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後生離開後,筱芸則是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說道;馮大哥,同我一起下山嗎?

    對於筱芸的話,馮莫寒點頭道;“好,”衣襟掖在腰帶上不曾放下,筱芸看到了,就上前替他拉扯平整,惹得他嘴角輕輕勾起,囑咐道;不可心軟。

    聽到馮莫寒的這話,筱芸也曉得他的意思。於是乎她道;我知道了,就是怕心軟,才讓你同我一起去啊。

    筱芸笑得歡喜,還要去邀請楊伯,卻聽得老爺子拒絕道;我就不去了,先割一捆稻子脫粒舂米,中午時候就可以蒸新飯吃了。

    聽到楊伯這話後,筱芸笑道;好啊,我先去把紅燒肉燉進砂鍋,白米飯配紅燒肉簡直人間美味啊!

    說完,筱芸就果斷的拐去灶間,切肉過水,炒糖色下砂鍋,又忙了小半個時辰,這才喊了樹下喝茶的馮莫寒一起下山去了。

    而此時,山下那座土坯房裏,雖然平日都是守山口的村裏人在此過夜歇息,但偶爾,草棚做飯的女人們也會過來歇歇腳,所以此地收拾的很是幹淨。

    這會兒隋夫人同隋家長子正坐了窗下的桌子旁喝茶,因為主家沒到,劉嬸子不時過來照應一下。

    先前因為杜才害得村裏人很是惱火,自然誰也不想待這母子倆客氣。

    但獵戶生性莽直,恩怨分明,即便再不歡喜,也不會如何苛待上門的客人。

    隋夫人想起大牢裏的孩子爹爹,想起家裏不曾婚配的女兒,想起翻臉無情的府尹老爺,心裏焦灼一樣的疼。

    而坐在一旁的隋大少爺更是皺著眉頭,神色有些焦躁。

    道;娘,這陸家的人太失禮了,讓我們等了那麽久,要不咱們迴去吧!

    聽到自己兒子的話,隋夫人放了茶杯,望著兒子的眼神添了三分冷厲。

    道;輝哥兒,先前你爹在府衙裏可以說一不二,你雖說被我捉的嚴格,沒有做出什麽出格之事,但多少還是傲氣過頭了。

    而如今,你爹已經失勢了,以後我們隋家遇到的困難怕是比今日要嚴重許多,到時候你要如何處理,還是拂袖而去?再說,先前你表兄太過囂張,說是生死仇人也不差,若是你身為陸家人,這會兒還會給仇人上茶嗎?

    隋大少爺被老娘一句句逼問的低了頭,道;娘,是孩兒錯了。

    “難為你了,”隋夫人見兒子這般,又有些心疼的,但想想以後注定要麵對的冷遇,還是硬起了心腸,說道;你爹這次就是平安無事,以後怕是也要消沉了,而你就是家裏的頂梁柱,行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對於自家娘親的話,隋家長子也是很明白此事的重點的,於是答應道;是,娘。

    而門外,陸筱芸同馮莫寒正要推門,不小心聽到門裏娘倆的話,很是意外,又添了三分佩服。不論先前隋師爺如何縱容外甥為惡,這隋夫人卻是個明理的婦人。

    “吱呀呀…”

    兩扇木門因為被秋風吹拂幾日,有些幹燥,推動時後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筱芸同馮莫寒並肩走了進去,看得隋夫人母子有些晃神。

    筱芸今日穿了嫩綠色的衣裙,沒什麽繁複的花紋,卻越發顯得她小臉白皙,發色烏黑,大眼靈動,含著聰慧,辮梢兒垂著兩隻銀色蝴蝶,晃動間更是活潑可人。

    而馮莫寒還是最愛的石青衣衫,繡了竹紋,墨綠腰帶,發髻高束,插了一隻黃楊木簪。眉眼間的正氣和尊貴,即便他沒有刻意展現,但眼眸轉動間卻是讓人忍不住心生謙卑。

    而這會太陽正上升中,從兩人身後照射進來,好似替兩人又披上了一件金色的紗衣,走動時,地上修長的影子交織,有種難言的親密…

    隋夫人最先清醒過來,趕緊起身,猶豫了那麽一瞬,卻是直接跪了下來。

    看到自家娘親動作,隋大少爺雖然驚了一下,但還是跪在了母親身後。

    “陳隋氏攜子,給陸姑娘賠罪。”

    看到隋家人的動作,筱芸也是驚了一跳,完全沒想到隋夫人會這樣行這般大禮,她趕緊彎腰要攔阻,卻被馮莫寒扯了一把。

    對於馮莫寒的動作,筱芸疑惑看著他,然而馮莫寒卻是不說話,引著她坐了主位,這才坐了一旁不再抬眼睛。

    看著他這做法,筱芸也猜到他的用意,調皮的吐吐舌頭,這才裝了嚴肅神色,淡淡說道;隋夫人,我們陸家就是普通人家,但也懂得上門就是客的道理,您請起吧,讓外人看了還以為我們陸家不知禮數呢?

