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認為,警察在執行任務死去,是很正常的事情。


    既然你在最初決定選擇這份工作,那麽就應該料想到自己將來會麵對的事情。


    最初安迪隻是以為,狡齧慎也是因為朋友死去而悲憤難過……可是狡齧慎也狀態顯然不太對勁。


    他整個處於一種十分疲憊的狀態,眼神迷茫,好似一直奮勇直前的戰士,突然丟失了槍支。


    他的這種狀態遠遠不像是失去摯友的悲痛,反而像丟失信仰的虔誠信徒。


    茫然,無措,自我否定和痛苦。


    狡齧慎也請了幾天假。


    大部分的時間是坐在沙發上一根一根接著抽煙,他的手指尖夾著煙嘴,煙灰從煙蒂上慢慢落下,為地板上的一層煙灰再次添磚加瓦。


    安迪下地走動時,無論多小心都會沾一腳煙灰,而且屁股上、四肢上的毛隨著她的爬行也會蹭在她的毛發上,最後安迪實在看看不下去了,就從沙發上下去走到窗戶旁邊用前爪和嘴巴拱開了玻璃,微涼的風吹進來帶走了一室苦澀的煙味和蕭索。


    狡齧慎也幾天幾夜沒合眼,眼白多了些許血絲,自從佐佐山光留死後,狡齧慎也身體早已疲憊不堪,精神的負重讓他無法入睡,所以隻不過幾天時間,整個人就消瘦了一大圈。


    桌子上擺著幾瓶酒,如今酒是很少見的物品,喝多了會引起人的情緒變化,從而易導致色相指數升高,因此,除非有關係,否則很少能搞到。


    狡齧慎也喝完酒後便隨意的躺在沙發上,昏昏欲睡。不過他睡得並不安穩,家裏有安置的監測色相渾濁的設備,在狡齧慎也睡著以後,突然開始滴滴滴的響了起來。


    安迪嗖的一聲豎起耳朵,她先是看了一眼狡齧慎也,發現狡齧慎也即使在睡夢中還是眉頭緊鎖,隨即又看了一眼正在示警的機器,隨即悄無生氣的從窗戶旁邊起身,來到設備旁後,用爪子一按,嘴巴一咬,就將設備裏麵的電池輕而易舉的給咬了出來。


    安迪將不再叫喚的設備撥到一旁,又將嘴裏的電池輕輕的放在地上。


    狡齧慎也醒來發現自己的色相指數升高後,皺著眉冷嘖了一聲。他起身去洗臉,仔仔細細的把下巴頦上的胡茬剃幹淨。鏡中形容枯槁連帶疲憊的男人似乎看不出之前神采飛揚朝氣蓬勃的模樣。


    狡齧慎也在鏡中將臉上的修剪下的胡渣清理幹淨,他試圖借冷水讓自己冷靜。


    做完一切才突然發現自己迴家這麽長時間還沒有給安迪做飯,心中迷茫痛苦已經攪的他精疲力盡,在發現安迪安靜的坐在床邊一聲不吭還是那副蠢到家的模樣望著他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心頭一熱,頓時一股酸澀湧上鼻尖,他轉身迴到廚房開始給安迪和自己做飯。


    安迪死魚眼的抖了抖耳朵,狡齧慎也……又在腦補了,嗬嗬。


    過了沒多久,狡齧慎也就端了兩個碟子出來,上麵是煎蛋和火腿加白米飯,安迪聞到味道後,立馬直起身子自己踩著滑板到了桌子旁邊。


    安迪如以往低頭吃飯,而狡齧慎也則是吃吃停停,偶爾看著安迪狗頭眼神飄忽。


    就在安迪開始舔盤子的時候,突然聽見狡齧慎也輕聲疑惑的自言自語,“……隻要……聽從先知的旨意……就是對的嗎?”


