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判官將謝逸引到一處簡單卻極是雅致的獨院冥宅,便後退了幾步尋了個牆角的石墩坐了,示意謝逸自己進去辦事。謝逸也不多問,踏步邁入了大開的青色銅門。


    忽然,前方颼颼陰風乍起,謝逸冷眉一凜,隨手祭出鎖魂鏈,半空中隻聞陣陣劈啪聲響,一把尖銳的骨針散落了滿地。


    “好身手!”屋內傳出一聲漫不經心的誇讚,笑問道:“何方小鬼竟敢擅闖我花骨子的地盤?”


    不聞其聲已有骨針攻來,不見其形已能感知身手,這冥界縫織花骨子果然有兩下子。


    謝逸從容收迴鎖魂鏈,迴複道:“拘魂鬼使謝必安前來求見。”


    “喲~怪不得閻羅王肯將冥界聖器鎖魂鏈賜予你,原來你就是那個眾鬼相傳的拘魂鬼使謝必安?”


    一鬼慵懶的斜靠在了門欄上,長長的烏發遮住了半張麵孔,看不清表情,隻見碧綠的衣衫上滿是鵝黃的精致花紋。


    謝逸原以為這花骨子是個兇神惡煞的鬼婆娘,此時見了方才知道,原來是個傲慢不羈的少年郎。


    花骨子見謝逸不答,擺正臉看了過來,正與盯著他看的謝逸目光相撞,看清楚謝逸的相貌後花骨子悚然一驚,轉瞬卻又扯起唇角嫵媚的一笑道:


    “仙姿風致謝必安,果然名不虛傳。”


    謝逸一直不曾接話,倒不是因為看清楚了這花骨子容顏俊美,而是因為他衣衫上的精致花紋,那種繁瑣的繡工花樣,竟與元燁袖口上的雲紋如出一轍。


    花骨子見謝逸盯著他似是若有所思,輕輕揚了揚細白的手腕,自袖中飛出一團紅線,瞬間裹住了謝逸纖瘦的腰身。


    花骨子冷笑一聲,謝逸突然被他拽到了身前。


    一碧綠一素白,一嫵媚一清絕,差不多的身高下,一雙桃夭目魅惑的抬頭注視著謝逸。


    花骨子燦然一笑,抬手撫上謝逸的麵頰,“好一張令人豔羨的麵皮啊,也不知畫皮君見到你這幅麵容,會不會想要剝了你的皮?”


    謝逸眉目瞬間恢複清冷,抬手擋下花骨子,沉聲問道:“花公子可願相助?”


    碧綠的袍袖甩了甩,那團紅線如細蛇般收迴袖袋,花骨子笑道:“謝鬼使用這般態度求我,我若是不答應呢?”


    “謝必安如有冒犯,還望花公子見諒!”謝逸麵色上緩和了些,畢竟自己是前來相求的,別搞砸了事情才好。


    “嗬……這清絕的性情倒令我十分欣賞。你不必擔心,我隻是想……”


    花骨子突然攬住謝逸肩頸,一把將他拉近貼在了自己身上。


    謝逸眉目一凜,嘡的一聲將花骨子按在了門楣上,“花公子請自重!”


    花骨子嗤笑一聲,道:“你嚇到我了,我不過是欣賞你風姿孤絕,想為你縫繡一身衣裝而已,以後……你隻許穿我縫製的那身,這便是條件!”


    “好!”謝逸想也不想就應承下來,不就是換身衣服麽,有什麽大不了的?


    “一言為定!”


    花骨子滿意的笑了笑,折迴屋中取出一個描金的黑盒子,纖長的細指輕巧開啟,從裏麵摸出一隻繡花針來,用一方絲帕認真裹了,丟到謝逸懷中,道:“喏,你要的東西!”


    謝逸詫異的將東西攥在手中,問道:“你知道我來求你什麽?”


    花骨子笑道:“到我花骨子這裏來的無非兩件事情,一者是被我主動‘請’來陪我消遣的小鬼,二者便是求我修魂補魄的鬼差。我給你的這個,可不是普通的繡花針,而是修魂針。”


    謝逸點了點頭,道聲多謝便不再多言,折身離開花骨子冥宅。


    花骨子望著謝逸離去的背影,蹙起狹長的雙眉,心有不甘的咽了口唾沫。


    崔判官驚訝的望著毫發無傷的謝逸從花骨子冥宅中走出來,上前一步驚問道:


    “他沒有為難你?竟然這麽快就辦妥了?”


