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唐的步伐緩緩往山林中邁動,天上厚重的鉛雲,如同此時孤夜的心情。


    身後戰場上的衝天煙柱不斷往空中匯集,如此規模的大火不止沒讓周圍溫暖起來,北風蕭蕭一吹,反而是令人不自主的縮了縮脖子。


    在此之前,某個家夥還在為自己堪破觸子謀劃而沾沾自喜。以為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扭轉戰局做那個左右曆史洪流的弄潮人。


    然而事實卻是把他的臉啪啪打得如此生疼。


    怎麽就這麽天真愚蠢呢?一個可以拿五萬士卒當誘餌的將領,人家自然也不會在乎多犧牲三萬人。


    隻有自己這樣的白癡才會認為,對方會等到己方士卒完成撤退才會放這場大火。


    臨淄城的一番耗費心力的謀劃與廝殺,死了那麽多兄弟才爭取到的先機,如今卻是成了一根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也好,不管如何這場狼群之爭總歸是要結束了。如此一敗,五國聯軍應該也會就此退兵才對。


    一切重迴到原點,以聯軍這群狼大敗為結局收場,這個結果其實對林中生靈來說更為有利。」


    當然,這隻是現在孤夜一路心裏對自己的失敗找尋的安慰借口罷了。


    若真的那麽大公無私的話,最開始的時候怎不在五國聯軍身上做手腳,反而是去選擇離間齊國君臣,說到底還不是那點人皆有之的私心作祟。


    雪,終究還是落下。哪怕每一片都如同鵝毛般的大,對於這場大火而言或許是可以起到些許作用的。


    至於這場大火中的士兵,區別無非隻是十分全熟或者五分半熟而已。


    孤夜迴到剛才的那座山上,就如與那觸子所言的一樣,其家眷都是完好無損的被帶到這裏,至於報複泄憤什麽的,這通通都沒有必要。


    這場大火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看到孤夜頹然走迴來的時候,大家都識相的沒有去開口詢問什麽。


    而他們這群人滿打滿算還能動彈的也就四十來人,這點人數對於山下動輒幾十萬士兵間的角逐,說是杯水車薪那都是往臉上貼金。


    「走吧,為了這場戰爭我們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


    接下來隻需等齊人從濟水河岸邊退兵,咱們就都能迴去了。」


    話畢,孤夜默默從蠻九手中接過玄鐵重鐧,然後開始往山林深處走去。


    一直躲在樹下磕南瓜子的庖碩見狀,立馬三步並作兩步跟了上去。對於這場戰爭孰勝孰敗他才懶得去費腦子。


    或許唯一能讓他上點心的,那便是過不了幾日,他們就都應該可以歸鄉了。不止是迴到文安城,而是真正迴到太白山下那個小村莊。


    三兄弟可都是事先說好了的,這次的仗一打完,那麽就都迴家種地打獵去。


    似乎所有人此時都是心灰意冷的,隻有這個沒心沒肺的胖子才會一路跳顛跳顛的那麽有興致。


    然而庖碩不知道的是,他心中那田園風光美好的暢想,注定是遠遠還無法實現……


    濟水沿岸覆蓋甚廣的火海,終究是在這漫天大雪的覆蓋下提前冷靜了下來。


    原本需要持續一整天的烈焰,居然奇跡般的在日落之前偃旗息鼓。就連地表殘存的熱量亦是在寒風中快速的散去。


    待到濃煙變得稀薄,此時在第二道防線至第四道防線的中段區域,不知何時已經被堆積出一道四五丈高的長土堤。


    而在這堤壩之下,是一條足有個兩人疊加深度的大坑,坑中此時密密麻麻趴著的,是無數被熏得渾身漆黑如墨的士兵。


    這些人一個個眼珠紅腫突出,圍巾下麵的嘴唇也都幹裂滿布鮮血。


    按理來說連續近兩個時辰的高溫烘烤,就能耗幹掉所有人


    的氣力。可如今這些苟延殘喘的士兵們,看著卻半點沒有萎靡之相,取而代之的卻是滿腔的複仇之火。


    騰超所部兩萬五千人,魏忠所部兩萬人,申時行所部兩萬人,樂毅白起所部各有五萬餘眾。


    總計士卒近十六萬,一場大火下來,地上平添十萬多具焦屍。濃鬱到化不開的焦臭味將之方圓百裏的禿鷲與烏鴉全都引了過來。


    大地餘溫尚在,鳥獸們的饕鬄盛宴便在身邊開始。若非上天不忍賜予的這場大雪,十六萬聯軍應該會盡數死於此地。


    哪怕是以白起樂毅之流的統禦能力,最終都得敗在水火無情之下。


    不過世間總逃脫不了一個物極必反,否極泰來。餘下的士兵,在剛才無比接近死亡幸存下來的他們,似乎已經不再對死亡有任何的畏懼。


    大軍減員三成勢必潰逃的定律,此時放在這些人身上完全無法適用。


    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深刻的認識到,或許是一炷香,又或者是半個時辰之後,前方齊國的大軍就會舉著長槍衝進來,然後狠狠的捅進自己的胸膛。


