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出現逆轉是在幾日後,第五先生到了柴桑,再往北就是前線,傅正言的部隊是棲安的部曲,送他到柴桑已是犯了帝王的忌諱,斷然不可能再北上。隻好讓前邊派人來接應,穆擎要隨時準備上戰場走不得,事情便落在了馮修遠身上。


    李清平死活都要跟他一起去,江沅覺得第五惠來了宋延巳那邊也就可以安下心來,正巧又可以趁這個機會把清平送迴柴桑,便跟穆擎說了聲。


    穆擎深覺刀槍無眼,兩個女子也不好一直跟著他們在前線,宋延巳這幾日又陷入了昏迷,隻得自己作主,當下就允了,連護送的隊伍是他親手挑的精兵良將。


    原本是件好事,誰知道中途出了大岔子。


    廝殺聲在車馬前麵響起,驚的在車內閉目養神的江沅掀了車簾,“出什麽事了?”看了半圈,又扭頭道,“縣主人呢?”


    “一早就去前方尋馮監軍了。”朱船迴道,她不明白,攏共就這點路程,怎麽就非得刻刻膩在一起。


    隊伍拉的很長,江沅被包在中段,前方的事一時半會的傳不過來,江沅心裏焦躁的不得了,又過了莫約一炷香的時間,李清平才被人護著送了過來。


    她胳膊上挨了一刀,碧帆拚命的用帕子幫她按著傷口,哭的小眼通紅。


    “怎麽迴事!”江沅小心的觀察著李清平的傷口,問碧帆的語氣難免有些動怒,“我就是讓你這麽照顧縣主的?”


    碧帆跟了江沅這麽些年,什麽時候見她發過這麽大的火,當場就跪了下去。李清平看著碧帆跪在地上哭的傷心,心裏也難受的緊,事情都是因她而起,到頭來受責備的卻是碧帆,忍不住抹了眼淚。


    “行了,別先哭了!迴我話!”江沅看著碧帆,也顧不得安慰受了驚嚇的李清平。


    “我們遇上了流民,有幾個小孩餓的站都站不穩,就好意給了她們幾口吃食,誰料後來流民越來越多。他們餓紅了眼,要搶糧。”碧帆還在抽泣,越想越委屈,她已經盡力阻止了,縣主不聽她能怎麽辦。


    “誰讓你們給糧的?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能給糧不要心軟,千叮嚀萬囑咐,你們是拿我的話當耳旁風麽!”江沅見識過暴動,最能明白,現在的她們在那些流民的眼裏,不是軍隊,而是行走的口糧。


    人若是餓青了眼,橫豎都是死,他們當然會拚一把。


    “江姐姐是我的錯。”李清平死死的拉著她的袖口,抽泣道,“那小孩實在太可憐了,我再不給他口吃的他就真的要餓死了。”


    “他是可憐,但你做事前能不能過過腦子!這麽小的孩子,沒有人指使,他們敢衝著軍隊要糧麽!”江沅也不忍說重話,隻好繼續問,“還有誰?”


    要是隻有流民,不可能鬧到這種程度。


    “還有馬匪。”碧帆吸著鼻子,補充道,“流民剛鬧起來,他們就來了。”


    果不其然。


    “夫人,咱們怎麽辦。”朱船雖然心裏也有些責怪李清平,可依她的身份再借她十個膽子也不敢。


    “靜觀其變。”江沅看了看一身灰塵的李清平,眉頭緊鎖,如果是普通的馬匪還好,如果不是……


    人倒黴的時候真是越想什麽越來什麽,這批匪賊異常的彪悍。南梁的戰士,既要保護江沅李清平,又要對抗流民和馬匪,精力顯然不夠,一時間進退維穀,陷入僵局。


    包圍圈越來越小,流民餓紅了眼,像瘋了一樣拚命往前衝,又有大批馬匪做後盾,衝的江沅的軍隊手忙腳亂。


    “夫人,撐不住了。”前邊已經散開,來迴報的將領臉上染了灰土,狼狽不堪。


    “江姐姐。”清平幾乎快哭出聲,最後咬著嘴唇才把抽泣聲咽下去。


    “你去前頭說聲,我要見見馬匪的頭目,至於流民,分一半的糧食給他們。”這麽下去不是辦法。


    “咱們的人已經去通知穆將軍了。”將領飛快的搖頭,萬一出了事他可擔待不起。


    “來不及了。”江沅跟過軍,也知道現在他們根本撐不住,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說不定還有迴旋的餘地。


    “老大,軍裏傳來了消息,他們上邊的人要見你。”高頭大馬上,一名男子揮著馬鞭笑道,“要見嗎?”


