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苡仁隻記得自己的東西放在哪,卻沒有翻別人東西的經驗,在房間內轉悠了近半小時一無所獲,靜下心來想了想,證件的原件被李超越帶走了,證書、執照之類的原件一般要掛在公司,但是或許有複印件會放在家裏,隻要找任何一個複印件,一看上麵的身份證號不就知道生日是哪天了?


    這棟房子一直沒有安排別人入住,空了許多個房間,二人的個人物品在自己屋裏放不開,有些就放到隔壁了,包括許苡仁強迫症發作從原來的家裏搬來的一堆書,以及李超越偶爾帶迴來的資料等等。


    他的手指在一溜書脊上劃過,停在了一本書上。


    有段時間他視力剛恢複不久,戴上眼鏡倒是能看得清了,但就怕不太穩定,領導也勸他多休息兩個月,所以暫時沒有迴醫院。


    脫離了社會近兩年,許苡仁心中忐忑難安,唯恐手生了,更怕跟不上當前的技術發展,所以那時他拚命在網上找各種醫學交流平台看病例,找一些收費的遠程教育講座看專題視頻,考慮到眼睛還在恢複期不能長時間看電腦,所以偶爾外出散步,但目的地也是各個大小書店,這本書就是那時候買的。


    每到開學季和畢業季,高校附近書店買賣二手書的生意就十分火爆,尤其是外地來的學子,畢業後這些書或是不方便帶迴家,或是沒有固定住所存放,所以選修課的課本大部分都會按斤賣給周圍的書店,這些書店再分門別類用高一點的價錢擺出來賣。


    即使是同一個係,同一科目,由於講師不同,偏好的重點也會有些許區別,所以許苡仁看過的書也想看看別人的老師是怎麽講的,算作娛樂,也算是一點執念,所以特地挑了間舊書店。


    部分選修課課本不要求通過學校統一訂,應屆學生特地來淘二手書,一個學期可以節約幾百塊,尤其是醫科大學,一本書動輒一二百,選修課用書全能淘出來的話節省近千元也不是沒可能,甚至連筆記都省得做了。


    相對冷落的就是必修課本了,學校統一訂書,除了上兩個月課就把書弄丟的糊塗蛋之外沒幾個人需要。許苡仁被擠到了必修課的角落裏也無甚怨言,反正他本就是出來隨便轉轉。


    二手書攤這兒連像樣的書架都沒有幾個,一摞一摞地擺在櫃子上,許苡仁不得不側著頭掃視書脊,忽然看到一本書上寫著“徐石南主編”。


    他很感興趣,一是對徐教授的學識非常認可,另一方麵是因為“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一想到這是李超越的師父,他恨不得也當爹來對待,見字如麵,當即就把那本書抽了出來。


    剛拿出來的時候他還特地看了看編者欄——徐教授那麽喜歡李超越,說不定會放他的什麽東西在裏麵呢?


    然而一整張編者頁看下來什麽也沒有。許苡仁不禁搖頭自嘲輕笑,情人眼裏出西施,他已經“疾在骨髓”了。


    把書拿在手上粗略一翻,許苡仁就覺得這本書簡直非買不可。全國□□材更側重於理論知識,而這本書中記錄的多為本地和周圍地區真實發生過的事例,結合了當地氣候條件和生活、飲食習慣,更有實用價值和針對性。要知道,如果沒點兒關係是不可能近距離接觸哪位教授聽他親口講病例和心得的,這本書等於請了一尊教授迴家啊。


    可惜的是這本好像是新書不小心混進來的,內外嶄新,沒有筆記和注釋。這也不奇怪,畢竟正常的學生誰會把這種主修又是直接導師的書拿出來按斤賣?換做他自己,他肯定舍不得。


    許苡仁問:“這本也是舊的嗎?”


    攤主篤定地說:“那一片都是舊的,厚的十五,薄的十塊。”


    因為專業幾乎毫不相關,又沒有注釋,有些地方許苡仁看起來很吃力,隻能看“熱鬧”而不能看“門道”。不過再一想,李超越肯定學過這本,有什麽看不明白的還可以討教一番。


    一想到李超越胸中詩書萬卷,涵日月蓋山河,口吐珠璣、舌燦蓮花的模樣,許苡仁就無酒自醉有點兒飄飄然然,心底的熱意幾乎湧到臉上。他心情極好地又買了幾本,勤勤懇懇地抱迴了家。


    不過,“提問”也是一件有學問的事情。不能問得太簡單,太簡單了對李超越來說相當於“一加一等於幾”,也不能問得太難,萬一李超越說完了他沒聽懂呢?豈不弄巧成拙?