    放在麵前的隻有一條路,那便是趕緊從坑中爬出來,緊握手上的武器,然後跟著將軍們殺出去。


    這是思想上的共識,就在那個男人站上土堤的那一刻,所有信念便都徹底的統一起來。


    第二個……第三個……第四第五個……


    隨著越來越多的士兵從躲避高溫的深坑中站起來,並開始向矗立在土堤上的白起身邊聚攏。


    一千……兩千……一萬……兩萬……


    半張臉皮被烤焦,不怕!手掌指節黏連在一塊,無妨!不管此時傷得有多麽重,隻要能握緊武器,隻要還能站起來,他們便如潮水般往白起身邊歸流。


    咚咚咚咚咚……


    遠處的戰鼓聲隨風傳來,早就迫不及待的二十萬齊軍已經開始準備收割。


    如今隻要是不瞎,勢必都能看到沿河防線中如同地獄的模樣。


    但凡長著個鼻子的人,聞到這化不開的焦臭都必然會認定五國聯軍大敗的結局。


    於是當觸子大手一揮,二十萬兵馬全軍反撲入場補刀繼而奪迴灘塗控製權的時候,所有士兵幾乎人人爭先,似乎跑得慢一些就會白來一趟撈不著功勞一般。


    各屬參將亦是爭先恐後的想要去撿拾已經為數不多的戰果,所以更是不顧整頓陣型任由手下士兵奮力狂奔。


    聽著前方越來越近,逐漸變得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土堤上的白起卻是異常的冷靜。


    同樣渾身被煙氣熏黑的他,此時鏘的一下拔出腰間的長劍。目光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環視著底下士卒。


    「將士們!足以焚天的大火都無法把我們滅殺,那些齊人又算得了什麽!


    他們難道還能兇猛過剛才的大火?」


    話罷,卻見白起從土堤上一躍而下重重踩在了六萬大軍前麵。


    「將士們,請握緊你們手中的武器!激發出所有的勇氣!


    隨本將軍……殺……敵……」


    「殺……殺……殺……殺……」


    六萬殘兵仿佛被白燃了身體最後隱藏的一股能量。聚集起來的感殺聲甚至一度蓋過了前方衝殺而來的二十萬齊軍。


    「將士們,火焚不死,天亦可滅……大家今隨我白起殺呀……」


    隨著這聲呐喊,一個巨大無比的墨色「勇」字符頓時在半空凝聚並驟然炸開化作星星點點落入大軍之中。


    隨後白起手執長劍,踏著地麵溫熱的雪水率先朝前方衝殺過去。


    白起的「勇」字道韻符顯然並非是儒家言出法隨蠱惑人心那一套。


    與之最


    大不同的是此時被賦予「勇」字符的士兵並沒有失去理智,他們所有的行為都完全具備自主性。


    這也導致了此時在發動進攻的時候,絕對不會像中了「言出法隨」那樣攻擊起來毫無章法如同野獸。


    此時白起身後之兵,身上或多或少的受點傷。但人人卻都保持該有的節奏和陣型。


    與此同時,樂毅也從另一個方向帶著自己的親兵隊身先士卒。


    黃綠色的「銳」字道韻符亦是在空中炸碎。騰超和雷圖手中武器被賦予了這種特殊的力量之後,在接敵的一瞬間便展現出了驚人的殺傷力。


    作為一支破入敵陣的先鋒軍,樂毅「銳」字符的極限也就隻能為三百人加持能力。


    不過雖然隻是區區三百人,但所遇之敵無論是何兵器,在碰撞之間必定是對方武器先行折斷。


    而敵人身上所穿的甲胄也在這三百人麵前變得跟紙糊的一樣。


    那些原本以為可以輕鬆搶人頭的齊軍,在衝迴防線的那一刻就徹底的懵了。


    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何剛才那樣遮天蔽日的大火下,還能有這麽多人幸存。


    然而麵前所見的奇跡又怎僅僅隻是幸存那麽簡單,他們的體力,戰鬥力好似都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特別是打前鋒的那群人,所用之武器也鋒利得可怕。


    剛接觸上,齊軍一個整編師五千人不到一刻鍾時間便被一支三百人不到的隊伍從中打了個對穿。


    隨後趕到的那些人宛如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其中不乏有麵目猙獰者,半張臉被燒穿連森白槽牙都露了出來。


    齊軍原本的陣型就不太嚴謹,加上這麽長距離跑下來都是爭先恐後的,不免就顯得散亂漏洞百出。


    也就是這樣一個狀況,猝不及防之下被一群幾乎「死過一迴」的亡命徒當麵衝殺,位於前排齊軍很快的就開始出現潰逃現象。


    不過齊軍也隻是開頭一個不慎才吃了大虧,這其中還是不乏有本事的將領。


    在發現原來是遭遇殘餘聯軍士兵後,最快速度的便開始有參將唿喝原地結陣了。


    可是奇怪的是,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不短的時間,他們耳邊卻依舊沒有聽到符合命令的金鼓號角聲。


    待到一些將領發現不對勁的迴頭朝中軍帥旗望去之時,卻是看到了讓人驚愕萬分的一幕。


    將軍呢?上將觸子哪裏去了?


    帥旗之下空空如也連半個人影都沒有,就連那旗幟都是直接戳在地上的。


    與此同時,突然從側翼方向不知何時出現了另外一支軍隊,看規模最少得有四五萬人左右。


    為首之人發須皆白,卻不是老將廉頗又能是誰……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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