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佳公主看了眼似乎處在驚恐的江沅,又看了眼一臉溫和的宋延巳,幽幽道,“本宮到是不知還有這一重關係。”


    宜佳公主這句話無疑是給了江沅當頭一棒,這事可大可小,江沅背後驚出了一背的冷汗,若是這件事稀裏糊塗的被坐實了,她就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到時候萬一傳出了什麽,誰還敢娶她,她江家的顏麵往哪擱!


    不止江沅,朱船和碧帆更是嚇的不輕,這事要是出了差錯,自家小姐的清白算是全毀了。小姐好心救了他,他就是這般報答小姐?碧帆拉了拉朱船的衣袖,聲音低如蚊蟲,“這姓宋的好不要臉!”


    江沅手指輕輕繞過發梢,腦海中劃過的星星點點迅速的組成語言,一字一句道,“宋中尉乃是國之棟梁,卻偶遇到歹人,遭到不測,當日我隨家人去寺廟祈福,迴府的路上見中尉倒在血泊之中,父親說固然魚人鮫稀有,但比起性命來卻是不值一文的,臣女這才贈與了將軍。”四周的聲音逐漸低下來,江沅繼續補充,語氣中也含了些許的感激,“沒想到宋將軍卻一直記得這事,初八那日,更是為此救了父親一命,而後父親與臣女談起,也直讚中尉大人仁義。”


    這段話簡直說的□□無縫卻又句句撇清自己,而且真實的連宋延巳都沒法反駁,江沅說的都是事實,卻又偏偏沒說重點,至於江忠嗣說沒說過這些話,除了江沅誰又能知道,反正事情是真的就好了。


    江沅笑看著宋延巳,眼睛裏卻冷得碎出了冰渣,她就不信宋延巳能說出那夜她被劫持的事情,要是別人江沅或許還不敢賭,可他放走的,偏偏是孟習之。


    他能捏住她的七寸,可別忘了,她也握著他的把柄。


    “可是如此?”宜佳公主有些納悶,好奇地問道。


    宋延巳望著江沅,依舊一副溫和的姿態,“正如江小姐所說。”


    “你這孩子。”宜佳公主鬆了口氣,念了宋延巳一句,轉身執起江沅的手放在手掌中,她手心冰涼,一看就是受了驚嚇的,便輕拍了兩下當做安慰,“中離說話就愛說一半,你別介意。”


    江沅心裏怒火飆升,要是她不解釋呢?結果卻被一句別介意打發了,她心裏恨得要死,麵上卻依舊擺出一副嬌憨的模樣,“無礙。”


    宜佳公主也不好在留她,“這園子是仿著傳說中的聖泉苑建的,你去好好逛逛吧,府裏四處都有婢女,不用怕迷路的。”


    “謝公主。”江沅行了個跪禮,這才帶著朱船碧帆緩緩而去。


    待江沅出了自己的視線,宜佳公主才板著臉斥責道,“你們一個兩個的淨胡鬧。”


    李清平吐了吐舌頭,一溜煙的奔著謝太傅家的小姐跑了去。


    留下宋延巳失笑的對著宜佳公主,宋延巳這幅皮囊生的太好了,隻是看著,宜佳公主的肝火就消了多半,隻好擺擺手,“去吧,駙馬在書房等你下棋怕是等急了,你們啊,一個兩個的都不讓我省心。”


    湖麵的冰還未成化開,園子裏的樹木卻枝繁葉茂,想來這些是費了不少功夫的。


    江沅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李清平給她下這個帖子究竟為何,顯然不是想與她交好,除了一開始有些刁難,之後也不像要多難為她的樣子。


    江沅走了半響,覺得有些疲累,便坐在湖邊的石頭上,她需要時間來消化今天發生的事情。碧帆和朱船站在不遠處,江沅不說話,她們也不敢吱聲。


    忽然,一枚散著熱氣的爐團出現在眼前,江沅習慣性的伸手接過,可是當手指快碰到手爐時,她才迴過神來,目光銳利的扭看著身側的人,心裏冷笑道,“中尉大人何事?”


    “無事,不過是見小姐一人,便過來相伴。”狐白之裘,玄豹之茈,宋延巳到還是一如既往的奢侈,像他這種揮霍入骨的男人,能忍的了北漠的貧苦,邊塞的蕭條,從沙場中摸爬滾打的崛起,該有多狠啊。


    “朱船和碧帆呢?”江沅不想跟他說話,可是這一會,倆人都未出現,便知道是他動了手腳。


    “現在估摸著還在睡。”宋延巳衝她眨了眨眼,莞爾道,“我怕她倆凍著,給她們塞了手爐的。”說著,把手中的小鐵球塞到江沅手裏。


    手中一暖,江沅不自覺的向手中看去,深灰色的爐壁上刻著上百隻蝴蝶,小小的抱一團,正好握在手心中。


    江沅忽然想到了前世,那日宮中設宴,她為了漂亮,穿的很是單薄,宋延巳也是像今日一樣,遞給了她一顆手爐,她記得那天他笑的真好看啊,就像春日裏的太陽,照的她連冬天都覺得是暖的。


