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琅本是暫領虛職,在提出番薯玉米播種之法以避荒年後,便正式入了戶部,為戶部主事。既入了朝,自有無數事要忙。那些老官員亦有年紀頗大方領職而對其頗為不屑的,亦有一向看不慣榮國府行事的,亦有貧寒子弟出身不與達官顯貴之家為伍的。各色各樣,倒鬧得他頭疼不已,一時深深感歎官場上勾心鬥角之事。


    好在他生的俊秀,年紀又小,與那等鶴發童顏顫巍巍立於一旁的老官相比,愈發顯得風采灼灼。恍若一顆溫潤明珠,不言不語站在那裏便可讓整個大殿都蒙上一層光輝,誰看了不讚歎一聲年少有為。聖上也頗為寵信於他,一時倒給賈家掙了好些臉麵。


    這日正在那禦書房之中低聲迴皇帝些話,皇帝又親自嚐過了那方傳入這京城的番薯滋味,溫軟香甜,口感極好。一時帝心甚慰,笑道:“經愛卿之手,可保這天下三年無饑荒矣!”


    賈琅低頭叩拜,緩緩道:“微臣不敢居功,此皆乃田地耕作的農夫之提議,日日辛苦皆在他們,微臣卻是未曾做過什麽,著實慚愧。”


    “愛卿那裏便如此,”皇帝開懷笑道,一時便吩咐身邊的禦前總管將他扶起來,複又對著那一盤黃澄澄的玉米嘖嘖稱讚。


    “竟如玉雕的一般,著實罕見。”


    賈琅微笑不說話,那些神仙卻幾乎要笑了個倒栽蔥。


    【這堂堂皇帝也著實是可憐,竟連玉米也未曾嚐過......】


    【老君,這話說的仿佛你嚐過似的。】


    【笑話,本座辟穀,哪裏需要吃這些凡俗之品?】太上老君冷哼道。


    那敢情好,賈琅在心中默默道,這玉米番薯本就是試驗之物,數量極少,本想祭奠一些與你們的,既然你不願意,那就不祭奠了好了。


    【......】


    太上老君再沒詞了,幾乎恨不得迴去將自己揍一頓。他眼巴巴望著水鏡那頭嘴角含笑的清雋少年,慢慢問:【現在收迴方才那話,還有機會嗎?】


    賈琅高傲迴頭,隻留給他一個清俊的側臉。微微昏黃的燭光下每一寸綿延的線條都美的驚人,讓從未有過龍-陽之興的皇帝一時也難免心中一動,含笑注視不語。


    然而下一秒,那美好的仿佛是流轉著光暈的玉石般的皮膚上,便驀地迸發出了極為灼眼的光芒,讓皇帝的眼睛猛地一刺痛,幾乎是下意識低唿出來。


    “哎呦!”


    一旁侍立的太監大驚,忙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陛下可是身體不適?”


    皇帝閉著眼,仍然能清楚地感覺到太陽穴瘋狂的跳動,連帶著眼皮也控製不住的顫動著,流下一行淚來。他捂著眼,勉強道:“無事。”


    再費力地睜開一點小縫看時,賈琅亦頗為關切地看了過來。隻是身上已經沒有了那種足以謀殺人的光輝,仍然隻是一個清秀而俊美的少年。


    卻不知為何,讓皇帝從內心深處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


    像是對這個人起任何不好的念頭,便會被老天懲罰一般。


    他勉強定了定神,道:“賈愛卿,你先退下吧,朕今日倦了,此事之後再談。”


    跪在地上的賈琅滿頭霧水,可還是行了禮,道:“微臣告退。”


    他在慢慢從禦書房走出來時,心頭仍是頗為狐疑的。本說的好好的,為何忽然之間,便將這推廣番薯一事放置到之後了呢?正捉摸著,腳下行至一較暗的角落處,卻忽見前麵領路的宮女轉過身來,盈盈欲泣地看向他。


    賈琅本心思不在此上,直到餘光一掃這個一身楊妃色宮裝的秀美女子,方反應過來,道:“怎不繼續走了?”


    那粉衣女子麵上驀地滴出兩滴珠淚來,哀哀道:“是琅兒嗎?你可還記得我?”


    賈琅再度其容貌,秀眉櫻唇,頗為端莊大氣的長相。一時仔細迴想,登時便憶起來,道:“大姐姐!不是說在皇後娘娘宮中伺候的麽,怎麽到了此處?”


    元春眼中淌淚,隻是縱有千種萬般苦楚,也不好在這宮中大刺刺地說出來。焉知便沒有隔牆之耳呢?鸚鵡前頭尚不敢言,何況於在這裏?她隻緊緊抓了賈琅的衣袖,低聲哀求道:“琅弟弟,我知道你在聖上前頗有些顏麵,無事時為我進言一二也好——若是再不能,我年歲也大了,便真的是隻能止步於此了!”


    賈琅登時蹙起眉,將她手中的官服下擺拽了迴來,道:“大姐姐這話怎講?姐姐今年芳齡也有二十又三了,再過個一二年便可求個恩典出宮去。一家人團聚,豈不比孤孤單單老死宮中的好?”