    “都走到這步了當然見。”孟雪生撚著貼在下巴上的小胡子,粗獷的裝扮遮住了他原本的麵容。


    開始他們埋伏在這,隻是單純等著宋延巳的部隊去接傳說中的神醫,想要中途擄人,沒想到卻看到了名女子。雪生自幼跟著孟習之,皇家貴女見多了,隻一搭眼,就知道那女子身份不凡,這才動了其他的心思。


    “不擄那神醫了?”唐德好奇道。


    “你覺得咱們爺是更好奇神醫還是那姑娘?”他是孟習之的心腹,最擅長猜測主子的心思,更別說軍隊對那女子的保護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期,“何況宋延巳的症狀即便沒有神醫,再過上二十幾日也差不多了。”


    江沅前腳剛差人放了糧食,孟雪生的人後腳就跟了上來。


    “好漢何苦咄咄逼人。”隔著厚厚的幕簾,她們原本就處了下層不得不先低頭,見江沅點頭,李清平才按她交代的開口,“您便是掠了這些東西,它們印著軍中的印記也用不的。”


    孟雪生看著不遠處的車馬,素色的粗布簾子甚是低調,若不是偶然一撇,他斷然不會在這上邊放心思,“聽說宋將軍治軍極嚴,沒想到居然派了精銳來護送一名女子,這傳出去可不好聽啊!”


    孟雪生的聲音剛起,江沅心底就咯噔一響,原本還有些期待的心迅速的下沉。


    “夫人。”朱船第一個發現了江沅的異樣,擔憂道,“您怎麽了。”


    怎麽了?她們怕是遇上大麻煩了!江沅皺眉拉了李清平的衣袖,低聲問,“他們方才是不是見過你?”


    “我不知道。”李清片見她嚴肅的不像玩笑,也有些焦急,“我當時沒在意這些。”


    “見過的。”碧帆畢竟是江沅一手帶出來的,枝節細末的觀察幾乎成了本能,她記得,“是縣主露了臉之後,馬匪才出現的。”


    “江姐姐。”


    “換衣服。”江沅當機立斷,也不管車馬周圍圍繞的遍是男子。


    李清平被她忽然的決定搞得有些蒙圈,“現在?”


    江沅點頭,她確信孟雪生敢來周旋,是篤定了清平的身份不凡,這次勢在必得。隻是沒想到她也被清平拖了進去,她與孟雪生當年在臨安打過照麵,於這種地方再次相見,孟雪生一定會起疑。


    江沅腦海中思緒萬千,最後果斷解開衣衫遞給朱船,“你穿我的,碧帆換清平的。”


    江沅可以被抓,但是宋夫人不可以!前世的記憶讓江沅本能的先給自己規劃出一條退路,這次她絕不允許自己的帝後之路上再有任何汙點。“到時候碧帆跟著我,朱船跟著縣主。”


    “夫人。”朱船看了眼碧帆,見碧帆不留痕跡的點了頭,才開口,“還是我跟著您吧!”


    其實她們倆心裏都明白,不是信不過,而是相對碧帆,朱船更適合跟在江沅身邊。


    “不行。”江沅示意李清平趕緊換裝,這才扭頭在朱船耳邊輕聲道,“你性子穩妥,為人處事最是周到,萬一出了事,我的名聲屆時就都要靠你了。”


    “夫人。”朱船被她的話說的一愣,反應了老半天才明白,眼眶一紅便低下頭。


    江沅手上動作不停,心中也不停的盤算,她需要朱船助她,若她真有什麽差池,尚有人可以移花接木。


    重活一遭,凡事江沅都喜歡做最壞的打算,她太清楚之後的路要怎麽走,她需要瞞的不是宋延巳,而是天下人。


    孟雪生果然沒有給她們太多的時間,他自幼跟著孟習之,性子也隨了他,確定目標便下重手,斷然不會空手而歸。


    她和李清平,隻能跑得了一個。


    兵戎相見,戰馬嘶嚎,江沅趁機攜著碧帆上了另一輛棗紅色馬車,連馮修遠都沒反應過來,就見她素手一伸,馬車就調了頭,壯馬拉著車駕飛快的向後山駛去,車旁隻隨了幾名騎兵。


    “老大,有人跑了!”唐德用馬鞭指著反向奔跑的馬車,那一抹熟悉的綠色讓他忍不住高唿,“是那個女的!”


    “慢著。”孟雪生一愣,此刻他不覺得金蟬脫殼是個好辦法,何況連對方將領都有些詫異,可見之前那名女子必然還在眼前的素色的馬車內。


    不過,孟雪生眯眼看著棗紅頂蓋的馬車漸遠,車駕穩而快,如果先前的女子還在,那跑掉的是誰?


    “金貴之人,危機之中必留一行一。”


    孟雪生瞳孔忽然放大,腦海驟然想到了孟習之曾與他說過的這番話。


    他問:那您是留還是行。


    他道:若機會相當,行為主動,留為被動,爺自然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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