    心逐漸下沉,掌心的手爐燙的她幾乎拿不穩,江沅飛快地轉身,對著湖麵揚手一扔,這一下用了她十成的力氣,手爐把結了薄冰的湖麵砸裂了一片。


    樹影搖曳,翠綠色的枝條在蕭瑟的寒風中顯得格格不入,宋延巳並沒有被江沅的動作激怒,反而眼神平靜,聲音聽上去有些可惜,“可憐了這上好的掌爐。”


    “不過一玩意而已,扔就扔了,中尉若是不舍,我賠您一個便是。”江沅與他同床共枕了十幾年,自然知道怎麽激怒他。其實想取悅宋延巳,江沅也有的是辦法,可是不知是不是取悅的事情上輩子做了太多,這輩子她連想都不願想。


    “江小姐似乎對我有敵意。”宋延巳眼睛盯著碎裂的湖麵,神情清淡的仿佛一切都沒發生一般。


    這讓江沅有一些意外,見她防備而好奇的目光,宋延巳嘴角微翹,對她笑了笑,順了下身上的白狐裘,動作利落優雅,“我說的難道不對?”


    “許是我生來就與大人不對眼罷。”江沅立在他身旁,倆人雖然離得有些距離,可是看在別人眼裏,卻是說不出的和諧。


    李清平趴在牆頭上,腳下踩著翠翠的肩膀,小丫頭被她踩得滿臉通紅,忍不住道,“縣主,您看夠了沒,再不迴去,公主那邊又要差人來尋了。”


    “閉嘴。”李清平不敢離得太近,隻好眯著眼睛使勁往前探,“翠翠,今晚你去守著大門,問問中離哥哥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激她下帖子,讓她刁難江沅,她都做了,一開始還以為倆人之間有什麽芥蒂,如今看來不像啊,反倒是宋延巳,像是找準了機會去接近江小姐。想到這,李清平對自己的智慧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無比的滿足。


    腳下的小丫鬟心裏卻叫苦連天,要是她有從宋大人口中問出實話的本事,她還用被縣主踩在腳下當凳子麽!偏偏給了她這麽大壓力的人,還在跟個小賊似的在自個園子裏偷窺外人!


    宋延巳眉毛一動,轉身看向李清平的藏身之處,驚得李清平連忙往裏縮了縮脖子。江沅順著他的目光望了一眼,不留痕跡的往後又退了兩步。


    一陣風驟然刮過,吹得江沅裙擺搖曳,發絲拂過臉龐,有些微癢,她沒興趣繼續呆在寒風中與宋延巳虛與委蛇,準備離開,“既然無事,那我便不打擾大人欣賞美景了。”


    方轉身手腕被就人拉住,江沅被拉的滑了一跤,穩住身子的瞬間鼻尖就撞上了一片柔軟的皮毛,驚愕之神色瞬間爬上了臉龐,江沅幾乎是出於本能的推開眼前的人,複雜厭惡的情緒幾乎毫不掩蓋的從江沅眼中流露出來。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江沅從宋延巳眼眸中看到了自己,他沒有迴避就這麽打量著她,像是要看穿她,僅瞬間江沅便恢複了鎮定,她的抵觸,她不相信宋延巳感覺不到,他是多麽敏感的一個人,江沅心裏不停地打鼓。


    “妝罷立春風,一笑百花愧。”宋延巳收了胳膊,語氣依舊平和,仿佛剛才發生的小插曲都是江沅的幻覺,他邊說邊伸出手了,手指挑過江沅腮邊的碎發,小心的替她撚去一根白色的狐狸毛,然後抿到耳後,“府中隻有我穿白裘,若是別人看見,該誤會了。”


    這一日,江沅過得十分煎熬,她總覺得宋延巳在試探些什麽,而這一切都要怪孟習之!迴府的馬車上,碧帆和朱船垂首跪坐在她旁邊,她們是被江沅喚醒的,這中間發生的事情被江沅幾筆帶過,細節倆人便不得而知。


    馬車不停地搖晃,宋延巳手指的溫熱似乎還在臉龐,江沅緩緩伸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反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力量之大,速度之快,讓碧帆看的咋舌。


    “小姐!”朱船連忙拉住她的雙手。


    臉上火辣的疼痛被心裏的疼襯的不值分毫,江沅不禁有些想笑,原來他這麽早就開始算計自己。


    她進他退,她退他便進。


    剛剛的一巴掌,讓她徹底冷靜下來,她記起來了觀雲閣的那晚,夜風徐徐,宋延巳在前殿設宴,慶賀剛誕生的第三位皇子。也不知怎麽,那夜江沅忽然就活夠了,不想活了,她最後飲了一杯歸晚,縱身躍下了觀雲閣,那是她入宮以來第一次,也唯一一次抬頭看那片夜空,煙雲遮住了月亮,像極了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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