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放榜那一日,不說張氏等心中是何等不安焦躁,就連史湘茗也興衝衝從保齡侯府跑了來,白衣烏發往賈琅房中一坐,一副看熱鬧的架勢。


    賈琅低下頭品了口手中的楓露茶,又掃他一眼:“你今日很閑?”


    史湘茗整個人都窩在椅子裏,將自己團成了一個圓潤的圓,連連點頭。


    “怎麽,”賈琅笑道,“最近沒有什麽精怪纏上你了?”


    一提到這個,史湘茗的眉毛便蹙了起來,一張娃娃臉上寫滿了憂愁。可他生的又實在太過秀氣,怎麽也看不出愁苦之色,反而愈發讓人有了上手掐一把的衝動。


    賈琅方有此念頭,便見眼前史湘茗的臉猛地一變形,像是有誰真的上手,在那圓鼓鼓的麵頰上掐了掐。對麵的白衣小少年驀地哎呦一聲,皺眉道:“好疼!”


    他隨即頂著臉上淺淺的紅印控訴地看向賈琅:“你幹嘛掐我?”


    賈琅:......


    我雖然有這個念頭,但是我真的沒有動手啊......


    他掃了眼空中,見那群神仙頗為一致的哈哈哈,便知道是那位大人一時惡趣味做的了。賈琅怕真的嚇壞了史湘茗,隻得背鍋:“是我掐的。”


    “當然是你,”史湘茗莫名道,“這房中,現下隻有你我二人。”


    ......不,還有一個你口中的各色精怪的集合體。賈琅默默在心中道。


    終於有下人將喜訊傳來,言說已是中了進士,且位列第三名。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成績,賈赦的嘴幾乎都要笑歪,大手一揮,豪爽道:“來人,吩咐下去,我們便在這府中大擺三十天熱鬧宴席,以此來給琅兒賀喜。”


    張氏心中雖也遂意,卻不忍見賈赦如此鋪張,忙低聲勸了半晌,方讓大老爺不情不願地改成了三日。


    他著實是覺著揚眉吐氣,自他出生以來,賈政便一直在學業上壓他一頭,賈母也常常拿此事來誇賈政有出息,反將長子棄如敝履。那種被視而不見的屈辱感,永遠都低人一等的辛酸,賈赦一直記到了現在。


    即便是如今,賈母時常掛在嘴邊的,也是所謂有大造化的銜玉而生的賈寶玉,而非大房的子孫。


    可是看看!那賈寶玉現在連個童生都不是,他的孩子卻已經是個舉人老爺了!


    賈赦心中這暢快,簡直像是心裏有喜氣咕嘟咕嘟往上冒,眼角眉梢都充盈著快意,連說話的聲音都大上了幾分。喜顛顛邁著方步,便往賈政的書房去了。


    “哎呀,二弟,聽說寶玉還在受罰呢?”他笑的跟朵花似的,“這孩子啊,不是這麽教的。裏頭的學問多著呢,你每日隻看那些聖人之言,聖人可教不了你這些!還不如跟你大哥好好學學,讓寶玉也能早日當上個童生啊!”


    賈政的臉色一下子便難看起來,他狠狠地咬著牙,一字一頓道:“不勞大哥費心,我自有主意。”


    “你能有何主意?”賈赦撇撇嘴,“先把我那大侄兒逼死了,又養出來了一個寶玉不成材,不是我說,好歹也向璉兒琅兒靠一靠。又懂事身體又好,學問也沒話說!”


    二老爺真是要被此刻沾沾自喜的大老爺氣死了,想起自家不成器就知道在內帷廝混的賈寶玉,與賈琅真真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胸中便湧起一陣無名火,也不顧著聖人之言了,隻冷笑道:“大哥這麽說,竟像這些全都是大哥功勞似的。這京城中,大哥的名聲可不怎麽好聽,這話自家兄弟聽聽也就算了,可千萬別說出去引得外人笑話!”