    “隻說叫必安換一身他縫繡的衣裝,以此為由換了一根修魂針。”謝逸不疾不徐的迴道。


    崔判官聽了,眼珠子轉了轉笑道:“我明白了。”


    謝逸轉過頭去看向崔判官,隻見崔判官用袖口捂著嘴笑個不停,謝逸懶得理他,徑自朝糾綸宮方向走去。


    崔判官緊忙跟在身後,笑道:“那花骨子定是見範鬼使容貌比他清俊,因此想出這麽一個主意,縫製一身醜服使你遮蓋上,別搶了他的風頭。”


    謝逸聽了崔判的話,淡然一笑並未作答。


    容貌?謝逸從未在意過自己的容貌,若是這容貌如此遭人妒忌,遮蓋上了也未必是什麽壞事。


    返迴到糾綸宮時,範皓已等在門口,轉告謝逸不必再與閻羅王辭行,隻需速速迴到陽間去辦差即可。


    飛升地表的一路上,範皓詢問了謝逸討得花骨子修魂針的經過,並轉告謝逸閻羅王留他在糾綸宮,其實是教給他如何釋放被噬魂咒吞噬掉的冤魂,待他們捕獲惡鬼柯穹之後,一定要將那些被柯穹吞噬的冤魂釋放,那些冤魂方能歸於地府再次轉世輪迴。


    ……


    因範皓謝逸不能進入皇宮,景鈺便尋了個理由瞞過太後,將皇帝李昭接到了相府。


    修魂針徐徐沒入皇帝李昭的眉心之間,謝逸依照花骨子所教的方法,催動了修魂補魄的冥界術法。


    一炷香的時辰過去,李昭果然清醒過來,抬眼望見景鈺並黑白兩位鬼使,這才憶起之前發生了何事,便一五一十的講給了他們聽。


    “如此說來,那采藥的少年必是被惡鬼附體了,那些惡鬼附在孩童身上,借助修行之人不斷前來驅鬼降魔之機,伺機吞噬新的魂魄……”


    謝逸曾親眼見過類似事件,因此猜的八.九不離十,其餘人聽了自然十分驚怒。


    景鈺道:“若果真如此,隻需找到那被惡鬼附體的采藥少年,便能尋到線索?”


    李昭接口道:“巧了,前幾日青城山三清觀的幾位道家自動請纓,朕便留了兩位在宮中等侯消息,朕這就命人去請他們來共商對策!”


    範皓與謝逸對望一眼,猜度著不知將要見到的會是哪兩位師兄弟。


    不一時,侍衛引著兩位身著道袍的年輕道長進了相府前廳,兩位道長目不斜視,直朝著皇帝李昭行了拜見禮。


    李昭免過禮後,兩位方才抬起頭來,正對上了範皓與謝逸凝望著他們的眼神。


    “七師兄!”“八師弟?”


    “大師兄!”“雲桑?”


    原來是三清觀長於符術的大師兄玄靈並九師弟雲桑,李昭與景鈺也因這兩人兩鬼的身份糾葛連聲稱奇,陰陽兩界間論情敘舊一番之後,針對惡鬼噬魂一事商議出了對應之策。


    ……


    熙熙攘攘的市井中,有一撮兒鄉民圍著一堵城牆嘟嘟囔囔的議論著。原是那堵牆上貼了一封告示,告示上寫著:衙門裏來了兩位三清觀道長,可無償幫助鄉民們解決一些疑難雜症。


    “這兩位道長我曾見過,一位細長眼一位娃娃臉,你還別說真的很神,我家隔壁二毛家的驢丟了,二毛他娘便到衙門裏請問,那細長眼的道仙一算,說跑到後山腰上去了,二毛他爹就去找,你猜怎的?”


    一年輕的後生抱著雙臂,頗有見過道長一麵也十分了不起的驕傲。


    “怎的?怎的?”眾人好奇的追問道。


    “驢是找到了,脖子上掛的就是二毛家的那條繩,可惜不知被什麽兇獸啃沒了腦袋……”


    後生講的怪嚇人的,眾人便被那啃驢的兇獸吸走了注意力,紛紛繼續追問下文,卻對那道長如何算得驢在何方的異能沒了興趣。


    其中有一老漢聽了,卻突然激動不已,上前拉住一位官差就迎麵跪了下去。


    “大人!大人救命吧!救救我那孫兒……”


    老漢跪地叩頭不已,官差見了緊忙扶他起身,詢問道:“老人家遇到什麽難處?”


    老漢哭訴道:“前幾日老漢生病,我那相依為命的孫兒上山挖草藥,不知遇到什麽,被人尋迴後就一直癡癡傻傻藥石無效,還望大人引見兩位道長救救我那孫兒!”


    幾位官差互相遞了個眼色,聽這老漢所言,定是景丞相要尋找的線索不假,便帶了老漢不去官衙,一徑來到丞相府邸。


    聽完老漢的述說,斷定他孫兒就是皇帝李昭那日所見被惡鬼附身的采藥少年。


    範皓道:“我與必安已是真陰之鬼,倉促出現恐驚逃了附身的惡鬼,還需大師兄與雲桑先去引它們出來,方好行事。”


    玄靈點頭稱是,便帶了雲桑隨著老漢先行出發。


    ……


    一處蕭條的院落中,兩扉輕掩的柴門,老漢熟練的推門而入,玄靈與雲桑卻提起警覺,此處看似安靜清幽,但卻彌漫著濃重的陰寒之氣。


    炕榻上躺著的少年麵如死灰,周身更是懸繞著一層詭譎的陰霧。玄靈與雲桑祭出辟邪利器,雙雙開了修真靈目,細看之下,少年身上果然附著十來隻猙獰惡鬼。


    眾惡鬼見了玄靈與雲桑,便張牙舞爪的撲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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