    也許他也沒有料到自己會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所以在安迪抖了抖耳朵抬頭看他的時候,他的眼神驚變,整個人猛地從恍恍惚惚的狀態中退了出來,他表情似有驚嚇還有顯而易見的迷茫,他微微垂下眼睛,黑色的頭發垂落在眼簾,遮住了他複雜的情緒。他的雙手緊握,手骨節泛著微涼的白色。


    安迪抖了抖耳朵,心下微微一想,就大體猜到了狡齧慎也問的是什麽。


    在安迪來到這個世界幾年後,大致了解了這個世界的運轉規則。


    幾乎主導一切的先知——西比拉係統。


    判定一個人是否有罪,需要根據西比拉係統對色相進行檢查。


    一個人的價值甚至是適合的工作,也取決於西比拉係統的判定。


    安迪對這種衡量標準十分抵觸,她覺得很荒誕。連人都無法徹底的判定一個人是否有罪,更別提是機器或者是係統了。


    法律應該帶有絲人情味的,機器即使再高端,也很難有感情這種東西。


    如果按照犯罪係數就可以決定一個人是否危險……那麽安迪覺得自己如果以人形出現,那麽全日本的警察都要拿著槍來追她了。


    但是一般情況下她也不會大開殺戒,那麽她內心平和的時候,就會是個好人嗎?


    安迪想了一會兒,突然覺得自己其實沒有必要想這麽多,總而言之……她的對這個係統的印象就是——很傻。但是奈何力量強大所以社會也無法反抗。


    就如同她與神所處的強弱關係一樣。


    哪怕覺得銀發神明腦殘傻逼應該被人道毀滅一萬遍,可她也隻能在一個自己厭惡至極的存在下苟延殘喘。


    因為他很強,她雖然不弱,卻比他差太多。


    不過對於一直生活在這種大環境下的狡齧慎也會說出質疑西比拉係統的話,就值得推敲了。如果說安迪是因為千百年的閱曆和對由他人控製(神明)的痛恨,才會對西比拉係統抱有一種質疑和排斥遷怒心態。


    那麽狡齧慎也呢,發生了什麽讓他一直以來堅持的信念開始動搖?


    還是發現他一直以來堅信的世界與他所認知的理念相悖?


    安迪眨了眨眼睛,覺得似乎有些有趣了。


    相比於狡齧慎也之前堅定的相信先知每天充滿幹勁消滅犯罪指數極高的犯人狀態,她覺得他如今的模樣更順眼一些。


    雖然有迷惑,但是確實在思考。


    安迪在狡齧慎也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活力,這種說法很奇怪,但是安迪感覺狡齧慎也像是在一片黑暗中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用自己的眼睛來看這個世界。


    好景不長,這種懷疑和深思,以及最後的動搖,讓狡齧慎也的犯罪指數急速上升。


    幾個月後的某一天,安迪迎來的不是狡齧慎也,而是另一個男人。


    “你的主人換了個地方住,之後由我來照顧你。”宜野座伸元皺著眉對著安迪說道。其實他覺得對一隻狗說話很蠢,可是之前狡齧慎也堅定的對他說,“玫瑰一定能聽懂。”


    並且在被帶走之前在他耳邊絮叨了很多遍,將安迪的飲食習慣生活作息都一一交代清楚,最後又不放心的用電腦給他存檔,嘴裏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生怕宜野座伸元不小心把安迪給養死了。


    最後逼的宜野座伸元臉黑了一圈,咬牙切齒的說都記住了他才放心的被人帶走了。


    宜野座伸元現在想起當時狡齧慎也囉嗦的模樣,都有一種心頭上火的感覺。


    從監視官降為執行官,結果最擔心的是自己的寵物會不會餓死,那個家夥雖然在偵破案件上有出乎尋常的觀察力和敏銳力,但是……在對於他家的寵物……簡直就像是擔心女兒會被怪蜀黍拐走的操心老爸一樣。


    ……不,他不是怪蜀黍。宜野座伸元推了推眼鏡。


    在宜野座伸元看見安迪的時候,終於明白狡齧慎也說的自己家的狗“腿腳不利索”是什麽意思。


    宜野座伸元也沒多想,畢竟他隻是答應狡齧慎也會照顧“玫瑰”,其他的事情不值得他去操心。宜野座伸元根據狡齧慎也所說,他打算先去隔壁臥室收拾東西。


    安迪坐在滑板上,前爪用力就跟著宜野座伸元進了屋。


    結果安迪在宜野座伸元旁等了很久都發現這人怎麽就這麽傻愣愣的站著,什麽都不做,莫非狡齧慎也找了個傻子來?