    大老爺嘿嘿一笑,絲毫不將此言放在心上,反而狠狠戳了賈政一刀:“二弟難不成以為自己名聲多好?身為次子,卻占著襲爵之人才能住的榮禧堂,前不久逛個窯子都是急急慌慌的,這京裏可早就傳遍了!”


    言罷,也不管賈政驀地紅脹了的臉色,抬腳便悠悠往外走。走出去時還大聲囑咐那邊兒的丫頭道:“好好伺候著我那好弟弟,迴來老爺我少不了賞你們的!”


    賈政見他言語中顯然已經將這榮國府視為囊中之物,越發是心頭火起,坐在椅子上唿哧唿哧的喘氣。半晌後眸色猛的一凜冽,方想往寶玉房裏去,又想起寶玉是跟著老太太的,隻怕會驚動到賈母,因而忍了又忍,勉強壓抑住胸中怒火,對身旁侍立的丫頭道:“去,把二爺喊過來見我。”


    那丫頭聞言便去了,半晌迴來後低著頭,怯怯道:“老爺,老太太說二爺不舒服,不讓他過來。”


    賈政猛的一下子站起身來,雙手在那紫檀木桌上拍的生疼。那一聲把丫頭也嚇得猛的一抖,忙往後縮了縮。


    “別的本事沒有,裝病倒是裝的挺順!”賈政冷笑一聲,“老太太也太偏愛這逆子了,既如此,你看看哪日他出門時,讓他先往我這兒來一趟!”


    知子者莫若父也。寶玉果真是一點事都無,正縮在賈母的懷中扭骨糖似的撒嬌,蹭來蹭去就是不願去見賈政。


    賈母被他纏的無法,也著實不忍心讓他再去挨罵,便將人嚴嚴實實護在自己懷裏,嗔道:“你也讀些書,你老子就不會這麽氣了。”


    寶玉像個鵪鶉似的不說話,半晌才囁嚅道:“老祖宗是知道的,我一向身體弱,生了幾場病,哪裏還有這個心。又比不上琅弟弟自幼便是由大儒教導的,我,我也沒法啊。”


    賈母雖然明知他那幾場病多半都隻是裝的,仍心疼的不行,歎道:“當初我便說讓你跟著一同去北靜王府讀書,偏偏你那好伯母不同意!又怎能怪我的寶玉不上進?”因而喚了鴛鴦來,道:“你去,就說我說的,琅小子畢竟是個次子,就不要大費周章擺酒席了,自己家裏聚聚也就罷了。”


    鴛鴦著了一件杏黃綾裙,配著桃紅色的小襖,烏壓壓的頭發,愈發顯得溫柔和平。此刻盈盈一福身應下了,寶玉的眼神也幾乎要粘在她身上了,趁著賈母不注意,便扭個身纏到她身上:“好姐姐,你今個兒用的是什麽胭脂?也賞我一點吃吃。”


    鴛鴦百般掙挫不過,最終無奈,將嘴上茉莉花新做的胭脂往他唇上抹了抹,悄聲笑道:“二爺,你快饒了我吧!還嫌這罪狀不夠多呢?不怕老爺待會兒找來了?”


    一提到老爺,寶玉便不自覺渾身一顫,隻得乖乖坐直了。隻是口中尚砸吧著,迴味著胭脂的清甜,一時又升起了癡意,決心迴去也將襲人的胭脂換上一換。


    這傳話可真真是給大老爺迎頭潑了一盆冷水,往房中一坐,一聲兒都不吭了,眉眼陰鬱的很。連張氏亦愣了愣,詫異道:“為何連酒席都不辦了?”一麵說,一麵便著人去打聽。


    打聽的青棋迴來時,也是氣的不行,一張芙蓉麵上都是隱忍的怒意。她也不繞彎子,直直地迴道:“太太,老太太是怕寶二爺看了不高興,這才不叫我們大辦呢!”


