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清震驚的看著麵前這個黑暗的洞穴。


    她夜視能力絕佳的眼睛,幾乎要分辨不出剛才打穿的一瞬間,看到了多少種顏色。


    花水市,早就聞名遐邇的自然是那裏精靈一般通人性的動物們——然而動蕩的歲月讓人們忘記了,這裏還有著一樣與自然野趣同樣文明的實物——豪車。


    周圍一同發掘出這個掩埋的車工廠的許多漢子們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那裏麵幽微在黑暗中閃光的色澤,即使是濃重的夜色也壓不住後現代鈦合金的多彩絢麗,星光順著風吹進了洞穴,像是滑不溜腳,順著那紅的藍的流光溢彩的車殼子,就落了下去——


    人魔看了看身後的人們,覺得自己都快可以聽到這幫野獸們的喘氣聲了。


    她大笑一聲,手一揮。


    “兄弟們,見者有份,都別客氣啊!“


    …..


    …..


    一身疲憊的迴到營地,諸清看著屬於自己的簡易棚屋,不由得想到了和趙青羊決裂那個晚上,心中一疼,歎了口氣。


    蘇聿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黑天星空下,灰眼睛的女人衣著單薄的背倚著牆,手捏著煙卷,一點火星被她吹出了悠長的白煙。


    蘇聿翻了翻眼睛,跟她一樣倚在牆上,“我要向我哥打小報告,說這裏有人犯戒。“——也不知道她哪裏找來的煙——諸清笑了一聲,蒼白的下頜被火光映照的一明一暗,她沒接這個話題,反倒轉身問了一句:


    “白玉桂怎麽樣了現在?“諸清順手從腳邊拽了一把草,就著糙紙搓了搓,遞給了蘇聿。


    蘇聿:…….


    這樣簡單粗暴真的好麽我的姐?


    “該什麽樣還是什麽樣唄,“女人神色帶上了點沮喪,自暴自棄的接過煙卷,還沒張嘴,嘩啦一聲火苗子就噴了上來,差點沒燒到嘴唇。


    “誒你小心點啊你!”蘇聿不滿意的抽了諸清一巴掌,“心中有火也不能隨地撒吧。”黑天下她的藍眸看起來竟也有了點頹然的意味。


    “…..”人魔吸了口煙,看著天空繁星璀璨,“我們假扮親近有多久了?”


    “快半個月了。”


    “隊裏的人是不是基本上都認為我們有一腿了?”


    “是啊,”蘇聿好笑的看著她,“前天蘇越還一臉隱忍痛苦的來找我談心,說讓我要好好照顧你呢。”諸清瞟了她一眼,疲倦的搓了搓臉,“他那隻眼看出來我是需要被照顧的?”


    蘇聿一臉恨其不爭的表情,“諸清啊諸清,你看看你現在的神色,你這黑眼圈,有多憔悴你知道麽?”


    人魔淡漠的別開眼,“我不知道。”


    “我可是聽說過你的原來,”蘇聿這會語速很快,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意思,“南華夏人魔,名頭有多大我一個北國的小平頭百姓都知道,竟然現在成了這個樣子?”諸清一時不察被她抓住了手,下一秒手掌就被她拍的啪啪響,


    “黑道巨擘,你跺一腳多少地方都要跟著顫三顫,死皮賴臉想要睡你的姑娘能從魔都排到帝都去!”人魔被她逗笑了,看著蘇聿義憤填膺的神情,動作溫柔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你睡過的姑娘沒一百也有五十吧。”蘇聿快速的加上了下半句。


    諸清:……..


    “所以我也就更加的不理解,你這種在我們普通人眼中堪稱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的行為——情聖很苦逼的好不好,不要上癮這種行為啊諸清。”蘇聿用力握了握人魔的手,目光裏帶著惋惜。


    一陣安靜,諸清安靜的抽著煙,沒接話。


    半天之後,就在蘇聿覺得自己的手都變得冰冷之後才聽到了人魔的迴答,那聲音帶著迷茫和寂寥: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太久沒有嚐過有什麽東西得不到的感覺了吧。“


    諸清此刻臉上的神色,帶著天真和惑人,真誠的可怕。


    蘇聿一時間被這個迴答震懾住了——這他娘什麽狗屁?誰家愛慕別人會是這種理由?


    她還沒有迴過神來,就聽到諸清一句岔開話題的提問:


    “對了蘇聿,你到這個世界的任務是什麽?”


    ……


    ……


    趙青羊真的是覺得自己要撐不下去了,短短十三天,比她之前無盡歲月還要漫長可怕。


    從那一日獵殺篝火聚會之後,蘇聿眾目睽睽之下親昵的坐在了練冰的身上,眾人驚駭至極,最可怕的是,一向人前冷淡的練冰竟然眉開眼笑,那姿態的寵溺,充滿了讓趙青羊心驚膽戰的熟悉感,恍如隔世。


    當場就有幾個一直心慕練冰的女孩子忍不住哭了起來。


    從那之後,謠言像是暴風吹拂的蒲公英,散的滿天都是——苦難的年代能夠供人們娛樂的事情本就不多,正好這事本質不壞,巧了就拿來說說。


    “真是沒有想到啊,練冰分隊長竟然和大隊長的妹妹在一起了。”


    “是沒有想到,但仔細看看,嘿,好像還挺配。”


