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伏浸溪,荒草沒馬蹄。殘陽鬆間照,風卷甲胄疾。啼鳥驚飛起,敗葉拍玄衣,一束寒光至,血水透胸襟。


    偷襲的最佳最正確的打開方式莫過於以逸待勞了。燕軍斥候小隊雖然都騎著馬,但隻能是從林木植被較為稀疏的地域繞行通過,所以山鬼才能帶著另外三人直接穿林而過後來居上,趕在對方穿過山溪淺灘的時候提前埋伏在這裏。


    山間流水過處,天然便形成了中間視野空闊,兩邊植被茂盛的特殊地形。如此的話,一旦隱匿在樹叢後暗放冷箭的話,想要提前發現是非常困難的。而且針對的是騎兵,在四周枝杈縱橫的情況下,想要追擊除非棄馬入林,不然也是不能的。


    根據計劃,山鬼與另外三個弓箭手分作兩組藏於小溪灘塗兩側,左右距離差開了大約八十步。


    箭矢用的是大錐頭狼牙箭,這種箭由於質量較大,所以四人當中隻有山鬼手中的硬弓才能發揮出威力。東胡人不比中原大國,像這樣的製式重箭大多是通過繳獲得來的,他們自己平時用的隻能是青銅澆築的小三角箭頭。


    四個人的隊形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正是想最大限度發揮出僅有的兩支重箭的殺傷效果。


    殘陽如血,天色漸暗。如果所料不差的話,燕國的那隊斥候必定會趕在天黑前通過這塊區域,並選擇在前方的向陽坡下露營休整。利用對地形熟悉,把敵人路徑作出精準判斷這一點上,山鬼還是很有自信的。


    果不其然,千篇一律的流水聲中,隱隱從遠處傳來鵝卵石相擊的不同聲響。埋伏在灌木叢後麵,頭上纏滿草葉茅根的山鬼立馬將口中還沒來得及咀嚼的肉幹全給咽下去,然後用手指搭在缺失的門牙上,吹出了一段很清脆的鳥叫聲。


    在這山澗密林中,各種飛鳥無數,所以突然多了幾聲鳥鳴並不會引起任何的警覺。在後方埋伏的三個人卻是很快分辨出來,並迅速從箭壺中抽出箭矢輕搭在弓弦上做好隨時拉開的準備。


    大約過了十幾個唿吸時間,溪水拐彎處便有一隊人馬提韁行進。細數之下,人數正好二十四。


    “頭,今天已是第三天了,兩個出穀山口都被我們巡了一遍,可那些該死的東胡人鼻子就跟獵狗一樣,肯定是先聞到味道遠遠的就躲著我們。至今連個鬼影都沒看到,別說是什麽狗屁射雕手了。”


    一個小胡子士卒在馬背伸了個懶腰,有一搭沒一搭的嘟囔著。


    “就你胡碾話多是吧!逢林莫出聲你忘了還不趕緊給我閉嘴!”


    蠻九壓低著聲音斥嗬道。手裏馬鞭也不客氣的甩了過去重重抽在說話之人的後背上。


    啪……


    “嘶……蠻九你他娘來真的啊!婢子養的,頭都沒說什麽,你耍威風給誰看呢!”


    這個被稱作胡碾的士卒被抽了一激靈,不過也隻敢口嗨幾句過過嘴癮,之後便專心提馬韁不再敢出半句聲了。沒辦法,誰叫人家是伍長,雖然年紀要小自己七八歲,奈何官大一級可以壓死人。


    “這裏地形特殊,大家把馬速放開些盡快通過此地。明天我們便迴令支寨,我們帶出來的幹糧補給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蠻九前一句話是提醒,後一句話是對在前頭帶路那個大漢說的。因為從進入到溪流灘塗地形之後,為首的隊長神情就變得嚴肅起來。


    “頭,你怎麽了”


    沒見迴應,蠻九隻有再次詢問道。剛剛還在盯著前方地形沉思的曹進這才迴過神來淡淡地道:


    “這太白餘脈中,是否有東胡人的孤狼在暗中伺機放冷箭偷襲”


    眾人被曹進這問題弄得一個個莫名其妙。這根本就是毋庸置疑的,要不是東胡人的冷箭偷襲,營中又怎麽會有兩百多弟兄的死傷。


    “頭,你在說什麽胡話。如果沒有東胡人,還要我們出來幹什麽”


    胡碾這個大嘴巴忍不住又應了一聲。


    “那既然有,我們這兩天來又為何遇不到也不見得他們前來偷襲”


    曹進摸著下巴似在迴答,又似在自言自語。


    “那還用說嘛,就咱們身上的這身裝備,有眼力勁的肯定不會湊上來送死了。


    要不是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巡弋山穀口防止東胡人斥候過度滲透,若是費點功夫根據些許草木痕跡還是能弄死幾隻狡猾老鼠的。”


    木離催馬上前,拍了拍邊上掛著的硬弓很是自信的說道。就目前來說,他算是全隊中箭術最為了得的,可是由於入隊比較晚,資曆還顯不足,所以提出的一些建議都沒有被曹進采納。其一直是希望能有東胡人前來偷襲的,這樣一來便也可以有機會立功建立威信了。


