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營房,可環境卻是天差地別。細數華夏上下五千年,那些有過前科,在政府檔案裏留下過痕跡的犯罪人員,通常社會待遇都要比普通人降低一個檔次的。


    放眼四顧,周圍皆是漆黑雜亂,鼻翼間彌漫的也都是外麵畜生欄裏的豬糞味。


    其實三人身上的味道也很不好,被淋了一遍石灰水並不能代表自己就是幹淨的,反而是不太合身的衣服上散發著難聞的黴味。


    也不知道那些家夥是想讓人變得幹淨呢,還是想把人變得更像是罪囚多一些。


    床鋪就別想了,一堆潮濕麥杆子上弄上張席子,應該就是以後晚上躺屍的地兒了。


    夜裏的軍營中是不允許有油燈存在的,所以想要辨清事物隻能靠著外頭那個火盆子照進來的光。


    三人都沒能想到,風餐露宿了十幾天,到頭來卻是還比不上野地裏躺著舒服。


    “怎麽辦?以後就睡這了麽?”


    蠻九甩了甩顯得有些空蕩蕩袖子,滿臉無奈的問道。


    “還能怎麽辦?誰叫咱們是犯罪人員來著。將就點打個盹吧,有什麽事情明。”


    孤夜也是光棍,摸索著隨便找了個較幹淨的角落,直接就躺在了上麵。


    反觀庖碩,住哪裏他倒是沒怎麽挑剔,這廝最關心的還是肚子能不能填飽的問題。從入營以來被折騰了都快一個時辰了,可也沒見著有人送吃的呀。


    “孤夜,我餓了……”


    摸著咕咕叫喚的肚子,這胖子有些提不起氣來。


    “唉……忍忍吧,今天晚上應該是沒有的,睡覺睡覺,明天再看看……”


    蠻九拍了拍憨胖子的肩膀,然後便挨著孤夜躺了下去。


    長夜漫漫,甚是難熬。特別還是餓著肚子的那種。所以在這種放空狀態中,人的五感便會比平時表現得要靈敏許多。


    就如同此時輾轉反側不得睡的庖碩,他那個豬鼻子總能若有若無的聞到粟米粥裏肉幹翻滾的味道。


    迴過頭見兩兄弟已經沉沉睡去,這饞貓索性也就躡手躡腳的朝著香味的來處尋去。


    然而此時的一處營房前,火塘子上架起了五口大鍋。裏頭的粟米已經開始熬開,邊上的兩個士兵正在往裏麵倒入肉幹和野菜。


    百多個士兵橫七豎八的癱坐在一邊休息,有的人甚至太過疲累直接就睡死了過去。


    丁鵬這一天時間,算是什麽都沒幹就帶著手下跑路了。從辰時開始看到狼煙接到的求援,他們是連幹糧都來不及收拾就往事發點趕。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除了被人罵得跟個孫子之外,卻是連口水都討不著喝。於是隻得灰溜溜的往迴趕,一來一去一折騰,哪怕是以他三甕出頭的實力也是有些精疲力盡。


    好在後營的火頭軍還夠意思,特地讓人過來架了這五口鍋,兄弟們總算是還能混一口熱乎的。


    隊伍裏的二十多個囚徒兵他也沒區別對待,這些家夥說到底也不是什麽窮兇極惡的人。該砍頭的,偷奸耍滑的早在前幾批就都死光了,後來的還不是些被那些有背景弄來頂罪的苦哈哈。


    按照不成文的規矩,囚徒兵一天是隻能吃一頓的。可是丁鵬卻讓人給他們弄了兩大陶罐粟米粥過去,算是對他們今天表現的犒賞了。


    用陶罐裝的粥是早盛好的,隻是陳莽作為這群囚徒兵的頭頭,他卻是不敢在那些正兵享用之前就讓人開吃。


    雖然這是將軍允許的,可人家給臉自己可不能直接端著。


    正兵們一個個捧著陶碗排隊分食,而你囚徒兵這邊就先吃上了,那些還沒排上隊的人看了不得記恨死。


    所以兩個陶罐被收在了身邊,得等到將軍喊解散的時候才能帶迴去吃。沒辦法,政治成分太低,做事便隻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頭,將軍什麽時候出來喊解散啊?”


    身邊一個十四五的小年輕不耐煩的問著。他負責看護兩罐粟米粥,能看不能吃,這任務可真熬人。


    “閉嘴,你小子把哈喇子收緊點。要是敢滴到粥裏麵,看老子迴頭不嫩死你!”


    一巴掌拍下去,這家夥立馬就縮著腦袋不敢言了。其實心急嘴饞流哈喇子的大有人在,隻是沒人好意思問而已。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等那些正兵們都把手裏的碗全給舔幹淨後,丁鵬像是算準了時間一樣從營房裏走了出來。


    囚徒兵們見狀個個心中一喜。在丁鵬手下做事就是有這樣的規矩,每次出任務迴來,隻有當他老人家把人數清點一遍之後才能解散。


    “起來起來……都趕緊起來……將軍要點名了……”


    陳莽邊喊邊用腳踢打著,唿啦啦的大家都急著喝粥,當然是動作迅速全聚了上去。


    於是乎,那兩陶罐的粟米粥便留在了原地。然而這些囚徒兵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起身集合的這個當口,一個胖腦袋已經從牆後鑽了出來,然後一手提一個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地上撿到寶,要天要地要不到。在把第一個陶罐幹光之前,庖碩是這樣說服自己的。在他強詞奪理的思維裏麵,剛剛自己的行為隻能算是撿,而不能算是偷。至於是不是該拾金不昧這樣的道德問題,那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兩陶罐粟米粥其實並沒有多少,若是讓那二十幾個囚徒兵來分的話,最多每人也就兩三口。


