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晗隻怕泓墨為了隱瞞自己再去借債,便索性直言了:“我聽雲英說了,香藥引這兩天跌得極慘,你若是真的虧了本,不妨直言,反正我們也不靠這筆錢過日子,沒就沒了。受了這次教訓,以後腳踏實地做事就好。”


    方泓墨詫異莫名地看著她,突然笑了出來:“誰說我虧本了?香藥引是跌了沒錯,但我年前就賣了所有的香藥引,隻是又買進了鐵引和茶引,這幾天因為戰事傳聞持續上漲,所以我才說等晚些再變現的。”


    這話完全出乎趙晗意料之外,她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方泓墨見她這般神情,不由挑眉:“你不信我?”


    趙晗不說話,隻望著他。


    “你等我一會兒。”方泓墨起身匆匆出去,不過一刻鍾又迴來了,應該是去了次書房。他手裏拿著一隻盒子,打開給她看,盒子裏整整齊齊放著一遝票據。


    趙晗拿起來看了看,確實都是蓋著榷貨務官印與交引鋪戳記的鐵引與茶引,盒子最底下還有一本巴掌大的藍緞子麵線裝小冊,她打開一瞧,裏麵把每次購入賣出交引的種類、數量、對應金額、日期都記錄了下來。


    他是在小年夜那天就賣空了全部香藥引,當天就再買入新的交引,所記錄的數量金額也都對的上。


    她鬆了口氣,合起小冊子,放入盒中:“原來你早賣了……隻不過,我望你以後能多與我聊聊你所做的事,別讓我隻能從旁人那兒聽消息,白白為你擔心。”


    他微笑道:“隻因你原先不滿我去買交引,我便想過段時間,有些成果後再和你說,沒想到這樣反讓你擔心了。以後我會及時告訴你的。”


    趙晗點點頭,原來他非但沒有損失,反而還將本金翻了好幾番,然而她此時的感受頗為複雜,與其說是為他賺了錢而高興,不如說是覺得慶幸更合適。


    再一細想,又起了新的疑惑——怎麽會這麽巧呢,早不賣晚不賣,他正好趕在暴跌的前幾天賣空所有香藥引,又全額買了鐵引與茶引,時機掐得也太準了。


    她抬眸看向他,就像是他早知道……


    方泓墨瞧出她的疑惑,便細細解釋道:“我之前就關心著西南地區的形勢,推測有亂的可能,再看香藥引已經漲了那麽多倍,物極必反的道理,就先脫手了。但西南是大產茶區,若是真有戰事,茶引鐵引定然要漲,且茶引鐵引的價格一直很平穩,即使沒有發生戰亂,買了也不會大虧。”


    趙晗愣怔了一會兒後忽然失笑,她自己不懂這些商貿交易的訣竅,白白擔心這麽久。可泓墨並非一味莽撞追漲,對交引價格變動也非胡亂臆測,都有合理依據,事實也確實證明了他的決定正確,她憑什麽覺得自己在這個領域比他還有發言權?


    方泓墨問道:“如何?你若是覺得不可靠,我就先變現一部分,把你那盒珍珠先贖迴來。”


    趙晗將盒子蓋起,遞還給他,微笑道:“我信你不會虧掉我嫁妝的,不用變現了,放手去做吧。隻是記得,還我時要加利息的。”


    方泓墨大笑:“還算什麽利息,加倍還給你。”


    ·


    這幾日趙采嫣過得實在舒心,因為有孕在身,婆婆免了她旬休之外的晨昏定省,每天都能睡到日上三竿,前段時間泓硯又在香藥引上賺了一大筆,真是好事成雙。


    她這些天得空,就做點嬰兒衣物鞋帽,今天剛繡完老虎圖案,正好做雙虎頭鞋。其他的衣物讓丫鬟幫著做也就罷了,孩子的衣物,她自己縫製才放心,尤其是貼身的衣物,更是用心。


    然而這天方泓硯卻與往日不同,說是去投名帖拜年,卻直到入夜了仍遲遲不歸,大過年的就算在朋友家用晚飯,這時候也該迴來了。


    她打發人去他管的鋪子裏找人,值守的夥計說他一整天都沒去過,這讓她心焦不已。


    直到深夜,方泓硯才迴家,滿臉的疲態,步伐拖遝無力,像是累極了。


    趙采嫣本來又憂又急,見他好好的自個兒迴來了,心裏反而更氣,強忍著沒發作,也不理睬他,臉色已經極為不好看了。


    方泓硯卻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她此時的臉色似的,沉默著坐到桌前,一言不發。


    她瞪了他好一會兒,見他遲遲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便重重地“哼”了一聲:“你到底去哪兒了?”


    方泓硯仿佛這會兒才注意到她坐在自己對麵似的,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浮起濃重的愧疚之色,終於開口道:“采嫣,我……要是早先聽你的話就好了。”


    趙采嫣被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弄得莫名其妙:“我說的哪句話?”


    “你讓我賣了香藥引……”


    她不由大驚:“難道你沒賣?”她這幾日心思都在孩子身上,雖然讓泓硯去賣了香藥引,之後卻沒再關注這件事,本以為他答應了自己就不必擔心,沒想到他居然還留著沒賣!


    方泓硯長歎一聲:“本來是賣了的,可沒隔幾天,我又買進了。”


    他拋出後仍在關心香藥引的價格,沒想到隻隔一天就漲了四分,讓他不禁後悔出手太早,猶豫了兩天後,價格又漲一成,他終於忍不住,把原來的本金加賺來的利潤全買了香藥引。


    眼看著交引價一天天漲上去的時候,他既高興又害怕,每一天他都會想,差不多了,明天就去賣掉,可每次到了第二天去交引鋪查完兌換價,他又不舍得賣了,就這麽著一直拖下來了。


    “本來我想即使跌也不會跌得太慘,看看差不多了我就賣,沒想到會有打仗的傳聞……我今日趕去銅鼓巷時,每家交引鋪都擠滿了人,連巷子都被堵住了,他們不停的壓低收購價,仍是有人肯用更低的價錢拋售……”


    趙采嫣臉色慘然打斷他的絮叨:“到底虧了多少?”


