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來了之後,趙桓說道:“苗傅、劉正彥這兩個趙構身邊的護衛統製發動兵變占領了杭州,朕已經派張浚帶兵五千,會同呂頤浩前去平叛。


    朕料定苗傅和劉正彥會逃竄,你即刻領兵前去協助,將其抓捕後,無需押送京城,把他帶到建康直接淩遲處死。”


    韓世忠急忙答應。


    可是他心裏有些納悶,聽皇帝這口氣,倒好像自己一定會抓住,連抓到之後如何處置都交代了。


    他卻不知道,曆史上就是他單槍匹馬抓住了苗傅和劉正彥的,也是押送到了建康淩遲處死的。


    第二天早上,朝會。


    外麵下著瓢潑大雨,大殿之中人人臉上表情肅穆。


    趙桓已經下旨讓所有官員上書議論朝政的過失,這可是表現的機會,因此每個人都精神振奮。


    雖然他們各自的書麵奏折已經報給皇帝了,但今天皇帝召開朝會,顯然是想當麵再當麵聽聽諸位對朝政的看法。


    趙桓一臉鄭重,說道:“開始吧,朕的朝政有什麽得失,大家暢所欲言,言者無罪,今日不管說了什麽都不予追究,而且說的好的,朕還要重用提拔,厚加賞賜。”


    這幾句話,頓時讓群臣們精神振奮,好像打了雞血一般。


    首先是職位比較低的關於發表意見。


    他們說的大多是一些不痛不癢的,畢竟,職位決定了他們也說不出太多份量很重的意見和建議來。


    輪到宰執了。


    趙鼎再次出列,言詞誠懇的闡述了自己的過失。說自己身為宰相,未能為國分憂,協助帝王治理好國家,以至招來天災,連降大雨,因此,請求辭去宰相之職。


    趙桓擺了擺手說:“你請求辭職的奏折朕已經批複不予準許,天災不是你的過錯。”


    趙鼎忙跪倒磕頭謝恩。


    按道理說,每逢大災,宰相辭職的套路演完了,也就沒必要再繼續。


    可是趙鼎沒有起身退下,而是繼續跪在地上,昂首說道:“陛下,臣還有本要奏。”


    “說吧。”


    “臣以為,王安石改變祖宗之法,禍國殃民,百姓窮困,貽害無窮。


    王安石之後,蔡京繼續推行其變法,使得禍端繼續延續,導致我大宋無力抗擊金國的入侵,山河破碎,生靈塗炭,這都是王安石、蔡京的罪過。


    可是時至今日,王安石依舊安享太廟,而蔡京的餘黨也沒有完全清除,朝堂上依舊有不少企圖推行王安石變法的餘孽在蠱惑人心。


    臣以為,陛下議論朝政得失,此乃第一大過失之處,沒有比這個更甚的了。”


    趙桓皺了皺眉,冷冷道:“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呀?”


    “應該撤銷王安石配享太廟的資格,同時清除蔡京餘黨,將朝野上下還想複辟王安石變法的人全部清除,遠遠發配到邊疆去,使得朝堂上下一片清明。


    唯有這樣,大雨方能停歇,天災才能終結。”


    不少趙鼎的手下以及反對變法的舊黨紛紛點頭。


    趙桓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新黨舊黨之爭,朕以為已經煙消雲散,朕登基以來,不管新黨和舊黨,隻要有才能,朕都委以重任。


    至於王安石變法到底是否適合,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朕也不去追究。


    其實,朕以為,王安石變法中有些東西是合理的,可以推行,有些不合理,應當予以糾正。


    且不管是誰提出來的,這些道理你作為宰相應該很清楚。”


    說到這,趙桓語氣一冷,說道:“趙卿,你作為宰執之首,應該清楚我大宋現在當務之急是什麽?


    是把王安石從太廟中攆出去,並且清除童貫蔡京的餘黨嗎?是搞內訌嗎?是搞黨政嗎?是搞得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嗎?金軍來了怎麽辦?


    你難道又要搬出攘外必先安內的那一套來嗎?金軍的鐵騎戰鼓都能聽到了,你在朝堂上借著大雨的由頭,想排除異己吧?


    朕給你的權力還不夠大嗎?你還想把誰清除掉啊?”


    趙桓的一番話,滿朝文武頓時間人人噤若寒蟬,沒一個敢說話的。


    趙鼎更是身子抖得跟篩糠一樣,咚咚的磕頭說道:“陛下,臣絕無排除異己之念,臣隻是覺得天災必有人禍,王安石的人禍尚未清除……”


    “夠了!朕讓你當宰相,不是讓你去清除異己,不是讓你去搞黨爭的,是讓你進行經濟改革搞好財政。


    你財政搞得不錯,朕很滿意,但是你卻在這個節骨眼上跳出來,借著天災想清除異己,真是枉費了朕對你的賞識。”


    趙鼎臉色慘白,磕頭道:“臣知罪,請陛下賜罪。”


    趙桓哼了一聲,說道:“朕剛才已經說了,今天言者無罪,你雖然說了不中聽的話,也出了個很操蛋的主意,沒有搞清我們現在要解決的主要問題,但朕也不處罰你,退下吧。”


    趙鼎趕緊又磕了個頭,這才恭恭敬敬的退到隊列中,不停的擦著冷汗。


    每個人都在心裏嘀咕,如果不是今天皇帝早就有言在先,允許大家議論朝政得失來平息天災,那麽趙鼎的這番話如此不對皇帝的胃口,隻怕要倒黴了,好在皇帝說了不追責,逃過一劫。


    趙桓掃視了一下全場,說道:“接著說吧,朕說過言者無罪,放心吧。”


    於是便又有重量級大臣出來,與其說是抨擊朝政,實際是借著抨擊朝政歌頌趙桓的功勞,溜須拍馬。


    趙桓揮手打斷了他們的歌功頌德,讓他們退下。


    趙桓道:“既然老天爺認為我有罪,沒有治理好國家,所以才降下暴雨,禍害了這麽多百姓,那朕就降罪己詔好了。”


    這一下全臣都是心頭一震,詫異而又激動的望著皇帝。


    如果出現這麽大的災情,單單議論朝政,革除弊端,隻怕也不能平息蒼天的怨恨呢。


    如果皇帝能下罪己詔,狠狠把自己罵一頓之外,那是最好不過的了,沒有比這個更虔誠的。


    所以大臣們都長舒了一口氣。


    皇帝下罪己詔,在如此恐怖的天災之前,理應如此,但這件事沒有人敢出來附議的。


    如果附議,那就相當於抨擊皇帝有罪。


    皇帝可以自己說他有罪,可是大臣你算哪根蔥?你有什麽資格說皇帝有罪?所以老老實實聽著,隻帶耳朵不帶嘴是最穩妥的,也是最適合禮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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