    就在安迪腹誹這家夥果然腦子有病長得人模狗樣可惜腦子長歪了的時候……宜野座伸元正嘴角抽搐的看著這一房間的東西。


    地上幾乎擺滿了各種給寵物玩耍的玩具,旁邊的衣架上掛滿了形形色色的寵物服飾。


    往左看,一排公主裙,蛋糕裙,春夏薄衫,秋冬厚衣,大蝴蝶結日本和服……另外為什麽還會有比基尼……==


    往下看,配套公主鞋,小布鞋,蕾絲鞋,小皮靴……為什麽還會有木屐……狗會穿木屐麽……


    往右看,寵物貓狗牙刷(貓狗牙膏套裝,去牙結石口臭),鋼針雙麵刷毛梳,裁剪刀,除蟲劑,順滑劑……為什麽還會有定型的啫喱。


    宜野座伸元平複下心中的驚訝,有些難以置信的打開櫃子。


    上排:除蟎止癢滴耳液,虱敵噴劑,深層去汙抗菌寵物香波


    中排:亮白眉毛咀嚼片,大骨牛補鈣咀嚼片,狗狗必補微量元素片……


    下排:雞肉味狗糧,豬肉味狗糧,烤肉味狗糧……


    轉完一圈的宜野座伸元頭疼的揉了揉眉角,他開來的車應該裝不下這麽東西,隻能分兩次裝了。


    他說之前狡齧慎也怎麽過的這麽清簡,結果原來是把錢都花在了這隻哈士奇身上。宜野座伸元不能理解愛狗人士對寵物的愛要深厚到什麽地步,才能將自己生活的大部分消費都花在它身上。


    寵物的生命短短十幾年,而且人獸終究有別。


    宜野座伸元皺著眉抱著一個紙箱走迴車裏,來迴走了很多遍之後,才算是將這間臥室裏的東西搬完了三分之一,這個時候他的車後備箱裏已經裝滿,宜野座伸元擦了擦額頭的汗,歎了口氣,推了一下眼鏡後才將目光轉向趴在滑板上目光平靜看著他的安迪。


    安迪一聲不吭的任由宜野座伸元將她的東西搬走一些,說實話她在看到宜野座伸元一副“臥槽你一隻狗竟然用這麽多東西”的表情的時候,用一種“臥槽我知道我是一隻狗我特麽沒想用這麽多東西都是那個家夥自己買的”的表情迴瞪迴去。


    宜野座伸元看不懂安迪那鄙夷表情下隱藏的真正情緒,等他休息完後打算將這次來的主要目的“安迪”帶走。


    宜野座伸元彎下腰抱住安迪,安迪也知道如今狡齧慎也可能暫時有事沒辦法維持她的三餐,所以很幹脆的前爪扒著宜野座伸元,結果宜野座伸元抱住安迪之後突然發現這隻狗簡直重的出奇。


    “狡齧慎也給你喂了什麽東西……肥胖劑是違法的把……”宜野座伸元小聲的說道,隨即又恢複了正經冷然嚴肅的模樣。


    安迪:==


    之後幾天安迪抖住在宜野座伸元家裏,雖然宜野座伸元也每天好吃好喝的招待著,但是有了比較才能知道好壞,安迪發現宜野座伸元遠沒有狡齧慎也細心耐心。


    而安迪在宜野座伸元上班離開後開了他的電腦,等她關機之後目光深沉的看著戶外。


    宜野座伸元再次出門的時候聽見身後有輕微的聲響,多年的警戒習慣讓他立馬敏銳的迴頭,手壓在槍上,發現背後的街道空無一人時,他才皺著眉迴頭坐上了自己的警車。而在他剛上車的時候,安迪則偷偷的從車後麵爬上了宜野座伸元的警車。


    安迪在之前看過警察局的入門條件,所以在宜野座伸元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發現安迪正趴在滑板上位於他的右腳邊。


    快到上班時間,宜野座伸元頭痛安迪竟然跟到這裏,又沒辦法把她送迴去,隻能暫時先讓她帶在自己的工作室裏,保險起見,他還給安迪套上了狗鏈。


    等宜野座伸元出去後,安迪輕而易舉的咬開了鎖鏈,順著自己記住的地圖,挑著人少的地方走。


    給執行官的房間是單人間,裏麵的家具很簡單,一張桌子一張床,還有色相自動檢測器。狡齧慎也正坐在凳子上,他嘴裏叼著一根煙,雙手抱頭仰靠著椅背,眼神深邃。


    聽到門開的聲音是,他似乎有些驚訝,畢竟他剛剛從監測官轉為執行官,目前還在觀察期,如果色相指數再次升高,那麽隻能被強行抹殺了。


    所以這個時候他想不到有誰會來看他。


    他扭過頭,看向鐵門,門開了一道縫,接住棍子碾壓地板的聲音傳來。狡齧慎也呐呐的說道,嘴中的香煙都差點掉在地上,“不會吧……”