    當許苡仁還在翻來覆去地斟酌的時候,李超越卻從背後繞過來了,一雙手在許苡仁原本穿得板正的衣服上揪來揪去,假模假式地整理摩挲了半天,發現沒能吸引正主的目光,頓感無限幽怨,酸溜溜地說:“你看什麽呐?”


    許苡仁抬起頭看向麵前之人——他盲而複明,每看李超越一眼都倍感珍惜,覺得眼前的李超越和印象中有所重疊,卻又多了一絲隻可意會的韻味,散發著成熟的醉人芳香。


    李超越像是一塊美玉,許苡仁見過它原來質樸無華的樣子,又見過它經曆雕琢的過程,如今終於看到它打磨得光彩畢現,雖然有些地方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但光芒和美好絕對是毋庸置疑的——至於那點兒不一樣的地方,想必也是因為他個人庸拙的想象力有限,不足以描繪和璧隋珠的全貌。


    他曾經以為“喜歡”這種事不該掛在嘴上,說多了就會揮發了本質,輕賤了情義。可當他真的再一次看清李超越的時候,又情不自禁地打破自己劃下“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的條條框框,喜歡得每一天都忍不住含蓄地表白一番,當下便溫柔地說道:“看你看過的書。”


    “哦,是嗎?我看看。”李超越一手提著“情敵”的一隻翅膀拎了起來,草草嘩啦了兩下,看沒看到字都不一定,就說,“這不是我的書嗎?”


    許苡仁輕笑:“是我在大學城的舊書店買的。”


    李超越眼睛一亮:“這麽巧?你在一片書店裏買到我幾年前賣的書?連我自己都忘了賣到哪了啊!”


    許苡仁:“……”


    巧什麽?書裏一個字都沒有,更沒寫名字,這麽*也太牽強附會了些。


    許苡仁幾十年都沒被人這麽調過,一句兩句還行,調多了就招架不住,有點兒“上頭”。他感覺他們倆人你一句“看你看過的書”,我一句“我們真的好有緣分”,肉麻得跟拍台灣偶像劇一樣,再這麽下去用不了多久連八榮八恥都要忘了。


    雖然這感覺確實妙不可言吧,但過日子總得有人當家做主,扼殺這股不正之風……扼製一下就行了,也沒必要完全扼殺。


    許苡仁笑著敲書問:“這沒寫名字,你怎麽知道是你的?”


    李超越信手一番,掀到了某一頁,指著一處道:“這是我畫的,現在改成‘或’了。”


    許苡仁看了一眼,還真有個圓珠筆畫的圈,圈了一個“及”字。可他方才翻了好一陣都沒看到任何標記,不禁問:“不是你剛才看到的?”


    “當然不是了,後麵還有一個。”李超越往後翻了翻,“這裏,現在的教材已經沒有這一段了。”


    那是一個幾不可察的“?”,用圓珠筆標記在正文一側。


    許苡仁忽然覺得這個“*”一點都不好笑了,怔怔地問:“真是你的?”


    “真的啊,這不是老徐編的書嗎?”李超越合卷一指“徐石南”三個字,“你看,這書放在舊書店好幾年都沒人要,還敢賣60多塊錢,他這是以權謀私強買強賣啊,還好我當時不用交書費,考完全賣了還賺了點。”


    許苡仁:“……”


    他,以及他師兄的辦公桌案頭始終放著局部解剖和內科書籍,為的就是時時溫故知新,不讓內科醫生牽著鼻子走。而且據他所知幾乎每個醫生都有一兩本常年翻看的書,多來自於上學時的課本,既是情懷也是鞭策,而李超越居然……


    許苡仁拿過來翻了翻:“你的書怎麽用完這麽新?還是徐教授的課?”


    “哦,我當時青春期叛逆,不想看到他。”大逆不道的話李超越居然也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他的課我都沒去上,考試之前看了一遍書,可不就是這麽新麽?”


