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其來的意外,將前一刻還在濃情蜜意的小情侶嚇得嘴唇泛青花容失色。若是剛才沒有孤夜及時打折馬腿,那麽後果自是不堪設想。


    但這兩小年輕倒是有驚無險了,那摔進田裏的兩人卻很是狼狽。初春的雪剛化,自然是濕漉漉的泥水橫流。這麽一頭栽下去,受傷怕是未必,可就是成了個泥猴子而已。


    孤夜趕緊上前去攙扶摔趴在道上的禦者,見其隻是手臂稍微有些擦傷,心中暗自鬆了口氣。可別整得那邊人沒傷,這邊又傷人就不美了。他踮起腳朝田裏看了看,隻見裏頭有一人踉蹌的正爬起身拍打身上泥巴。而另外一人則是怒氣衝天,抹了把臉上的泥水後就唰的一聲將腰間配劍抽了出來。


    “大膽賊人,竟敢在薊城地界上公然襲擊本公子!來人!快來人!將衝擊車駕的那人當場擊殺,還有他,連他也一塊砍了!”


    此話一出,孤夜便知不妙。這算是又遇到不講理的紈絝了,看人家動不動就拔劍喊打喊殺的樣子,怕是在這薊城裏的身份還不低。可事情不做也都做了,畢竟是救了兩條人命不是。


    不過身邊攙扶的這個二十出頭禦者倒是沒有什麽過分舉動,有也隻有跟孤夜對視了一眼,然後抱以一絲苦笑。隨後便趕緊踩下田去將另外一個華服男子扶到道旁來。


    人不找事,事自找來。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孤夜上前先行了一禮歉然說道:


    “兄台見諒,剛才一時救人心切,好在大家都沒受什麽傷!對不住,對不住哈……”


    那禦者上前二話不說就先扶起此人,明顯的麵前這個才是三人中為首的。


    “無妨無妨,小兄弟無需自責……”


    此人還沒來得及將臉上泥巴弄幹淨,雙手倒是先拱起迴了禮。看似狼狽,但這樣的行為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本以為這事情很快就會因此平淡揭過去,不料剛才那尖銳詭異的嚎叫聲再次響起,這時候兩人才聞聲望了過去。


    那個渾身黑泥巴的怪人身邊這時候出現一對三四十歲農人打扮的夫婦,男的正緊緊抱住“怪物”的腰不讓他繼續撲騰,而女的則邊抹淚邊連聲安撫情緒讓其盡快冷靜下來。


    這會兒孤夜也瞧清楚了,那所謂的“怪物”不過是渾身被黑泥覆蓋的半大小孩而已,身邊的兩人應該就是他的父母了。瞧這架勢,那小孩的腦智應該是有些欠缺,無論是兩人如何勸慰,他卻始終如一的嚎叫不止。


    見此一幕,這場事故的前因後果有點腦子的人也都想得明白了。隻是個智力欠缺的小孩驚到馬匹而已,很小的一件事情,該道歉的道歉,該賠償的賠償。況且看這幾人的穿著也不像是缺那點賠償金的主,甚至孤夜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要自掏腰包,幫那兩夫婦賠了這錢。畢竟看著可憐,且驚馬也是自已弄死,還是有些連帶責任的,其實說到底還是腰包裏有貨底氣足。


    可寬容這種美德卻不是每個人都有的,還杵在田裏拔劍的那個見沒人搭理自己,耳邊又被那嚎叫聲刺得煩躁得很,加上心中怒火無處發泄,突然沒有征兆的就大步往那一家三口奔過去。


    見那人手提長劍目露兇光,孤夜暗道一聲要糟。


    “老九,快阻止他……”


    事實上也根本不需要孤夜出聲提醒,身後的蠻九掌中泥塊已然脫手而出。就在距離那一家三口還有幾步的時候,持劍之人的腿彎處忽然被重物猛地砸彎下去,猝不及防自然是摔了個狗啃泥,所持長劍也脫手掉進了溝渠中。


    雖不及身,但那對夫婦自知自己兒子闖了大禍,更是被眼前持劍報複的人嚇得雙腿打顫。盡管不知道這個人為何好端端的會跌倒,可也感受到其身上的殺氣。


    “求大人開恩!求大人開恩!我兒隻是無心之失,我們賠,我們都賠……”


    夫婦二人跪在地上砰砰砰把頭直接磕出了血來。雖是底層人物,但誰也不傻。在薊城能坐上馬車且擁有專門禦者的,當然沒有一個是普通人。


    “豈有此理,你們這些賤民通通都該死!”


    這人從地上爬起來,迴頭便盯上了手中還抓著泥塊的蠻九,眼睛裏爆怒得幾乎快要噴出火來。不過他這時還顧及不上,而是又轉過身去抬腿便要往那婦人身上踹去。


    “燕丹公子,且慢動手!”


    與孤夜站一塊的年輕人見狀連忙高聲喝止,且也是幾步跑上前去橫攔在兩人中間。


    “蘇先生為何攔我,此等刁民無法無天,故意驚馬致使我等險些喪命,就算是當場格殺亦是合情合理!”


