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春,城內處處柳綻新碧,花凝淺紅。暖風熏得行人醉,路遇飛花不忍離。街道上亦是熙熙攘攘,行人絡繹不絕。賣些小東西的,大聲吆喝的,穿著單薄的春衣抿嘴偷笑著的……正是天子腳下方能見得的一處繁華富貴之景。


    迎客齋就在那最為繁華之地,是一座獨棟的二層小樓。樓前卻掛著一副對聯,道是:山好好,水好好,開門一去無煩惱;來匆匆,去匆匆,飲酒幾杯各西東。


    這迎客齋卻是個稀奇的,明寫著隻許那王公貴族家入內,其餘人等通通不許入,為此卻也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那些錢財萬貫的富商,心中對此更是多有不滿,隻是多次打壓也未曾將其打壓下去,反而開的愈發紅火了。


    有著榮國府的名頭,賈琅又是正兒八經的大房嫡孫,自然可以入內;水溶更是名正言順的北靜王世子,因而攜了賈琅的手緩步進去,那些侍叢則紛紛留在了外麵,被賈琅打發去別處吃酒去了。


    二人在二樓雅間坐了,用了些精致的吃食。水溶正親手執了調羹為賈琅舀些蓮子羹時,忽聞門口有聲響傳來,似乎有人在說話。隨即門被打開了,一個一身紫袍的青年緩步走了進來,笑道:“水弟,你今日竟也在此處?實在是湊巧!”


    水溶慢慢地將小碗盛滿,放至賈琅身前,方起身淡淡道:“太子殿下。”


    “這麽客氣作甚!”太子衝他連連擺手,“孤今日是瞞了父皇偷偷溜出來的,趁此機會也來嚐嚐宮外的美食。恰巧聽聞那小二說北靜王世子也在這裏,這才過來與你打個招唿。”


    他生的劍眉星目,本頗為俊朗,隻是那眸光卻總讓賈琅覺得不舒服,像是在不著痕跡地打量些什麽似的。


    太子的目光梭巡了這房中一圈之後,方落到賈琅身上,笑道:“這位是?”


    便見小小的孩童挺直身來,不卑不亢地行禮道:“太子殿下,小民乃榮國府一品將軍賈赦之子,賈琅。”


    太子恍然大悟般撫掌笑道:“原來你便是那賈家三公子!孤還想著,是哪家的孩童出落的如此好,那渾身的氣度也非常人可比。難怪水弟這樣歡喜你,時常帶在身邊,果然與眾不同。”


    他這般盛讚,水溶卻恍若未聞,徑直把賈琅抱了起來,淡淡道:“太子殿下還請慢用,臣已用完,先走一步。”


    門前太子宴請的幾家公子忙欲將他們攔住,口中笑道:“何必如此著急……”可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那水溶已輕輕鬆鬆抱著賈琅走出這門去了,衝著他們遙遙地一點頭,便上了樓下候著的馬車。


    那些公子哥兒張大嘴巴愣了許久,方道:“我們這也有十人了,可有人看清楚他是怎樣走出去的?”


    眾人皆搖頭,臉上俱是迷惑不解。其中一人怯怯喚道:“太子殿下?”


    房中原本背對著他們的太子緩慢轉過身來,麵上的表情已然化作了一派狠厲之色,慢慢道:“看來他對那賈琅倒是頗為上心。找個沒人的時候,請那賈琅來孤這喝喝茶。”


    幾人頓時心領神會,低頭道:“是。”


    隻是賈琅並不怎麽出賈府,他又隻有五六歲的年紀,縱使出來,身邊兒也總有張氏或水溶照看著。更有一大堆下人簇擁著,小廝們牽馬的牽馬,拿東西的拿東西,哪裏有把人請過來的時機。因此竟一直等到了一月後,直到小賈琅去了南邊兒的靜安寺跪拜延年益壽經,這才讓太子得了機會,找人攔他去了。


    可是從他預備著攔人的那一天起,就開始了諸事不順。


    譬如,正和自己百般寵愛的董側妃一起用早膳時,莫名其妙被從天而降的一顆碗大的黑色丸子砸了頭。


    董側妃哭哭啼啼地撲上來,撥開那黑發看了看,登時便倒抽了一口冷氣。那一處已經被砸的紅腫,隆起了好大的一個包,使得高貴的太子爺的腦袋圓滾滾像是個球。


    她登即大驚失色,見太子仍然昏迷不醒更是心急如焚,忙讓人傳喚了太醫。幾個太醫匆匆忙忙趕到聯合診治了許久,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


    被砸的太狠了,暈了。


    可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再之後,聞聽消息的太子妃匆忙趕到,將試圖守在床邊侍疾的董側妃迅速轟了出去,並以試圖謀害當朝太子的罪名將其軟禁了起來。隨後親自坐在小廚房裏,看著宮女們熬了藥,拿自己的纖纖玉手捧過那琉璃小碗,嫋嫋娜娜便往太子床頭去了。


    她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床上仍未醒的人,邁著小碎步往前走,想要走過去給太子殿下喂藥。走啊走啊走啊走……走啊走啊走啊走……走啊——等會兒,都走了這許久了,為何總覺著自己離那床如此之遙遠呢?


