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魔都,黃浦江大橋。


    川流不息的人群阻擋不了盛夏將夜的涼氣,橋下的黃色的江帶被不夜城的燈火照的金碧輝煌,像極了大都市的魔魅光影。


    諸清脫下了黑色的單衣,叼著煙望著遙遠的江天一線,路過的姑娘們不論是單身的有伴的,結婚的未婚的,看著她低垂眉眼吸煙的模樣都忍不住紅了臉。


    巨大的死亡陰影正盤桓在諸清的頭頂上,像是達摩克利斯之劍——來自她自己的逼迫。


    ……


    諸清活到現在可以完美的論證一句話,真實永遠比小說更精彩殘酷。


    父貧賤,母娼淫。


    說的就是諸清幼時的真實寫照。


    ——針對她父親容城的評價並不是單純的貧賤,土生土長仰息土地,貧的是眼界,賤的是誌向。


    生為容家二子的父親從小享盡榮華,女人,美酒,票子,籌子,他什麽都沾過,臨近而立活脫一個外表英俊瀟灑內裏一無是處的酒囊飯袋——不過他是容老爺子的嬌媚二妻的寶貝疙瘩,僥幸活在了精明的老大容白的手底下。


    諸清的母親諸豔情,巧了就是容城沒落之前寵過的最後一個紅館頭牌,長得國色天香,見識到了容家的鼎盛榮昌,簡直迷花了她的眼。


    ….


    適逢容老爺子暴斃,容家變天,早就急不可耐的容白毫不留情的將容城母子掃地出門,盤剝的一幹二淨。


    ——可憐容城真真是個不學無術的廢物,腦子摳出來上秤估計都要比他哥輕二兩。


    一時間,容城淪為魔都笑柄,落草鳳凰不如雞,譏笑和唾罵如影隨形。


    不巧,快要發瘋的容城又被心懷鬼胎的諸豔情訛上了——這女人貪圖容家富貴設計懷上了他容老二的種,打算以此要挾他吐出來一大筆錢。


    卻不成想被走投無路的容城花言巧語拖住了,好言好語的為她描繪了一幅美好藍圖——什麽生出大胖小子入駐容家,什麽風華無限做少奶奶的美夢——這個心胸狹窄的男人打著一副借腹生子然後除掉這個蠢女人,借孩子重迴容家的算盤。


    他這般做,也是手段陰詭,在魔都,誰都知道容家老大是個生不出孩子的可憐人。


    諸豔情也是個沒腦子的蠢貨,立刻心花怒放的答應了——平時也不看看的金融財經報紙的麽?容家變天這麽大的事情都不知悉。


    於是,小諸清就在大人們心思肮髒各懷鬼胎的期盼下出生了。


    可惜,她是個女孩子,一個出生就看得出以後絕對醜不了的女娃。


    猶記得,護士出了產房容城就焦急的扒開繈褓檢查性別,全然不顧嬰兒被寒冬的冷風吹得發抖的小身體——看清後如遭雷擊,表情怔忪蹬蹬蹬後退幾步,怒火中燒一把搶過繈褓重重的摔向了地板,同時嫌惡的一口痰吐了上去,惡毒的說著:“怎麽是個女的!”然後頭也不迴的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幸虧當時護士眼明手快的接住了馬上要被摔到地上的小諸清。


    人倫慘劇啊。


    ……


    在童年周圍人的冷眼和生母打罵中,小諸清早早的就學會了看人臉色笑臉迎人。


    每每諸豔情被恩客用各種手段折磨後,總會尖刻的哭叫,瘋狂的追打小諸清:“為什麽你不是個男孩子?!為什麽!”


    諸清見過男人所有醜惡的嘴臉,貪圖色相諂媚的,充滿欲,望眼珠發紅的,幹惡心事麵目扭曲淫,邪的——這些男人一一都被諸豔情帶迴家裏來,嚐盡了,小小的諸清隻能在母親騎,在別的男人身上叫的時候竭力閉緊眼睛,把頭埋下,發抖著藏好自己愈發出眾的皮相。


    終於在10歲那年,諸清被諸豔情鎖在家裏,聽著她和一個陌生的女人在門外說話,說是要把她賣到紅燈區去,從小好好調,教賣個好價錢——小姑娘如遭雷擊。


    從那一刻開始,她與諸豔情之間最後的聯係也斷開了。


    當天晚上,諸清利用自己從小就餓得瘦小出奇的身板從破舊的陽台柵欄間擠了出去——三樓的高度,當場她就摔斷了腿,那痕跡直到現在她的左腳踝還能看到異常。


    就這樣,小姑娘也拖著血決絕的走了,像是受傷的小孤狼。


    ……


    諸清用發黃的手指捏著煙卷,吸了一口,覺得睫毛有點濕。


    ——這些年,她真的什麽都受過。


    從十歲剛出來隻能在街上乞討,到後來的跟隨混混做打手,跑腿,偷竊,賣,淫,走,私,販,毒,甚至販賣人口,她都幹過不止一次。後來做大了,倒賣軍,火,販賣黑市器官,倒手情報——混到如今南華夏黑道說一不二的幾個人之一,她諸清可謂嚐盡血淚。


    ——畢竟她可是十二歲那年第一次扒包被人扯住了手,一秒迴頭就敢拿刀砍那人手的人魔諸清啊。


    …..