    這個被稱為燕丹的男人自視甚高,張口閉口都是刁民來刁民去的,還動不動就要格殺,嚇得那對夫婦猛按著兒子的頭拚了命的往地上磕。而那智力欠缺的小家夥更是被按得哇哇直叫,聲音尖銳刺得耳膜疼。


    “公子且聽我言,咱們先借一步說話。”


    這姓蘇的年輕人麵子似乎挺大的,語氣也是溫和悅耳。麵前這個叫燕丹的公子哥本還在怒火爆發的邊緣,卻是不得不強壓下來點頭答應。


    “沒事了,你們先離開吧。以後多看顧點,別流連在這道旁了,萬一又驚到過往車輛的駑馬傷到人便不好了。”


    有了這句話,兩夫妻如蒙大赦。不顧蘇姓年輕人勸阻,又猛磕了幾個頭後就強拉著兒子離開。


    “公子,敢問此番自鹹陽得歸意欲何為呢?”


    “父王多病,當然是榻前侍奉不敢怠慢了。”


    燕丹淡淡的迴答道。


    “明人不說暗話,公子心有鴻鵠之誌蘇某當知。可既然有心承王位,如今又要在都城外擅殺子民。看這周遭有多少雙眼睛,就不怕人言可謂。


    若是讓他們知道麵前這位有可能就是他們未來的王,那他們是否會擁戴你,別忘了在這薊城裏頭,還住著燕王另外兩個兒子。”


    這話一出,燕丹剛才仍在升騰的怒火頓時盡皆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勉強還算和善的表情。


    “咳咳……本公子自秦而歸,久別家鄉心有些急了。剛剛被那小兒驚了馬,還好有幾位壯士相助才不至於釀成意外。丹,在此多謝諸位了。”


    做戲要做全套,被這麽一提醒,燕丹把心裏所有的怨恨全都吞到肚子裏去。然後強擠出一個笑容出來對著孤夜三人一一拱手致謝。特別是輪到蠻九的時候,那笑容就更盛了。


    周圍農人把這一幕都看在眼裏,見那衝撞驚了駑馬的那家人無需賠償就被允許離開,不明白全部情由大都紛紛豎起大拇指,讚歎公子丹仁義。當然了,也對孤夜別馬腿救人的行為表示肯定。唯有把所有細節瞧在眼中的一對情侶臉上尷尬不已。雖然心中鄙視,但表麵功夫還是做的很足。再對孤夜連聲道謝後,也就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急急的離開了。


    如今現場很狼藉,馬死了車翻掉。上麵乘坐的兩人全身又都是泥巴,顯然這樣子入城是很不成體統的。於是身上還算幹淨的禦者被吩咐先行一步去找馬車。


    那個叫燕丹的家夥說自己不能如此狼狽迴到薊城,所以要等禦者帶來幹淨衣物,自己則先行到溝渠旁洗洗,反而是蘇姓青年沒那麽大的講究。


    於是之後的路上,孤夜三人便多了個同伴。交談間互報了名姓後得知這人原來叫蘇秦,是大老遠從秦國來的。從其言談舉止中也聽不出什麽世家豪門的傲氣,倒是時不時蹦出兩句鄉間俚語來顯得很接地氣。


    “孤夜兄哪裏人啊?這是第一來薊城吧?”


    蘇秦半眯眼睛笑著問道。


    “我啊,安平城的。身邊這一胖一瘦是我兩兄弟,都是來自昌城。今日不是驚蟄了嘛,我們都是去薊下學院求學的。”


    孤夜的迴答讓蘇秦很是意外,或許可以說是羨慕。他也久聞薊下學院之名,當初就是沒人推薦不得入其門而已。


    不過這三人看起來也不像是世家子弟,倒是像行伍中人多些。蘇秦好奇一問之下,也果然是如此。


    幾個都是年輕人,路上倒是交談甚歡,不過畢竟隻是初次見麵,所以都是淺嚐即止,話題也並沒有深入太多。還沒等入得城門,那個先行一步的禦者已經從遠處隨同兩輛馬車前來,而其中一輛上麵卻是早有一人在手搭涼棚往這邊眺望。


    見狀,識趣的孤夜三人也就先停了腳步,然後主動對著蘇秦拱手告別。


    “今天很開心能認識蘇兄弟你,若是來日有緣,到時候定要請你喝酒。”


    “好,就這麽說定了。他日有緣再見,後會有期。”


    蘇秦也是幹脆,他知孤夜停下腳步是不想讓自己多費唇舌去作介紹。本就萍水相逢,最後說的也都是客氣話,當然誰都沒有放進心裏。見馬車已至百步之外,蘇秦拱了拱手後,大步的便往前迎了上去。


    “孤夜,咱們以後真要請他喝酒啊?”


    庖碩看著調頭遠去的馬車有些不解的問道。


    “嗬……說說而已。你們別看那個眯眯眼說話挺客氣的,事實上跟咱們就不是一個階層的人。看那身衣服,雖被泥水浸染,但恐怕兩個金餜子都未必置辦得過來。


    你想請他喝酒,那得等你爬到同樣一個高度才有可能吧。”


    蠻九態度有些不屑,語氣中更是充滿了揶揄的味道。


    “或許吧!管他的呢!咱們還是先去找個地方喝碗羊肉湯吧,這時不時飄過來的香味可饞死我了。”


    孤夜拍著褡褳很是興奮的提議著,另外兩人聽了也是連聲讚同。然就在三人滿心期待歡唿雀躍的時候,剛剛同來的另一輛馬車剛好從身邊經過,不用猜應該是去接後麵那個叫燕丹的。然坐在禦者位上的家夥在路過三人之時,不知是不是錯覺,孤夜總感覺到對方看自己的眼神透著一股淡淡的殺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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