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和窮人之間隻隔著一座醫院。


    一場病可以把一個家庭拖垮。


    黑子樹裏的病不見好轉,但是在醫院的各種治療和輸液卻能有效的維持她生理的最基本需求。黑子樹裏在家裏人說治病的時候,就躺在了醫院裏,十分安穩。


    奶奶從鄉下來,照顧黑子哲也和黑子樹裏。


    父母的工作變得更多,原本桌上的菜少了幾個,家裏的開銷小了,省下來的錢基本都放在了醫院給安迪救命。


    可惜黑子樹裏的病不見起色。


    黑子父母四處求醫,中年夫婦憑空多了幾分滄桑。


    “你去沙漠了?”黑子樹裏在削蘋果,她不喜歡吃蘋果,之所以想要削是為了削出完整的果皮,她喜歡刀鋒在指肚刮過的感覺。


    “沒有。”黑子哲也聽不懂黑子樹裏言下之意,聞言老實迴答。


    這麽說不是沒有原因,黑子哲也骨骼瘦小,外加沒幾斤肉,一瘦先瘦臉。


    黑子樹裏瞧著,就覺得現在的黑子哲也像個豆芽,軀幹又細又長羸弱的不得了,但是頭卻很大,形銷骨立的模樣小風一吹就能倒。感覺用手一掐就能把那突兀的腦袋掐下來。


    想到這場景,黑子樹裏突然笑了一下。


    “瘦成這樣減肥?”


    “恩。”黑子哲也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黑子樹裏嗤笑一下,並不評價。


    黑子哲也在吃飯的時候,飯量變得越來越小,他每頓隻吃半飽,黑子奶奶問原因,黑子哲也隻說飽了。黑子奶奶想了想覺得小孩子也許偷吃了什麽,也沒太上心,覺得他下頓吃的應該就多了。


    但是黑子哲也的每頓飯量都變得很小,奶奶發現黑子哲也的確不需要那麽多米飯後就減少了每天用的大米。


    黑子哲也覺得如果家裏的錢不夠,每個地方都需要精打細算的話,他也應該做些什麽。


    一個作業本正麵用了反麵用,用鉛筆寫了的橡皮擦去還能再用一次。


    上廁所注意一些用的紙就更少了。


    黑子哲也有了存錢的習慣,他的存錢罐了已經多了不少零錢,他不知道黑子樹裏需要多少錢治病,但是他想一定是一個他難以想象的數字。


    “樹裏,給你買的桃子。”


    “哦,謝謝。”黑子樹裏平靜的迴應父親的話。


    黑子爸爸笑著坐在黑子樹裏旁邊,試著伸手去摸黑子樹裏的頭,黑子樹裏不喜的一晃閃過了。黑子父母都知道黑子樹裏喜靜,也不多說話,偶爾說也是一些好玩的事情,關於生活的辛苦沒有提及一句。可是一個人的疲憊會刻入他的精氣神,隻需一眼就可看出。


    “讓我出院吧。”


    “小樹裏,現在病還沒有康複,所以要先留在醫院裏。”黑子爸爸笑著說。


    “不就是腦瘤麽,一般情況下都治不好,我的還是變異款。以你們的經濟能力根本承擔不起一次次的化療。已經變成現在這樣了,再留在醫院完全是在浪費錢。”


    “誰告訴你這些的?”黑子爸爸的嘴角抿了起來,十分嚴肅。


    “我天生聰明,這種事情一想就知道。”黑子樹裏幹脆不見絲毫羞恥。


    “……樹裏,你還小……”


    “到時候一閉眼死了,你們可以說是白投資。我的病治不好,還不如省著錢將來可以給黑子用。”


    父親氣急,手中的杯子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你怎麽能這麽不愛惜自己的生命?!”