    這話要是別人說,許苡仁還能當做玩笑一笑置之,可由李超越說出來,他隻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壓力,比這本書的淨重量還大,或許說李超越胸中“萬”卷都是看輕了他。據他所知,李超越在藥學院的那些年仍是年年第一,不可能有哪門課的分數是“跛腳”的,也就是說他考前把這書看了幾遍,連個角也沒折,就上了考場?


    不可思議。


    當年二人一起讀書的時候李超越的出勤和課餘生活還是挺正常的,每天除了打球就是和他一起去圖書館自習室,莫非都是為了遷就他?


    李超越一甩手把書嘩啦啦地扔到身後,自己坐到了書桌上取而代之,兩腿叉開大大咧咧地踩在許苡仁兩側的轉椅扶手上:“哥,你還用看它啊,它知道的我都知道,你看我唄。”


    說著,還用腳後跟卡住扶手後緣,把滾輪轉椅往自己身前勾了勾,許苡仁隨著椅子就離他更近了些,幾乎撞在他兩腿形成的夾角之間。


    許苡仁轉頭看了看自己兩側,再抬頭看了看李超越——被李超越高大身軀擋住的台燈光線仿佛給他上半身加持了一層明晃晃的聖光,看起來那麽縹緲不真實,隻有下半身在許苡仁手臂上摩擦的雙腿觸手可及。


    這家夥幾乎每天都在撩撥他,有時是惡作劇式的,趁他換衣服、睡覺、洗澡、在餐廳吃飯、走在路上等等,任何時間、任何場所冷不丁地捏一把他不可言說的部位,被當場捉住手也隻哈哈大笑,挑釁“不服氣你也捏我”;有時又是勾引他對自己溫存式的,嘴上哼哼唧唧,腦袋搖搖晃晃,身上磨磨蹭蹭,非得許苡仁騰出手來抱抱,或是來個蜻蜓點水的小吻;有時則是情之所至,兩個人越靠越近,一個用眼神久久凝視,點燃另一個眼中的小火苗,隨之一切盡在不言中。


    而此刻,李超越這個姿勢,微微揚起的下巴露出毫無防備的脖頸,如果把臉貼上去肯定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和脈搏跳動,目不轉睛的眼神放出炙熱的信息,訴說著“今晚打老虎”的暗號——這讓許苡仁覺得買一本書未必就能掌握書上的內容,還是征服掌握了這本書的這人,快感來得直接些。


    這棟房子每間屋都有大床,即使無人居住保潔阿姨也會定期更換幹淨的床上用品。浪費,但是……確實方便。


    李超越伸手一拉一帶,許苡仁立刻隨波逐流。


    他很享受和李超越親密的時光,無論深淺輕重,隻要一想到他們是彼此在世界上唯一一個會當麵做這種事的人就心滿意足了。不過李超越結束後看起來很哀怨。


    許苡仁知道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不能追求快感就算圓滿,更重要的是互相理解,於是體貼地攬著他問:“怎麽了?不高興?”


    李超越眼神灰暗無光,仿佛被整個世界拋棄:“哥,咱倆都快30了,還手擼呢,時代一點兒都沒進步,這能高興得起來嗎?”


    許苡仁知道他言下之意,笑著摸摸的他頭發:“乖。”


    李超越也隻好抱著他假假地哭一會兒。


    ——許苡仁這麽一迴憶又是十幾分鍾過去了,可他還沒找到複印件呢!李超越那邊的時間應該是傍晚,要找取款的地方也好找,萬一他取完了,迴頭又想起這茬怎麽辦!


    許苡仁把書放迴了書架上,簡單地對它表示了一下歉意——這本書買來到現在大概也有4、5個月了,他也不知道怎麽的,並沒有像以前的節奏一樣兩三個月就讀完一遍,倒不是因為他的工作更忙了,而是因為現在一有閑暇工夫就常常出神,想李超越都來不及,哪裏還想得起來去擠海綿裏的水來抽時間看書?


    這樣不行,迴頭一定要把書帶到醫院去抓緊時間看,囫圇吞棗也好,走馬觀花也好,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許苡仁後退一步審視這排書架,感覺架上的書好像都隻是他會讀的,對李超越來說就太幼稚了。在被巨大的差距又打擊了一遍之餘,他仔細迴想,李超越似乎平時甚少在家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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