    太子妃默默地停住了腳步,打量了一下自己與床的距離。


    頂多,也就二十步。


    她再次邁動雙腿,走啊走——


    真是見鬼了,她怎麽還停留在原地,一直在這裏打轉呢!


    太子妃的一張芙蓉麵瞬間變得煞白,宮女在她無趣時講與她的鬼魂傳說似乎都於此時浮上了腦海。隱隱甚至能感覺到陰風四起,有女人淒厲的哭聲在窗外傳來。


    太子妃的手一哆嗦,成功地把那碧玉碗給扔了。


    她的腿打著顫兒,顫顫巍巍道:“采茶,且……且先迴去……”貼身的宮女也早已被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聞言忙應了聲,上前扶住她的手。


    隨後,主仆二人頭也不迴地從這宮裏出去了,像是身後有惡鬼在追她們似的,連頭也不敢迴一迴。


    而與此同時,正在廟中仔細端詳那鍍金佛像的賈琅,注意到了自己麵前飛逝的幾行字。


    【那個女人的內心戲真豐富。】


    【有那麽像鬼麽?我本以為是一件頗為浪漫之事呢……如奴家與牛郎這般,每日隻能被苦苦隔於銀河兩端,明明就近在眼前,卻偏偏不能走近一步——】


    【老君,朕都說了,你那仙丹不能隨意扔,否則,那冥界豈不是又要多一孤魂?】


    【此人不是未死嘛,好說,好說。】


    賈琅:……


    你們在說什麽?


    這下,眾仙倒是異口同聲了:【並無什麽,不過是些天界瑣事。】


    賈琅狐疑,當真的麽?可是天界瑣事……哪裏需要太上老君將仙丹扔下去?


    他也沒有多問,那群神仙紛紛攔著他不要他親自下跪拜佛,直說這實在有損他們修為,之後那位若是清算起來隻會後患無窮。賈琅隻得依了,可他先前已答應了張氏在這廟中跪拜一天,此時隻好隨意走走,賞賞廟中景致。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東宮早已翻了天,正鬧得不可開交。


    太子好不容易蘇醒過來,一睜開眼,卻連一個嬌妻美妾都沒見到,頓時心中便有了三分氣。敲擊著床頭喊:“人呢?人都去哪裏了?”


    一群鶯鶯燕燕忙走了進來,在距他二十步遠的地方盈盈福身,嬌聲道:“給太子殿下請安。”


    “殿下,您身體可有大礙?”


    “殿下,您終於醒過來了,妾身擔心死了……”


    “殿下……”


    “殿下……”


    剛清醒過來的太子被這群哭哭啼啼表露心跡的女人弄的頭疼,不耐煩地撐著頭道:“都給我閉嘴!你們就不能走近些,給孤倒杯水嗎?”


    那群鶯鶯燕燕聞聽,麵上頓時有了泫然欲泣之色:“這,不是妾身不願,而是……妾身做不到啊……”


    隨後,她們親自向太子展示了一下永遠距你二十步遠神奇大法。太子不信邪,勉強下了床往前走了幾步。結果他走幾步,那群女子便被什麽不知名的力道往後拉著退幾步,竟是永遠隔了二十步遠,一步也不能靠近。


    太子的臉青了。紫了。黑了。轉了一圈顏色後,最終低聲怒吼道:“給孤找個道士過來!麻溜兒的!”


    道士很快便被找來了,是幾個看上去頗有些仙風道骨的老頭兒,長長的白發並胡須,穿了簡簡單單的灰袍子,很有幾分得道仙人的味道。他們進來後先是查看了一番,隨後又念念有詞了許久,直到太子殿下都開始有些不耐煩了,才見他們燃了幾張符,隨後胸有成竹道:“太子殿下,待到這幾張黃符燃完,這鬼怪便自然會散去了。”


    太子聞言,忙忙揮手:“快些,快些。”現在這種情況,誰也近不了他的身,偏偏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是沒有那個能力自己照顧自己的。相反,他甚至水都沒自己倒過幾迴。因而,此刻早已是滿心的不耐煩,隻期望這幾個道士是真有些能耐的,好趕緊把這鬼打牆解決掉。


    幾張黃符很快便燃盡了,待最後一絲火光熄滅於空氣中時,道士便行禮道:“殿下,此事已成。”


    可是出乎他們的意料,太子卻顫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著他們的身後說不出一句話來。連帶著那些鶯鶯燕燕也是個個麵色蒼白,像是被什麽東西嚇著了似的,有幾個膽小的甚至已經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身後究竟有何物?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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