    “沒必要在已經注定的事情前反抗。”黑子樹裏冷靜的陳述,神態不像一個孩子,她有著深沉而冷漠的眼睛。


    “樹裏!”父親知道自己的女兒早慧,但是這種過於客觀缺乏人性的說話卻讓他心髒一陣陣抽搐。


    “而且……如果你真的想要治好我的病,為什麽不多賺錢呢……說到底如果你有很多錢,也許你就不用這麽熬日子了。”黑子樹裏淺藍色的眼睛如同被凍住的海水,她的語氣裏麵聽不清喜怒,“人的耐心和愛都是消耗品,你應該在自己的耐心沒有被消耗完之前接我迴去。”


    死亡前的緩慢過程會損耗一個人的愛。


    當死亡的前奏被拉長,一些好的醜陋的事情會浮現出來。


    如同一個人行將就木的老人,她在死前會神誌不清會大小便失禁。


    子輩記憶中溫和美好的形象破裂,床上躺著的是沒有思想的軀體是因為原則和社會道德,不得不一直在病榻的老人錢悉心照料。


    為什麽死之前要折磨自己的愛人呢。


    也許早些死了,就不用折磨自己折磨其他人了。病人掙紮不想死,親屬照料心中卻暗暗期盼。


    黑子樹裏看著父親因為怒氣而抿緊的嘴唇,突然笑了笑,“不需要為了沒用的事情花費精力。如果是因為道德層麵的原因,我並不怪你。很多事情都無能為力,就像我的病,就像你們的確沒錢繼續維持我的治療。”


    黑子樹裏愜意的躺在床上雙手交叉看著黑子爸爸,他因為女兒一番話臉上滄桑更甚。


    命運壓斷了腰,你隻能跪下。


    一個父親絕對不會喜歡被自己的女兒說自己無能,哪怕這是真相,也輪不到女兒說出來。


    “你知不知道,從你生病到現在,我和你媽為你操了多少心?”


    “我知道,所以我希望你們停止。”


    “……”黑子父親的嘴唇一下子變得蒼白,他氣的手指顫抖,“你怎麽能說這種話?”


    黑子樹裏看著男人氣的顫抖的模樣,終於收起了微笑,她並不理解男人為何如此生氣,她考慮到了他的窘境,並且主動挑明並不責怪他們,這樣他們便可以免受道德層麵的指摘。


    畢竟這病治不好,畢竟家裏也沒有多富裕,畢竟……這個孩子都認為這樣是最好的。


    所以黑子樹裏覺得他們隻要心安理得的接受就好了。


    “樹裏,你要知道生活再苦但是總會熬下去。”黑子爸爸站了起來,“你在康複前,不能離開醫院。”


    黑子樹裏沉默了,而後她一挑眉,聲音冰冷,“出來!”


    黑子哲也低著頭背著書包走了出來,他揉了揉通紅的眼睛。


    “奶奶說了,你的病能治好。”


    “你除了聽別人說還知道什麽?”黑子樹裏冷哼一聲,“沒有自己想法的小孩。”


    “……”黑子哲也抿了抿唇,堅定的抬起頭,“家裏不會同意你離開醫院。我們都在努力賺錢。”


    “你們自己喜歡折騰就折騰吧。”說罷她就靠在了雙上,真正的漠不關心起來。


    黑子樹裏麵無表情的看著窗外,黑子哲也將爸爸洗好的桃子拿到手裏,切成小塊給黑子樹裏遞過去。


    “不吃。”黑子樹裏心中不愉快,也不藏著掖著,直接表現在行為言語上。


    “這個很甜,你嚐嚐吧。”黑子哲也笑著將手向前伸了伸。


    “我說不吃,你聾子嗎?”黑子樹裏揮手將塑料盤子打在地上。黑子哲也的笑容僵在臉上。黑子樹裏看著他尷尬僵直的臉,冷笑了一下。


    黑子哲也從凳子下來,用手撿掉落在地上的桃子,一邊撿,淚水就從眼睛裏淌了下來。


    黑子樹裏聽見黑子哲也在哭,雖然他哭的很安靜,但是黑子樹裏視而不見。


    等黑子哲也將所有桃子撿起來後,他已經擦了臉上的淚水。“我去洗一下盤子。”黑子哲也端著盤子,離開了病房。


    醫院的廁所中。


    黑子哲也雙手扶著洗手台,眼淚劈裏啪啦的往下掉,他抽噎了一下,卻突然哭得更厲害。


    “你很有錢嗎?”