    “這皮相一個個的,俊的俊,美得美,真是心疼我們這一幫和尚啊。”


    趙青羊無聲的聽著,死死的握著拳頭,痛苦的感受著心髒巨大的裂口正在氣勢磅礴的往外噴湧著鮮血,像是要讓她活生生的流血致死。


    營地裏滿滿的都是這新成的一對兒甜蜜狗糧的消息——


    第一天,練兵當眾宣布以後隻會和雷係出去打野,明晃晃的笑意幾乎要抽在了人臉上,台下蘇聿毫不遮掩的對著她吹了個飛吻。


    第二天,練冰和蘇聿出任務,兩人雙雙建功,獵來的一對飛禽讓眾人眼界大開,兩人更是公眾麵前熱淚的交換擁抱,那眉眼間的活潑幾乎要讓趙青羊懷疑以前自己認識的那個諸清到底是誰了。


    第三天,輪休的時候,練冰牽著蘇聿的手去踏青——鬼知道這一篇荒郊野土有什麽值得踏青的,帶迴來了成捆成捆的新鮮蒲公英,送給了營地裏每一個小姑娘一束,說是紀念——趙青羊拿著那束蘇聿送過來的蒲公英,眼淚像是泄了閘的洪水的,嘩嘩的往下淌。


    第四天,練冰召集了同組的人們開了篝火晚會,明烈的火光下她和蘇聿親昵的跳著貼麵舞,近的喘氣都能夠共享,一眾組員在一旁歡唿叫好。


    第五天,她們——夠了夠了,趙青羊忽的麵目狠厲,給了自己一巴掌,心中罵著自己犯賤,麵上卻怎麽也忍不住淚流滿麵。


    你活該啊——女孩子咬著嘴唇,看著不遠處諸清的營帳前麵,一同犯著禁吸著煙的二人,黑天星空下,看著那麽般配。


    明明是你自己拒絕的,不是麽?


    嫉妒什麽呢?不甘什麽呢?貪心苟且的認為蘇聿那娘們現在得到的都是你原本應該享受的不是麽?


    可是,可是——趙青羊絕望的張張嘴,像是有一口血堵在了喉嚨裏,她吐不出咽不下。


    你不是一直覺得諸清是個太過於危險的人,覺得跟隨在她的身邊是一件時時刻刻需要發生太多改變的事情麽?


    你不是一直厭惡改變安於現狀的麽?趙青羊,你不是麽?


    可是我——神獸渴望的看著不遠處的諸清,青色的眼睛裏充滿淚水。


    你不是一直覺得找伴侶諸清這樣的人太過於耀眼,太過於不安分,太容易讓人沒有安全感麽?


    心髒像是被撕裂成了兩半,痛的人喘不過氣——一個聲音執著的說著自己過往的那些堅持,字字如刀,一針見血,精準到殘酷,像是剝下了她全部的衣裳讓她悲泣——而另一個聲音,吞吞吐吐,卻昂揚著心中最深處的聲音,仿佛自己手中催生的綠藤,沐浴到了哪怕一點水分,就會瘋狂生長。


    趙青羊呆滯的看著諸清那模糊不清的臉,貪婪的看著那每一絲每一毫的麵容,灰色上挑的眼睛,狹長的刀眉,高挺的鼻梁,還有那自己親吻過的蒼白嘴唇。


    她似乎投過來了一眼,遠遠的,卻仿佛星光大盛一般讓趙青羊活生出一種要化在這目光中的錯覺。


    可是——神獸絕望的聽著自己心中怯懦卻無法阻擋的聲音。


    ——我愛她啊。


    ……


    ……


    一旁的蘇聿還在甜蜜的抱怨著平日裏白玉桂的所作所為,神色的溫馨忍不住讓諸清嗤笑:“得了吧,就這樣你還說那兔子心中沒有你?”


    “我知道啊,“她小聲地抱怨著,手指頭不自覺的拉扯著衣角,”可是她怎麽一直拒絕我啊。“


    人魔醞釀了一下,說出了一個猜測的解釋:


    “可能是,職業習慣吧,畢竟作為係統神獸,愛上宿主——真算得上一種極大程度的不敬業吧。“女人聳聳肩,忽的她眼珠子定住了,直勾勾的看著不遠處——那裏是一處很尋常的營帳,可是諸清就是莫名其妙的覺得剛才在哪裏看到了趙青羊標誌性的綠眼睛一閃而過。


    她不顧身後蘇聿的追問,一步步的走了過去。


    說是剛才聽著蘇聿嘮叨她和白玉桂的事情心有感觸也好,是一時執念甩不脫也好——人魔隻是堅持的往前走著。


    一個轉彎,果然看到了驚慌失措躲閃不及的趙青羊。


    諸清看著她臉上的淚水,那些珍貴的金豆豆在星光下泛著晶亮的光——女人覺得口幹舌燥,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


    “羊羊,偷聽別人說話可不是什麽好行為啊。“


    她看著趙青羊瑟縮了一下,委屈的認錯:“很抱歉,下次不會了。“


    諸清笑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趙青羊,夢遊一般的說著:


    “不過我喜歡。“


    “……“


    諸清看著趙青羊這副無所適從的模樣,驚奇發覺自己又心軟了,她歎口氣,


    “來吧,寶貝兒,“她拉住了女孩子的手,心疼的發現它是這麽的冰冷,


    “我們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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