    “……好不容易才賣掉,隻餘這些了。”


    方泓硯拿出懷中數張銀票,趙采嫣搶過來一看,手就抖了起來,她二千多兩的嫁妝,如今竟隻換迴這三百兩,連兩成都沒剩下。她心口一陣發涼,小腹跟著隱隱作痛起來。


    “采嫣,這些錢,我還要拿去補上鋪子裏的虧空……”


    趙采嫣茫然抬頭,看向泓硯,他方才說了什麽?


    方泓硯吞吞吐吐道:“我還挪了鋪子裏的錢……”


    趙采嫣逐漸反應過來了,氣得全身發抖,連話也說不出來,用顫抖的手將銀票揉成一團,狠狠扔到地上。


    方泓硯本能地低頭去撿地上的銀票,趙采嫣見他居然不來安慰自己,反而去撿銀票,氣急敗壞地站起來,抄起桌上的茶壺,用力往他身上砸了過去,茶水飛濺中,茶壺重重砸中了他的背。


    方泓硯“哎”地叫了一聲,也顧不上銀票了,慌忙站起來,捂著自己後背叫道:“采嫣,你怎麽……”


    趙采嫣覺得還不解氣,又拿茶杯去扔他。要是砸中了還好,偏偏方泓硯這會兒有了準備,扔了幾個都被他躲過了。她怒火衝頭,端起桌上的托盤就朝他打過去。


    方泓硯慌忙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打過來:“采嫣,你先停一停,你聽我說……”


    “還說什麽?!要我聽你說,可你把我說的話聽進耳朵裏沒有?你要是當時肯聽我一句,還會有今天嗎?”趙采嫣用力掙紮,一麵仍試圖用托盤去打他。


    丫鬟們在外間聽進裏麵爭吵,隻麵麵相覷,不敢擅自進來。等聽到茶壺茶杯摔碎的聲音,她們才急忙進來,卻驚見少爺少夫人居然打起來了,慌忙勸解,隻是不敢靠的太近,怕被殃及池魚,可她們哪裏勸得動少爺與少夫人啊。


    兩人扭打中,趙采嫣踩著地上水漬,腳下一滑,頓時失去平衡,身子往側後方摔倒,方泓硯抓著她的手腕,也被拽著一起摔倒。


    從芝從蘭還在方泓硯後麵,想去扶也來不及,就見他們兩人一起摔了下去。


    趙采嫣站在桌旁,倒下去時腰腹柔軟處在圓凳上重重撞了一下,再翻滾著地。


    方泓硯急忙鬆開她手腕,用手撐住地,才沒壓到她身上,卻見她本來姣好的五官緊皺成一團,滿臉痛苦之色,如蝦米般蜷縮起來,口中發出微弱呻.吟:“痛……”


    方泓硯慌慌張張地把她抱到床上,命從蘭去請張大夫來。


    趙采嫣隻覺小腹中劇痛遠超臀背之痛,驚惶失措地拉著泓硯的手道:“我肚子裏痛的厲害,孩子,孩子……”


    方泓硯心裏也是七上八下,勉強安慰了她幾句,扶著她轉過身去,撩起衣裳想查看一下她後背傷勢,忽見她裙下洇出一灘血色,不由臉都白了。


    “出血了?是不是?”趙采嫣死死掐住他的手,指甲陷入他肉裏,疾聲追問。


    方泓硯無言以對,但看他神情,她不由麵如死灰,五指驟然鬆開,全身癱軟。


    等著大夫來時,方泓硯焦慮地在房間中來迴踱步,丫鬟們快手快腳把地上的碎瓷片與水漬清理幹淨,盡可能地不發出大的動靜。


    躺在床上的趙采嫣卻顯得異常安靜,隻是雙眼死死盯著帳頂,眼神十分嚇人。


    正值深夜,萬籟俱靜,她忽然開口,帶著深濃恨意,低聲道:“方泓硯,你記著,這是你欠我的!”


    聞言方泓硯腳步一滯,深感愧疚地望著她說道:“是,我對不起你,我……”


    “先聽我說完。”趙采嫣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你不可對父親母親說你炒賣交引之事,明天就去把鋪子裏的虧空補上,也不可說我摔跤之事。”說著,她掃了眼屋裏餘下的三個丫鬟,丫鬟們全都噤若寒蟬地點點頭。


    她雖然怨恨泓硯,但嫁妝已經虧光,腹中孩子多數也保不住了,若是泓硯再讓公婆徹底失望的話,那就真是輸得一敗塗地了。


    方泓硯本以為她會怨恨自己,卻沒想到她到了這種地步,還肯替自己瞞著挪用公款炒賣交引之事,不禁有幾分感動。


    趙采嫣卻厭惡地看了他一眼:“你出去!我不想瞧見你。”


    方泓硯剛感動完就被嫌棄,不由尷尬,猶豫了一瞬,說了句:“我就在外麵,你若是有什麽事便叫我一聲。”說完見她仍是無動於衷,隻得轉身出去。


    趙采嫣示意從芝靠近,在她耳邊低聲交待,從芝臉色變了幾迴,最終點點頭,直起身匆忙出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紈夫馴養記(反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今夕何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今夕何如並收藏紈夫馴養記(反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