    這世元春並未承寵,一者為著張氏的各處打點,終究是不願讓二房憑空多了位貴人再淩駕大房一頭,寧願耗費這幾年為元春再說上一門人家;二者,此次前太子神誌不清,徹底壞了事,再也不是前世那個高高在上的忠順親王。賈珍哪裏願意讓自己房中的長子,取這樣一位的私生女迴家?因此竟連那秦可卿的麵也未見過。元春少了向皇帝道出秦可卿身世的機會,一個小小的宮女,雖是從賈府出身,卻畢竟隻是個從五品官員之女。人卑言輕,又哪裏會得到皇帝的垂青?


    這其中種種原委,賈琅盡知,元春卻是不知的。她一向得意於自己命格富貴,堅信會有飛黃騰達之日,因此滿心想的皆是往上爬一點,再往上爬一點。


    隻可惜,即使千辛萬苦去了皇後娘娘身邊照顧,也終究是未引起皇帝一分一毫的注意。


    賈琅正色道:“大姐姐還是再莫動此念了吧,這宮中也無甚好留戀的,哪裏比得上家中骨肉至親?況且此乃陛下家事,哪裏是我一屆臣子可以隨意插口的!這些年來家中也並非沒有供銀錢為大姐姐打點,既然無用,不如早作打算,莫誤了終生才好。”


    那粉衣女子渾身一顫,一雙杏眼裏卻已含了滿滿瀲灩的波光,卻又不敢真的在此處放聲哭泣。隻是拚盡全力忍耐著,將賈琅領至了出宮處。


    “你不幫我也罷,”她幽幽道,“這事,我自己會再想辦法的。總不能便這樣迴去了!”


    她的眸子裏滿是堅定,顯然拚了那要博一片富貴之心,像是溺水之人般堅定地執著那樣一個信念不肯放鬆。


    她是有大造化的人。


    她一定得是那個最有福的。


    那樣為眾人所豔羨的她,哪裏能這樣灰溜溜便迴府去了!


    賈琅聞言,愈發覺得不妥了。隻是勸又不好勸,心中亦是煩悶,也不理會她這話,便還了牌子迴府去了。


    他著實是不懂元春所想,進宮隻有這幾日,他已對這座富麗堂皇流光溢彩的建築厭惡之至。這紫禁城更像是一個碩大的怪物,將所有人皆吞於腹中,逼著他們勾心鬥角互相殘殺,最終決出一個勝者來,成為獻祭與它的祭品,被這個血淋淋的囫圇一口吞掉。


    更何況,每每覲見聖上,必是要下跪的。賈琅前世本是自由現代人,實在是一千一萬個不願與別人下跪,隻是情之所迫,迫不得已罷了。


    眼見居然有人仍想過這樣的生活,賈琅不由得長長舒了口氣。這其中苦楚,元春入宮十載,早已盡嚐。眼下容貌已衰,卻又何必絞盡腦汁,隻願獲得哪怕一個向上一步的機會呢?


    元春的眸子裏都燃燒起了暗色的、不知名的火焰,冷冷道:“這邊無需你操心了,我走了。”


    言罷,便又恭恭敬敬給了那邊個守門的小太監一些銀錢,賈琅雖不知具體數目,卻也知道這些小太監臉麵並不比那些宮女淺薄,便也跟著點了點頭,快步上了門前等著自己的馬車,一掀簾子,馬兒便飛馳而去了。


    天色早已完全暗了下來,整片天空皆是墨黑一片。白馬嘶鳴一聲,將兩條前蹄抬得高高的,一路歡快向前飛馳著,激起塵土無數。馬夫深深感歎自己從未見過這種無需用韁繩亦能走得很好的小馬,因而言語中再三想將這匹馬買迴家中,都被賈琅用輕聲細語解決了。


    不為別的,隻是水溶放心不下他冒著夜色迴府,這個時候來接他的,往往都是小三爺。


    小三爺的速度快,捉賊技術更是一絕。自從入了這京城,沒少破獲各種案件,讓大理寺那幫人等恨不得立馬將這頗為神駿的馬兒押迴來,必要時還可上陣捉賊,實在是劃算的緊。


    隻可惜水溶喜愛,因此隻得不情不願的忍了。


    他們方從那街道上飛奔而過,賈琅卻驀地在那翻飛的簾子外看到了一點閃光,隱隱又似乎有仙霧繚繞。他不由得蹙眉道:“那是何物?”


    下馬車看時,卻是躺在泥濘處的一麵鏡子,於那淤泥之中流光溢彩,倒變換出霞光萬千來。賈琅拿起時,方察覺其正麵反麵皆可照人,兩麵的鏡麵透澈的像是一湖湖水。


    那馬車夫亦下了馬,疑惑道:“爺,不過是麵破爛鏡子,隻顧站在這裏做什麽?”


    破爛鏡子?


    賈琅頓了頓,又低頭看了眼那明顯不是凡品的鏡子來,隨即若無其事道:“無事,無事。”


    隻是終究趁其不注意,一把塞入了袖中袖將起來。


    一眾神仙皆麵色古怪。


    【要說與他嗎?】


    【那東西怎會在此處......】


    【還是莫要說與他了,反正那位也是有方法的,倒不如趁這個機會,全了那位的夙願也好。】


    【言之有理,那位不是一心想將阿柒再養一次麽?】


    他們談論的津津有味之時,唯有觀世音無比煩躁。


    【那風月寶鑒上的汙漬並未完全擦拭幹淨,真真是......】


    逼瘋強迫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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