    聽完筱芸的話,隋夫人暗暗歎氣,原本她是瞧著筱芸年紀小,想豁出麵皮占個先機,隻要筱芸心軟扶了她,今日這事也就成了一半了。

    哪想到,筱芸並不曾伸手,倒是讓她被動了。

    於是乎,隋夫人道;請陸姑娘不要誤會,老婦實在是因為先前之事心頭愧疚,這才疏忽了禮節。請你不要見怪。

    而筱芸卻沒有搭腔,隻是又道;請起,粗茶一杯,還望客人不要見怪。

    不會,不會。

    隋大少爺扶了母親起來,他到底還是年輕,自覺受了冷遇,掃向筱芸的眼神更是有些不善,可是在觸碰到馮莫寒的雙眸時,卻是被其中的冷厲激得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猛然低了頭。

    當然一旁的隋夫人,也察覺到了那麽一點兒,生怕兒子闖禍,剛一落座,就趕緊說道;陸姑娘,我知道先前陸姑娘因為我家那個不成器的外甥,受了很大委屈。但此事都是他胡作非為,同我家老爺半點幹係都沒有。昨夜,府尹大人突然撤了我家老爺的職司,又抓了他下獄,實在冤枉之極…

    她還要再說的時候,陸筱芸卻是有些惱了,先前在門外的生出的那點兒好印象頃刻灰飛煙滅。

    果然,人都是自私。從來都是寬以待已,嚴以待人。

    於是,這會筱芸的語氣也沒有之前那麽好了,這不她道;隋夫人這麽說,是否有些偏頗。若是沒有隋師爺在後邊撐腰,杜才怎麽敢搶了我家定好的山地,而且欺負到我們老熊嶺山下來。你敢說這裏麵沒有隋師爺的默許或者支持?而如今,府尹大人如此做,我到覺得很是公平。隋夫人不必多說了,你請迴吧。

    說完此話,筱芸就要起身離去,隋夫人看到這裏,都有些急了,再次跪了下來。

    她著急道;陸姑娘請恕罪,老婦實在是心急之下口不擇言。家中突然遭此變故,一時亂了分寸,也是情有可原的。老婦長子剛剛婚娶,幼女卻不曾定親,如今老爺進了大牢,隋家已經倒了大半。老婦長於後宅,並不通外情,若有不當之處,還望姑娘海涵。

    聽完隋夫人的話語,筱芸眼見隋夫人花白了頭發,若是白氏還活著,怕是也這般模樣,心頭就有些軟了下來。

    於是乎,她道;你起來吧,有事好好說。

    聽到筱芸的話後,隋夫人道;多謝姑娘。

    隋夫人起身時候有些踉蹌,畢竟上了年紀,熬了一夜,又等了一早晨,隋大少爺扶了老娘,看著自家老娘這樣,他的眼圈兒就有些紅了,印象裏老娘從來沒有這樣的時候,心裏忍不住把老爹又怨怪了一番。

    隋夫人繼續道;陸姑娘,我家老爺因為過世姐姐的情分,待外甥很是縱容,這次說起來也是他默許外甥作惡。按理說,我家老爺跟著吃些苦頭也是應該,但這麽多年,我家老爺行事很多也是聽命府尹老爺,如今若是擔了所有罪名,實在冤枉。這次,老婦攜子前來,一來是誠心誠意給姑娘及鄉親們賠罪,二來也是為了歸還兩張山地的契紙。

    一旁的隋大少爺接到母親示意,趕緊從袖子裏把契紙拿出來放到了桌子上。

    然而筱芸隻是掃了一眼並沒有動手去拿,看到筱芸這番動作,隋夫人眼底有些絕望,看著她這幅模樣,筱芸微微有些不忍,想了想就開口問道;隋夫人到底想求什麽?

    聽到筱芸終於鬆口的樣子,隋夫人說道;很簡單,陸姑娘,隻要在官府傳喚你的時候,您不要過分苛責我家老爺就好。老婦隻想一家人平安迴去老家,守著兒女安生過活就好。其他的老婦人別無所求!

    聽完隋夫人的話後,筱芸有點疑惑道;那杜才…

    聽了筱芸的話,隋夫人道;事情是他做下的,自然隨姑娘處置,即便姑娘不處置,也有國法懲治。

    隋夫人說的幹脆,果斷拋棄了一直厭棄的外甥,隻求保全一家人平安。

    筱芸望向馮莫寒,馮簡點點頭。這件事說到底,隋師爺隻是幫兇,真正動手的是杜才。如今若是牽扯進府尹,陸家一個不小心就有被人當槍使的危險。不如答應下來,先把自家摘出來,再行決定。

    筱芸迴答道;好,我們陸家可以不追究隋師爺的縱容之罪。但是府尹老爺如何行事,不是我們陸家能左右的。夫人,可明白?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隋夫人道;姑娘放心。

    隋夫人長出一口氣,起身想要告辭的時候,筱芸卻是把地契又推了迴去,說道;夫人這地契,你先拿迴去,我們陸家隻會從府衙買山地。

    聽到這裏,隋夫人愣了愣,到底還是收了契紙。

    村人眼見隋家母子上了馬車走掉,都是忍不住湊到門口問詢,筱芸,這人到底來做什麽?可是嚇唬你了?

    “對啊,咱們可不怕他們,大不了再往山裏搬一搬。”

    對於眾人的關心,筱芸道;叔伯們不要多心,人家是來賠罪的。先前那事情很快就能解決了,若是順利,興許明日就能把山地買迴來呢!

    筱芸不願說太多,笑嘻嘻告知了眾人結果。

    果然人人都是聽得沒開眼笑,“那可太好了,這老熊嶺大夥兒住了幾十年,若是離開,還真舍不得。”

    這話說的可是轉向太大,好像方才信誓旦旦嚷著搬家是別人一般。

    眾人都是笑起來,末了紛紛轉迴去繼續忙碌。

    之後筱芸去草棚看了看夥食,有饅頭有燉菜,還算不錯,這才同馮莫寒一起上山。

    當安靜下來時,她想起先前下山時候馮莫寒的囑咐,很是有些臉紅。

    說道;馮大哥,那個…我又心軟了,你沒生氣吧?

    聽到筱芸這話,馮莫寒道;沒有,你喜歡就好。

    馮莫寒伸手握了筱芸的手,說起來,這還是兩個人第一次如此親密接觸,筱芸有些驚慌,但想要掙脫又有些舍不得,於是臉色愈發紅的像個枝頭的山果,可愛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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