    “是啊,東胡人的目的就是要不斷的偷襲我們勇武營外出的人員,當然也包括了像我等這樣的斥候。


    可我們一行二十四人在山脈中晃悠了兩天,偏偏就是沒有被射過一支冷箭。難道他們真是怕了”


    曹進的話越來越讓人聽不明白了。東胡人怎麽會怕,如果怕的話還會獨自散落在偌大的林子中施行孤狼戰術到處尋找目標放冷箭


    所有人都覺得今天曹進的表現有些怪怪的,有的甚至在猜測是不是昨晚受了風寒,要不怎麽總是問些低級的問題。而所有人中,或許隻有蠻九一人聽出了其話語間想要表達的意思。


    曹進突然把目光從遠處收了迴來,看向也在低頭深思的蠻九他道:


    “蠻九,你也認為東胡人不可能是因為我們裝備精良而放棄對我的偷襲是吧”


    見隊長相問,蠻九並沒有急著迴答,而是跟著看向了延伸出去的溪流。


    “不可能,一年多的時間裏,東胡人跟我們在這片山巒中不斷進行著交鋒,雖然互有死傷,但也成功打擊了勇武營的士氣。


    而今我們這隻小隊是個人就能看出來與其他士卒不在一個檔次,既然他們是以打擊士氣為主,那麽便更加不可能放過我們。隻要能完全吃下這二十四人,對於進一步消磨勇武營的士氣上所起的作用是致命的。


    這兩天你故意帶我們走大路,為的便是引蛇出洞吧如此好的機會,正常情況下我不認為他們會輕易放過。


    而事實確是我們一路行來順順利利平安無事,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這是蠻九以自己的經驗和見識作出來的判斷。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報來看,他也隻能想到這一點。當然,關於這一點曹進也是十分讚同的。


    “既然你認定東胡人肯定會偷襲,那麽是否預測得出最有可能的埋伏地點。”


    論到戰場上對危險的嗅覺,曹進最相信的便是身邊這個十七歲的少年郎。在某些方麵,他的直覺從來都是很準的。


    “如果是我的話,當選前麵那塊狹長的灘塗地!”


    蠻九手指前方,十分篤定的說道。而此時其他士卒聽罷也是紛紛勒緊馬韁。


    “幹什麽不能停下!這裏兩邊林密,唯有中間流水過處無遮無擋,此時正值黃昏,我們不該謹慎前行,而是該提起馬速盡快通過才是!”


    蠻九表情嚴肅趕緊對眾人說道。


    “不然!現在所有人應該立刻下馬就地擇一邊林地宿營!”


    曹進立刻反駁道。


    “隊長,這是為何如今天色將黑,如此險地萬萬不能有半分停留啊!”


    蠻九再次勸諫,對於隊長如此安排,他根本就無法理解。


    “就是因為是險地,日頭又將落於山後才更通行不得。


    你隻知是兩林夾一溪是險地,卻看不出卻還有一險。”


    曹進在士卒們的疑惑目光下,伸手指向前方灘塗上的大量鵝卵石道:


    “一路行來,地上的鵝卵石愈發見密。你們瞧前方路麵,更是遍地都是。在此情況下,馬蹄很容易便會因為石頭凹凸不平,且又光滑無比而打滑從而折斷。別說是騎馬了,就是牽著馬走亦是艱難得很,策馬狂奔是絕對不可能的。


    既然認定了東胡人必定會偷襲咱們,那麽還有什麽比這樣的環境更加適合呢。


    別忘了,他們才是這片山巒最初的主人。幾百裏太白餘脈,本就是其祖先的狩獵場。對於地形可要比我們熟悉得多。


    所以盡快遠離開闊地,躲入一側林中,待到明日再探尋過去才顯安全。”


    眾士卒包括蠻九在內,這才煥然大悟點頭稱是。於是乎二十幾騎立即下馬入林,且在周圍迅速布下警哨撿拾樹枝生起篝火以待明日。


    幾百步外,一直伺機而動的山鬼眼看著視野盡頭的那隊人馬全部隱入林中,臉色也是陡然一變。


    “該死,燕軍果然是膽小如鼠。距離天完全黑下來還有大半個時辰,居然真沒敢就此通過灘塗地。”


    如此一來,便隻能跟他們耗到天亮了。夜間偷襲自是不考慮的,本身的目的就是想盡量的將這支小隊給吸引開,好讓狼布和鷹棄所帶的兩百多人在滲透過警戒線後,大自然可以有時間消除掉行進過程中產生的草木痕跡。


    要知道有些被壓彎的草葉腳印,哪怕在這密林中最少也得兩天的時間才會完全恢複過來。所以殺傷不是目的,拖住燕軍遠離既定區域最少兩天時間才是最重要的。


    無奈之下,山鬼隻好又用手指吹出幾聲鳥鳴,讓另外埋伏的三個兄弟再次蟄伏下來候待天明。甚至他恨不得這隻燕軍斥候能膽小到在這裏貓上兩天,這樣一來自己也便無需冒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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