    她話音剛落,便聽砰的一聲,卻是大老爺一下子把手中的五彩繞祥雲窯杯都摔倒了地上。一時間茶水四濺,遍地狼藉。


    “老爺?”


    張氏也是一驚,忙站起身來。便見賈赦咬著牙道:“賈寶玉,那算是個什麽東西!他是老太太的親孫子,琅兒就不是了?到頭來我們整個大房加起來,竟然也比不上她的心肝半點!”


    張氏心中亦是覺得酸澀難言,但是怎好看賈赦這般發怒?想想終究是將他攔下了,低聲勸道:“老爺也莫要再生氣,老太太疼愛寶玉,也絕非一日兩日的事了。這樣下去,隻怕府中內存都進了寶玉那兒,老爺也得想個法子,將這家分了才是。”


    這話讓賈赦的怒火稍微熄了熄,一時也蹙眉思忖起來。


    他對賈母的情分,早在那一次次的冷落中消失殆盡,眼下若不是孝道二字將他牢牢束縛住,早就鬧的一個天翻地覆了。此刻也無甚留戀,滿心隻想奪迴那本該屬於自己的地方。


    賈琅的心內也是門清,叫來墨香吩咐道:“這幾日,讓跟著寶二爺的人愈發跟緊點,若是再闖了什麽禍事也無需替他攔下了,直接來迴與我便是。”


    門口的花紅忽的打起簾子來,賈琅抬眼望去,卻是迎春。他不由得詫異道;“姐姐不是在屋中繡嫁妝麽,怎麽來了?”忙讓座與她。


    迎春著了一件楊妃色百褶裙,上頭是蔥綠繡鵝黃花卉的雙排襟小褂,整個人愈發明豔溫柔。隻是賈琅一眼掃去,便覺出她的眼眶是紅紅的,登時便蹙眉道:“姐姐,可是有人與你氣受了?”


    “哪裏便是如此,”迎春勉強笑了笑,可麵上卻是掩飾不住的悲戚之色,“隻是方才我才聽說,太仆寺卿蘇大人的女兒,竟突如其來一病去了!”


    太仆寺卿?


    賈琅愣了愣,隨即恍然:“姐姐說的是蘇清蘇姑娘,一向與你交好的那一個?”


    迎春想起那女子溫婉的模樣,眼淚便再也止不住,滾滾的就從麵頰上流下來了:“可不是嗎!林妹妹還不知道呢,若是她知道了,還不知得哭成什麽樣。可是蘇清十日前方與林妹妹聚過,那時還一點跡象都無的,身子骨好得很。怎麽,怎麽突然,就這樣一病去了呢!”


    她拿帕子擦了淚,看向賈琅:“姐姐從未求過你辦什麽事,如今卻得求你一遭兒了。也無需你做別的,你隻派個人去打聽打聽,清兒她到底是得了什麽病——”她喉頭哽咽著,竟再也說不下去了。


    賈琅輕歎一聲,拍了拍她的手臂,低聲道:“姐姐也無需太傷心,莫要傷了身子才是。我這就遣人去,三日內,必有消息的。”


    說此話時,他也以為這蘇家小姐不過是得了什麽急症,不治身亡,也是有的;可左打聽右打聽,竟無一人能說出來究竟是何病要了這蘇小姐的命,這便讓人覺得奇了。


    他遣人去問了問當日進蘇府診脈的大夫,那大夫隻是閉口不言,對此一個字兒也不敢提起。


    倒是閻王爺見他這番動作,悠悠發話了:【你是問不出來什麽的,因為那蘇清,原本就不是病死的。】


    這話實在奇異,賈琅也驀地瞪大了眼,詫異道:“不是病死的,那是為何?”


    蘇清可是千嬌萬寵的千金小姐,倘若是因為別個死的,蘇家早該告官才是,怎會一點聲響都無?


    【自然無,】閻王道,【因為這蘇清,便是親手被她父親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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