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舊沒有休止的下著,這些天以來,營地裏凍餓而死的族人已多大幾百人。但卡那其期待的燕軍大舉撤退的場麵始終沒能發生。


    反觀對手大營內,每日早晚依舊炊煙按時升起未曾減少。斥候來報,營中士卒不見頹色甚至還能偶爾聽到胡笳曲調悠揚悅耳。所以卡那其這老小子終於是頂不住了,在一個能見度極低的風雪夜,萬般無奈之下隻好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等到天明放晴時,騰超見到的便是這片淩亂無章的窩棚區,到處都是被凍得梆硬的排泄物和馬骨人屍堆在一起。


    “沒想到那老小子這般果決,為了不至於讓我們尾隨掩殺,居然敢在昨夜那般風雪中下令撤退。想必這一晚上的行軍一路怕又得留下幾百具屍體。”


    “自古慈不掌兵,這點道理東胡人還是懂的。若是等雪停再退,他們怕是得全軍覆沒。”


    樂毅站在高崗上背著手,語氣中帶著些調侃的意味。身旁的騰超則抱手躬身說道:


    “大將軍,這茫茫雪原不辨方向,此番前去著實兇險啊!要不就隨末將歸寨,再派斥候沿途探索便好,何必親身赴險呢”


    “從別人嘴巴裏聽到的東西哪有自己眼中看得真實。大王決心已下,對年後的一戰勢在必得。作為主將,還是得親身看看即將淪為戰場的山山水水才好。我們燕國不比其他六國,家底薄啊,經不起折騰。”


    “大將軍,末將常年駐守在邊地,對這東胡人的習性頗為熟悉,屆時還望隨軍討伐,願為將軍急先鋒。”


    騰超再次長揖到底,姿態能放多低就放多低。而樂毅隻是笑著拍了拍其肩膀淡淡迴應道:


    “放心吧,東胡隻是疥疾小患,今大王有宏圖大誌如今正是用人之際。”


    這話等於是給騰超吃了顆定心丸,樂毅是大王所仰仗的大人物,他說放心,那就真的可以放心了。


    “明日便迴吧,埋骨林的鍛骨草怕是早熟透了吧。這次前來的監軍你務必得保證其安全,莫要把人傷著了。”


    騰超臉上一愕,能讓堂堂昌國君特意打招唿照顧的人自不是普通人物,於是他趕緊連忙稱諾。想著迴令支寨後如何討好這樣一個人物,好為自己的小命加道保障才不至於最後被兔死狗烹。


    正在騰超暗自思索著營中那個監軍到底是什麽大人物身份的時候,這個所謂的大人物已經因為那日的社死現場而躲在房中整整兩天未曾出門了。


    本以為要學著書中記載的故事那樣,將軍為麾下傷卒親自擦洗一下身體以換來那些百戰勇士們的感動效死的,沒想到這套流程還沒有邁出第一步,自己卻因為那些猙獰的傷口而聯想到寨外的屍體遂當場嘔吐。


    於是為了避免見麵尷尬,常威便把自己關在屋中好淡出人們視野一兩天,希望事情能就此被淡忘,可這無非是鴕鳥心態使然。


    但起初半天時間還能熬一熬,久了之後對於平日鬥雞走馬慣了的公子哥來說又如何閑得住。於是隻能在屋內沒事找事這裏翻翻那裏看看,還別說,真就讓他在床板底下找到了好東西。


    這是幾張極為精美的春宮圖,每張一尺見方的圖都是被黑線分割成若幹區域,而這些區域裏麵分別畫著的便是栩栩如生姿勢新奇的人體交合圖。且這些圖畫的內容居然還是罕見連貫性的。


    這可是大大勾起了常威的興趣,春宮圖他當然不會少見。別說是圖了,從十三四歲起,家中婢女都是想怎麽玩就怎麽玩的了。可圖中那些新穎的姿勢和辦事的地點,頓時讓他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索性他便將這好幾張圖視若珍寶仔細品評起來。也算間接打發了無聊的時間。不過再好的圖看久了也會膩,於是他便喚來親從讓其偷偷打聽這些圖的來曆。本以為這是件非常隱晦的事情,沒想到一問才知道,短短的幾日內居然是全營皆知。


    原來前往葫蘆穀外禦敵的士卒們臨行前將孤夜所畫的春宮圖都珍而重之的藏在了各自的屋中,而從安平城裏來的援兵當然是就近住了進去。於是該找該翻的都被尋了出來,甚至還在寨中引起了一場不小的探寶運動。


    後來才從那蹭吃蹭喝的胖子口中得知這些春宮圖都是出自寨中防禦裨將孤山子之手,一時間整個後營又是門庭若市,大都想見見這個腦迴路清奇無比且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啟蒙大師”真容。