    一個黑發的女人穿著病服坐在花壇旁,聽見這句話的時候轉過頭,發現是一個穿著病服頭發稀疏的藍發小家夥。她的眼睛是一種天空的藍色,可是她卻能從裏麵看見深深的黑色。


    女人歪了歪頭,覺得自己病的太重了,所以產生了幻覺。


    “應該算……很有錢吧。”女人對著遠處的保鏢搖了搖頭,走向這邊的保鏢又退迴了原位。


    “你得了什麽病?”黑子樹裏坐在了女人身旁,隨口問道。


    “恩……很嚴重的病。”


    “絕症活不了多久?”黑子樹裏語調微高。


    “……”女人突然失笑,然後才平靜的迴答,“恩,活不了多久了。”


    “不錯。”黑子樹裏滿意的點了點頭。


    “……”女人微微一頓,接著笑著開口,“那你呢?”


    “腦瘤,估計也活不了多久。”


    女人抿起了唇,皺著眉看著年齡很小的黑子樹裏,病服穿在她身上有些大。


    她收起了難過的神情,友好的說,“是這樣嗎,那我們是好朋友了。”


    “如果我能讓你死的慢點,你願意為我支付醫藥費嗎?”黑子樹裏轉過頭,看著女人蒼白的臉,問道。


    女人一愣,並沒有當真。


    黑子樹裏將手掌放在女人的手背上,女人表情頓時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一股熱流從黑子樹裏的手心傳來,鑽入了她的身體,因為病痛而虛弱的身體如同得到了養料。女人的精神也為之一振,她下意識的抓緊了黑子樹裏的手掌。


    “你……”


    “我可以收集別人死去後溢出的生命力。我可以把他們輸送到你的身體裏。”黑子樹裏收迴了手掌,“你支付我死前的醫藥費。”


    女人還沒有從震驚中迴過神,“如果你告訴別人,”黑子樹裏突然笑了,她的笑容清淺,眼神卻森寒,“你會死的更早。”


    “考慮一下吧。”黑子樹裏說完就從花壇旁跳了下來,她轉過頭笑的很天真,“大姐姐,明天見。”


    黑子樹裏並不是草率而為,畢竟如果女人告訴了別人,給她帶來了麻煩就得不償失了,所以她強行控製自己的力量在女人的身體裏種下了一顆能量種子,一旦女人有異動,種子立馬爆炸炸碎她的大腦。


    黑子樹裏之所以速戰速決是因為她不能長時間動用自己的能量,她抬起袖子將流下的鼻血擦去,不緊不慢的迴了病房。


    女人沉默的看著自己的手掌,“媽媽,你在看什麽?”


    聽見自己兒子的聲音,女人立馬露出了一個微笑,“沒有……媽媽隻是在發呆而已。”


    “真是少見呢,媽媽竟然會發呆。”赤司征十郎順著母親剛才的目光看去,發現一個穿著白色病服的小孩,個頭比他高一點點,正巧那個小孩到了拐彎處。


    微風吹動著她淺藍色的短發,表情淡漠。


    赤司征十郎看著黑子樹裏的表情,臉上閃過一瞬間的疑惑。


    那是誰?


    感覺……有些……熟悉。


    看著和母親說話的小孩,赤司征十郎臉上的笑容一僵,他露出一個恍然的表情。


    是她!


    第一次見麵就一腳把他撂倒在地上還搶了他冰棍的穿著草莓內褲紮著兩個衝天炮一臉吊炸天的小女孩。


    瞧見赤司征十郎愣在原地的模樣,握著赤司母親手的黑子樹裏掀起眼皮,“你兒子?”


    和黑子樹裏熟悉起來的女人笑著點了點頭,“恩,我家小子。”


    “他一直這幅傻樣?”


    “其實我兒子平時不這麽傻的,不過……今天……好像有些不太正常呢。”


    赤司征十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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