    諸清望著黃浦江江麵,齊肩的黑發在夜風中飄動,看上去人畜無害,美的乏善可陳又驚心動魄,像個精神病。


    ……


    她很早就意識到自己是個同性戀了,還可能是個t。


    身邊陪伴的也一直都是溫順美麗羊羔一樣的女孩子。


    可她的心一直是空的,像是一個無底的黑洞吞吸著焚風——從小被人憎恨用各種手段丟開,她對孤獨的深入和怨恨早已深及骨髓,她恐懼它甚於死亡。


    直到25歲那年,在美麗充滿宗教氣息的意大利,詩歌般迷人的威尼斯,她碰巧救下了被接洽的黑手黨捕捉的蘇晶——她那帶淚的眼,如新雨般純稚可憐,閃著微光,撞進了諸清的心底。


    她幾乎一瞬間覺得,哦上帝,這個女孩是徹底屬於我的了,再不會丟棄我。


    然後事實給了她響亮的耳光。


    ——三年的珍視保護都比不上外麵的野男人的隨手一勾。


    諸清目光沉了下來,蘇晶那張嬌笑的嘴臉又浮在眼前——撞破□□的一刻,看著蘇晶和那男人驚慌失措的表情,諸清不覺得怒火中燒,隻覺得心灰意冷。


    霎時間女人就再次被那種冰冷的被拋棄的感覺淹沒,背叛感爬上脊髓,窒息的孤獨感像是冰海將她沒頂。


    那一刻她才明白,她對於蘇晶,根本不叫——甚至連憐惜都算不上。那隻不過是她一個可憐蟲留戀別人的陪伴而已。


    她渴望的,從來都隻是一個人永不離棄的陪伴而已——為此她願意掏心挖肺,付出一切。


    ……


    …..


    “…真是失敗的人生啊。”諸清低聲念著,用帶著老繭的手指撚滅了煙頭,不覺疼痛,笑了幾聲,看著高高的腳下奔流不息的黃浦江,利索的翻身一躍,從橋上跳了下去。


    橋上騰起一陣尖叫:


    “啊——!有人跳江了!”


    ……


    ……


    趙青羊正架著她那朵發黴的筋鬥雲保持著每小時40邁的速度飛在天上,白胖肥嘟的羊羔毛成一團,碧沉沉的羊眼憂愁的看著腳下密集的人群。


    ——滿眼都是純白色平凡的靈魂,一個帶有【天賦技能】的【色彩指標】都沒有。


    羊羔掃眉耷眼的搓了搓自己的羊蹄子,咩咩叫了兩聲——這樣下去,怎麽找得到宿主嘛!


    趙青羊憂鬱的嚼著橛子,從熱肚皮底下掏出來了一塊脆香的玉米餅,哢嚓哢嚓啃了起來。


    忽的,她的餘光瞥到了一個人,頓時呆住了——噢主神啊,這是怎樣的造物啊!


    她骨骼清瘦,身量極高,一件簡潔的黑色背心硬生生被她穿出了蒸汽朋克時期的浪漫,烏沉的發尾微動,露出一個蒼白閃光的下巴頜,蕩在她周身的氣質如冰冷金屬般犀利疼痛,又如暗黑夜色般包容無底。


    天使般柔美,魔鬼般英俊。


    趙青羊看的錯不開眼,看的咩咩亂叫!


    ——更重要的是這個靈魂的顏色不再是純白色,而是血黑色,代表著【不祥天賦】和【激烈天賦】的顏色。


    哦擦!這一看就是個天賦技能很厲害的人咩!趙青羊興奮的直跺蹄子!


    然後羊羊就眼看著自己剛看上的鏟屎官一臉生無可戀,幹脆利落的跳江了。


    趙青羊:……


    媽呀!鏟屎官你別想不開呀!羊羊還沒和你綁定咩!


    嚇得小羊羔立刻一咕嚕爬起來,叼著半塊玉米餅,毅然決然的噗通跳了下去!


    然而——


    “哦擦!忘了這時高空啦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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