樹赤紅著雙眼情緒顯得異常亢奮,他手中握著一把砍刀,刀鋒犀利,刀背卻鏽跡斑斑,他雙手劇烈顫抖著,第二下又迅速落下直直的劈在了向一航的右臂上。


    事發突然,誰都迴不過神。


    蘇蒽幾乎想不起來後麵的具體情況,她隻記得自己跪在向一航身側,死死的幫他捂住鮮血直流的傷口,卻沒有絲毫用出,那些鮮紅的液體不斷從指縫間快速流走。


    “哥!”蘇蒽大叫道:“不要睡!”


    有路人拿保暖衣物過來給向一航保溫。


    蘇蒽失控衝周邊人吼道:“救護車呢!我要救護車!怎麽還不來?!”


    向一航抬手抓住她的,兩人的手都被鮮血沾的黏糊糊的,他氣息虛弱的說:“不急!”


    蘇蒽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血腥味充斥在鼻間,某些不安的畫麵她不敢想象,她也絕對無法接受。


    蘇蒽哽咽著叫了聲:“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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