    所以庖碩此時一口氣喝下一陶罐也隻能算是混了個半飽。


    餘下一罐,雖然他十分想吃。可是想到自己兩個兄弟還餓著肚子,這才屁顛屁顛的給送了去。


    迴到豬圈邊的土坯破房子,庖碩剛踏進門直接就嚷嚷開了。


    “孤夜……老九……快起來啦……看我找到什麽好吃的……”


    兩人睡得淺,聽罷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鼻子一聞,果然是粟米粥的香味。而且裏麵還夾雜著淡淡的肉香。


    “哇……你小子三更半夜從哪裏弄來的呀……”


    蠻九肚子也是餓得緊,接過來之後就要灌上一大口。怎知還沒沾到唇邊,便被隨後起床的孤夜給攔了下來。


    “慢著,讓這小子把話說清楚了。


    你又不是那些剛入營的菜鳥,此時過了飯點,火頭軍那邊怎會開灶!”


    蠻九剛才是餓得狠了,一時沒多考慮,如今想來確實有些不妥。


    “你小子趕緊重實招來,這罐粥到底是哪裏弄迴來的?”


    這個點能開小灶的隻有出完任務迴營的人才有的待遇。


    無論勝敗應該都是有弟兄傷亡,這時候人家火氣大著呢,所以千萬不能撞槍口上了。


    在庖碩看來,本就沒啥大不了的。於是便把前麵看到的和自己幹的全都倒了出來。


    當聽到有二十幾人守著粥不吃的時候,孤夜就知道是怎麽迴事了。想起自己身處的地方,用不著懷疑,麻煩應該馬上就要到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當然這時候曹操 他爹的爹的爹的不知道多少個爹都還沒出生。


    門外頭,已經傳來了陣陣罵聲,還有的就是一個年輕人在嚶嚶嚶的哭泣。


    “就知道你小子不靠譜!好端端的兩罐粥都能給看沒了,真不知道是幹什麽吃的……”


    “嗚嗚嗚……剛剛就在那的,大家可都看見了!誰能知道點個名,一眨眼功夫就沒了呢……嗚嗚嗚……”


    “敗家玩意!你還敢哭!害得大家餓肚子還有臉啦!要不是陳頭攔著,老子非大嘴巴扇死你不可……”


    一個虯髯大漢一路罵罵咧咧,那聲音大老遠就能聽得真切。而那個小年輕隻能躲在陳莽身後哭鼻子,而其他人卻全都是耷拉著腦袋情緒缺缺。


    “好啦好啦!這事也怪不了小石頭。許是被那些正兵給順了去。這種事情避免不了的,誰叫咱們都是戴罪之身呢……”


    其實不用陳莽開口解釋其他人也大概知道隻有這麽一個可能。不然的話好端端的兩罐粟米粥又怎會不翼而飛。


    “盧霸你就別嚇唬小孩子了,不就是少吃一頓麽。以前不是也沒少餓肚子。”


    “就你張老實想當好人是吧,這不是小年輕做事不穩當得借機敲打敲打麽,不然這麽冒失那天就把自己命給丟了……”


    大家也就是嘴裏罵著玩,其實都是過命的交情,又哪裏會因為兩罐粥的事情就傷了感情。


    也就在盧霸和張老實鬥著嘴的當口,那個叫小石頭的小年輕鼻子突然嗅到了什麽。


    “咦……是粟米粥……我聞到粟米粥的味道了……”


    盧霸以為這小家夥不服氣又在瞎咋唿,當真抬腿就要踢他屁股。


    不料這廝卻是突然跑了出,還真就在牆角摸了個陶罐出來。


    “陳頭,我找著了……我找著了……”


    小石頭抱著陶罐叫喚著跑迴來,張老實上前接過來一聞,又把手指伸進去攪了攪放嘴巴裏吧唧了一下。


    “他娘的,還真是粟米粥……”


    眾人一聽也是火大,心說到底是哪個缺德帶冒煙的玩意,偷吃了也就算了,居然吃完了還把陶罐丟到自家門口來惡心人。


    而這時候耳朵比較尖的陳莽似乎聽到了自家房間裏頭有動靜,大家眼神交換了一下,紛紛放輕腳步。


    有的甚至在牆角撿了石頭在手,囚徒兵的兵器是受管製的,出完任務後便要重新上繳,所以他們幾乎都是空著手。


    殊不知就在此時,孤夜提著那罐粟米粥先是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眾人一看,居然是個二十上下的年輕人,隨後跟出來的還有一胖一瘦另外兩個。


    “啊……陳頭,粟米粥是他們偷的……是他們偷的……”


    小石頭直接從其身後竄出來,指著孤夜三人大聲叫喚著。


    盧霸看他們這身穿束就知道,這三個家夥應該是今天來的新人了。這會兒又看到人家還提著陶罐,立馬整張臉就變了顏色。


    “呔……你們三個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偷老子的粥喝!難道真不知道死字怎麽寫麽?”


    被這麽一個虯髯大漢怒喝,換做是普通年輕人怎麽都得先膽寒三分。可陳莽卻見麵前三人臉色如常,絲毫沒有半點情緒波動。特別是提著罐子的那個,至始至終臉上都是掛著和煦的笑容……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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