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溫淺予是帶著小脾氣“離家出走”的,如今再跟左煜手拉手走迴來,感覺已恍如隔世。


    戀愛的時候,他的確被無微不至地照料著、享受舒適的生活,但這並不意味著貪圖左家什麽好處,何況辛苦的日子又不是沒見識過,早明白沒錢也有沒錢的活法。


    所以為此事而泛起的沉重與難受,更多是擔心左煜的父母無法擺脫牢獄之災。


    “你先去泡個澡吧,我做點飯。”溫淺予進屋換過家居服後,便如此小心翼翼地建議道。


    他不太敢細問這家夥在看守所被拘留問話時的待遇如何,反正從前聽人八卦過都挺苦不堪言,應該不會因為是有錢人就格外開恩的。


    左煜始終沒講話,點點頭就進了浴室裏。


    見狀,溫淺予特別難過,而且這個瞬間的難過對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無法排解的。


    想起左煜之前便講他媽媽身體不是很好,現在被關在裏麵,身為兒子卻束手無策,他一定比死了還痛苦,而身為左煜的愛人,自己也拿不出拯救的辦法,淺淺那鑽心蝕骨的感覺同樣不堪忍受。


    眼前幸福的小家,好像瞬間就被災難土崩瓦解掉。


    ——


    當晚飯吃到一半時,家裏忽然來了客人,原來同樣麵色難看的左熙。


    此刻她的母親和丈夫都在接受審查,心情當然好不到哪裏去。


    溫淺予看到他們姐弟倆在書房說話,也不敢多插嘴,趕緊端了茶水過去,而後便躲到臥室去聯係賀雲——原來大難當前,從前的矜持和自尊已然全不算數。


    哀求父親的情人算什麽?


    如果能讓左煜變得好過,就算叫溫淺予躺到大街上千人踩踏,他恐怕也不會含糊。


    隻可惜左家這次大概真是命中有劫。


    賀雲的確幫忙打聽了好久,卻也隻能無奈迴複:“淺淺,你要明白人走到一定高度,不成功便成仁。左鵬程不是你想象中的小商人,他這次粘上的事也不是花錢托關係就能解決的。”


    “我不指望解決,錢沒了可以賺,我希望他全家平安。”溫淺予低頭打字。


    “如果能幫上忙我不會吝嗇。”賀雲如此迴答。


    溫淺予深吸了口氣,倒在床角昏昏沉沉、毫無頭緒。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關閉已久的木門忽然被推開。


    左煜似乎開始平靜,還露出微笑:“要睡就躺好睡,縮在那幹嗎?”


    “你姐姐走啦?”溫淺予揉著眼睛坐起來。


    “嗯,她也不容易,現在懷著孕呢。”左煜搖搖頭,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的神情。


    溫淺予更是詞窮。


    左煜也沒講話,轉身就進到衛生間洗漱,半晌才帶著水氣出來,拉開被子躺下身。


    “好好休息吧……這幾天是不是都沒過睡好覺?”溫淺予立刻趴到他的肩膀上。


    “嗯,失眠,也不讓我跟外麵聯係,沒辦法給你打電話。”左煜解釋。


    “就別提我了,如果知道是這檔子事,我絕對不會朝你發脾氣的。”溫淺予放輕聲音:“你別太著急,結果會好的。”


    “你怪我瞞著你嗎?答應過你那麽多次講真話,卻還是……”左煜側身對上他的臉。


    溫淺予搖搖頭。


    左煜問:“為什麽?”


    溫淺予實在見不得他受罪,大眼睛有點濕潤,迴答道:“我明白真假和善惡是迴事,否則世界上就不需要有兩組詞的存在了,你對我講不出口是怕我難過……但是我已經長大了呀,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在你身邊的。”


    “萬一我變成窮光蛋呢?萬一我爸媽都要坐牢呢?萬一我也被冤枉而坐牢呢?”左煜問。


    “就算發生最壞的事,我也會去看望他們,也會用盡一切辦法疏通關係,我肯定會等你。”溫淺予委屈地瞧著他:“這輩子我就喜歡你一個人。”