    接著就看見門縫裏冒出了一個狗頭。


    安迪爪子輕鬆一拍,就將整個門打開,然後整個人坐著滑板滑進了狡齧慎也的房間,順便用尾巴一甩關上了門。


    結果還沒等安迪抬頭看狡齧慎也,就覺得自己整個人從地上騰空,接著濃鬱的香煙氣息就擠入了她的口鼻。她被狡齧慎也抱了起來,也許是突如其來的喜悅過於強烈,所以狡齧慎也露出一個月來的第一個微笑,他用力的揉著安迪的狗頭,把她的耳朵壓過來壓過去,最後興奮的把安迪的狗臉蹭到自己的臉頰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你這個家夥……果然還是這麽聰明。”狡齧慎也其實覺得自己估計一輩子都要呆在這裏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安迪,自家那隻狗性格爛還十分講究,交給寵物看護所他還真擔心得不到全方麵的照顧,所以才腆著臉拜托了自己的同事。


    狡齧慎也一手抓住了安迪抽他臉的狗爪,捏捏她的小肉墊,嘴角的笑容衝淡了臉上的陰霾,“你偷了宜野座伸元的通行證,他要是知道的話,估計要氣瘋了。”狡齧慎也想了想宜野座伸元可能出現的著急,難得又笑了笑。


    宜野座伸元最後調了監控……發現安迪拿著他的通行證一路暢通無阻來到狡齧慎也房間後,臉黑了一片,二話不說立馬殺到了狡齧慎也的房間,劈頭蓋臉一陣痛批,奈何狡齧慎也油鹽不進,隻是在旁邊一言不發,任他說什麽都不吱一聲,用手給安迪撓癢。


    最後宜野座伸元加長了狡齧慎也的監控時間,但是卻把安迪留在了這裏沒有帶走。


    等狡齧慎也走後,狡齧慎也伸了個懶腰,“這個家夥果然還是嘴硬心軟。”


    安迪挑起眼皮斜睨了一眼狡齧慎也,低下頭將嘴巴埋在前爪之間。


    等狡齧慎也在警察署的活動範圍變大後,就經常帶著安迪四處轉,之前狡齧慎也就是監測官,與警察局裏的人交情也不錯,所以有些事情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為狡齧慎也降職,所以需要調來另一位監測官接任。


    等常守朱來的時候,安迪抬頭安靜的看了她很久,等常守朱微笑著蹲下想要摸她的時候,她前腳用力,退到了狡齧慎也後麵。


    常守朱咦了一聲,看起來似乎沒想到自己竟然被討厭了Σ(°△°)︴。


    狡齧慎也嘴角挑了挑,他叼著煙說了句,“她怕生。”


    “啊……是這樣嗎……”常守朱歪頭看了一眼狡齧慎也身後的安迪,她注意到了她乘坐的滑板和一直沒有移動過的後腿,隻是她沒有問為什麽,而是溫柔的向著安迪笑了笑。


    安迪目光平靜的看著常守朱,她垂下眼睛,嘴角微微挑起。


    沢田綱吉的後代嗎?


    還真是長得一模一樣,但是聽說她可是全科a,最後才選擇了進入警察局工作。


    這個女孩的眼神和沢田綱吉相同,但是卻更加堅定。


    等狡齧慎也迴來的時候是躺著迴來的,安迪老老實實的呆在狡齧慎也的病床旁邊,狡齧慎也自從成為執行官後,就玩命的鍛煉身體,結果腹肌胸肌十分結實。安迪總覺得狡齧慎也在準備什麽,因為之前他並沒有如此注重體力上的訓練。


    聽完狡齧慎也手上經過的安迪,在常守朱進來向狡齧慎也道歉的時候,她重新審視了這個長相幹淨眼神堅定澄澈的少女。


    哪怕有著相似的容貌和眼神,進一步理解之後還是不同的。


    常守朱果斷堅定,知道自己要什麽,而且勇於執行。


    她的眼睛一直看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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