    而此時這個人們心心念念的“啟蒙大師”卻像隻死狗一樣呆呆的躺在床榻上,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他很幸運的在那場體內靈氣暴走中存活下來並沒有英年早逝,雖說受了不小的折磨,但還是有驚無險的將胸口的膻中穴給徹底打通了。天道神韻也盡數融入了心髒隨著全身血液的律動遊走入全身四肢百骸之中。兵家修身之路也算是真正邁出了堅實的第一步。


    可是此時的孤夜卻是半點都高興不起來,甚至想到自己的未來,他頓覺黯淡無光。不為別的,隻因此刻其胸口以膻中穴為中心延伸向四周的經脈一條條堅韌且偌大無比。


    有人要問了,人體裏無論什麽東西冠上又大又堅這四個字不是頂好的事情嗎為何還會如此矯情做作。殊不知這大且堅若是再配上個長才是絕頂的好,可奈何如今膻中穴周圍的經脈大是大了,堅也堅,卻隻有短短的一小截。


    眾所周知,水從寬處入窄,必定湍急洶湧,衝石石碎,剮堤堤潰,孤夜如今麵臨的便是這個問題。常人通筋脈,必定先將經脈強健些,然後打通所需穴位再往後繼續循序漸進。如今一來整條河道就始終保持一種平緩的流速,等全部打通之後再從頭開始拓寬由此反複精進。所以才會說鍛骨草的使用是一滴滴的吸收,小半截都得花上大半年時間。


    可現在孤夜完全是相反的,等於說此時的他自膻中穴擴散出來的經脈前小小一段已經被夯實拓寬到了極限,之後的卻是還沒有動過工的半堰塞脆弱狀態。這樣的結果便導致了以後若再想繼續修習打通導氣圖上的那條線路,就必須以同樣的方法將整碗藥汁一口悶,然後在破壞的同時把接下來的另一個穴位之間的經脈也同樣修築到同等規模。不然的話,一旦導入靈氣便宛如來了大洪水,由寬入窄必定是堤毀人亡的下場。


    也就是說,孤夜想要短時間再提升力量已經不可能了,除非能有大量的鍛骨草供給他可以這般一小段一小段的將經脈拓到最寬。人家是整體先打通再慢慢加固,所以實力的增長秉承循序漸進有一個穩定的增長規律。


    但孤夜這麽一搞,身體的力量最多提到五甕便到頂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便隻能停滯不前。可有利也有弊,若是能有足夠的鍛骨草,等將來所有筋脈穴位徹底打通的那一刻,實力必定瞬間暴漲,至於暴漲到哪個程度誰又能知。


    但這隻是設想中的一個最好的結果,因為前提是那些藥力能夠受到控製往想要的河道中匯流。可孤夜自個知道,整個過程根本就是無序的,那種腐蝕灼燒的感覺別說是控製了,能保持不暈都已是謝天謝地。


    說一千道一萬,就是以後孤夜要想再突破身體的力量,那就得拿鍛骨草當飯吃。至於吃下之後想要往哪個方向拓寬全聽天由命,他隻能保證靈氣與藥力的融合而已,剩下的都得交給運氣。


    綜上總總,試問孤夜又怎不會愁雲慘霧。手頭上那兩截鍛骨草都已算是騰超和井啟的僅有存貨積蓄了,之後再想獲得又能從何處入手況且這也不是一兩株便能解決的事情,得充分認識到當飯吃這樣一個客觀存在事實概念。


    世家豪門得個一株半株的都要感謝皇天後土大喜過望,試問他這一個小小的邊地鄉野小子又有何渠道獲得也就在他唉聲歎氣的時候,半掩的門卻從外麵被推了開來。


    “胖子,別麻煩了。近來沒有什麽胃口,我隻想靜靜。”


    孤夜雙眼空洞無神的看著屋頂,思索著往後人生之艱難。既無知又大膽瘋狂後的苦楚算是徹底嚐試到了,此刻他無比期待遠在薊城的那個薊下學院,還有隨軍出征未歸的便宜師父老顏頭。


    “靜靜,這名取得頗雅!想必是個容貌秀麗品行端莊的女子吧不知是哪家淑女,能令得孤山子如此為伊消得人憔悴。”


    聽著這聲音陌生不知是哪裏來的蠢貨,孤夜連頭都懶得動上一動。


    “這幾日本將軍來身子了提不起筆,要畫沒有趕緊滾球。”


    孤夜說完就翻過身去,將背留給了來人。


    常威身為燕國王室,哪裏聽過這等市井俚語調皮之言,一時間倒是覺得有趣。


    “大丈夫何患無妻,不過是一個女子而已,何必如此做此小兒女姿態。”


    常威自以為是自己所想的那樣,此話不出還好,剛說完孤夜整個就炸毛了。他現在正煩得不行,也不知道是哪裏蹦出來個二愣子。


    “你是不是有病啊,有病出門左拐有醫匠,讓他開點巴豆粉給你拉個夠,別讓腦子被屎給糊了。”


    孤夜端坐起身破口便罵。等罵爽了之後這才看清楚,來人居然是個穿著月白長衫的貴公子,而非軍中常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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