    “你才幾歲啊,就一輩子?”左煜聽到這些幼稚的話,心裏麵多少受到慰藉,語氣也輕鬆了些。


    “我是認真的。”溫淺予說:“沒錢更簡單了,我們也不一定要多富有啊,隻要能好好活著就可以了,而且你肯定會東山再起,你那麽厲害。”


    “我厲害?”左煜早已習慣自己被當做紈絝子弟。


    溫淺予說:“別人像你這個年紀還朝五晚九的打工呢,你已經可以運作一個公司了,就算是托你爸媽的福,你也有別人沒有的經驗呀,我相信你。”


    左煜笑了笑,伸手撫摸溫淺予的臉龐。


    “打起精神來,賀叔給我介紹了個檢察院的阿姨,明早我就打電話探探情況,然後再去看守所,也許能見到你爸媽呢。”溫淺予安慰道。


    其實他忙碌的所有都沒意義,但這份情誼,卻在左煜的心裏種下了關於愛的種子。


    樹倒猢猻散之涼薄,在此刻已經很明顯了。


    平日裏那些恨不得倒貼的狐朋狗友,聽說左家出了大事,全躲的沒影子。


    反倒是最嬌滴滴、最吃不了苦的溫淺予,相守的態度如此堅定。


    左煜感覺自己身體裏的血液變得格外溫熱,他那些波濤洶湧的絕望,恍惚間就被更加強大的勇氣所控製住。


    為了爸媽、為了淺淺,一定要像一個真正的男人那樣熬過去,撐起這個家。


    腦海中的念頭終於贏得平靜,讓緊繃了好幾天的神經得到略微鬆弛,帶來久違的睡意。


    “晚安。”溫淺予用遙控器換上壁燈,輕輕地親了下左煜的額頭,而後就在他懷裏找了個舒適的位置,不知像隻貓還是像隻小豹子似的,蜷縮著陷入夢鄉。


    ——


    案情正如賀雲所說,涉及到的權位和利益都非同小可。


    盡管左煜大部分涉案親戚都已迴歸自由,但他的爸爸媽媽卻始終在警察的控製之下。


    直到新聞媒體上都開始刊載這樁貪汙走私巨案,才終於得到了探望楊蓉的機會。


    這半個月,左煜的公司也被封了,僅僅因為曾拿去過張叔叔轉手的公文,就陷入了無窮無盡的調查之中。


    不過他心思並不在此處,迫不及待地看到母親被帶出來的身影,立刻站起來急道:“媽,你怎麽樣?”


    雖然楊蓉帶著手銬,卻比想象中從容很多,蒼白著臉坐下:“我好好的,你別擔心。”


    “你見到我爸了嗎?你身體怎麽樣?”左煜根本不敢奢望父親被釋放,畢竟左鵬程已經對自己承認過做錯的事,現在他唯一的希冀,就是能先把母親帶走。


    “見不著他,沒問題,這兒夥食還不錯。”楊蓉是為母則強的典型,曾經的一個闊太太落到如此田地,竟還笑得出來:“你也得好好吃飯,照顧好自己,別再叫媽多牽掛啊。”


    若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左煜早就繃不住了,此刻她隻能用力點頭,喉嚨抖得講不出話。


    “別難過,會過去的。”楊蓉想摸住兒子的手,卻被旁邊的警察嗬斥住。


    左煜已脫離小時候碰火就著的心智,強壓住內心的不滿,將帶來的日用品交給她,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在外麵等候多時的溫淺予很快迎過來,急得不行:“怎麽樣,阿姨的身體還好吧?”


    “嗯。”左煜歎息:“嗨,我媽就是逞強。”


    溫淺予並不了解案情的真相,卻也明白像左鵬程那樣的商人就跟賀雲一樣,根本不可能是白蓮花,說無辜實在可笑,所以唯有拉住他的袖子:“你別太難過……”


    “沒事兒。”左煜深吸了口氣,特別努力地想在他麵前維持正常:“去買點東西吧,你到巴黎還缺什麽?”


    “啊?”溫淺予微怔。


    左煜說:“最近亂七八糟,都把你的事耽誤了。”


    溫淺予慢慢皺起眉頭,又慢慢變得一臉柔和:“我不去法國了,我已經跟梁希姐簽了合同,我在北京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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