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完年的北京,離暖春還遠著呢。


    臨近傍晚的時間在大街邊飛奔,真的是要多冷就有多冷。


    別看溫淺予長得瘦,步子邁得倒是非常快。


    左煜廢了好大勁兒才追上他,伸手按住小美人的肩膀,用力拽著他的胳膊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亂出餿主意。”


    “別碰我!”溫淺予已經氣哭了,哽咽用力揍他:“你就是從心裏覺得找個女孩才是對的,不然性別有什麽好裝,我叫你裝女人你願意嗎!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個男的!你瞎啊!”


    左煜並沒有躲避,被打的七葷八素,知道小美人氣喘籲籲地沒勁兒了,才揉了揉生疼的胸肌迴答:“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了。”


    這些年,溫淺予以為自己已經變得溫柔,這天被氣到發瘋,才察覺原來心智仍和小時候沒兩樣。


    灼熱的淚水流到尖下巴邊上就已經變得冰冷,更顯得淒涼。


    “反正對不起,我早就該進門跟我媽講的,當時自私了,隻盼著有什麽辦法能讓你把我媽哄高興,一時間忽略了你的感受,話說出去就後悔,結果之後你也不理我。”左煜死命拽著他的胳膊,忽然抱住他說:“別哭了,我現在難過死了。”


    “我才難過呢!”溫淺予毫不留情地抬起馬丁靴便踹。


    可左煜還是不鬆手,摟著他顫抖的身體說:“你氣性怎麽這麽大啊,剪頭發幹嗎啊?”


    “我不想再讓任何人誤會了,我不開心……我本來是個男的……”溫淺予好像是頭一次哭的這麽歇斯底裏,含糊不清地說:“你舍不得啦?我變醜了!”


    “還是挺可愛的,憋住眼淚成嗎?”左煜隻能用手去抹他的笑臉,歎息道:“是你自己舍不得啊,平時拉一下都不樂意,突然還給剪了……”


    溫淺予當時獨自從工作室出來,站在街上越想越絕望,如此決定也是一時衝動。


    從頭發被理發師哢嚓掉的那個瞬間,他就很想哭,最後麵對到左煜全家就再也忍不住了。


    “走吧,要打要罵迴家再說。”左煜拉著他往車邊走:“在冷風裏哭要感冒。”


    “你不迴你家嗎?”溫淺予抽泣。


    “迴個屁啊,反正都這樣了……我爸會勸我媽的,他幾年前就知道我們的事,老謀深算著呢。”左煜握住溫淺予濕漉漉的冰涼的手,完全沒想到自己在小美人心裏比漂亮的長發還重要,有些受寵若驚,又忍不住黯然神傷,開始極度後悔今日的軟弱與退縮。


    ——


    大概隻有留過頭發的人才明白,失去它的感覺有多空虛。


    就如同完整的身體少了一塊,讓心都疼出洞來。


    溫淺予的長發似乎是他這個人的標誌,又黑又亮猶如洗發水廣告裏的模特,走到哪都賺盡羨慕的凝望。


    真的是平時當金絲銀絲般供著,結果卻因為賭氣而斬斷,說殘忍都不為過。


    當晚躺到床上,溫淺予就心力交瘁發起了燒,體溫升到三十九度,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怎麽叫也叫不醒。


    左煜心急如焚地找來醫生幫他打針送藥,而後才守在床邊給老爸發短信:“我媽還好吧?”


    左鵬程理都不理。


    “我就是擔心她,等媽稍微冷靜,再迴去看他。”左煜這樣打完,又補充道:“我願意等,但我不會跟淺淺分開,你讓我堅持的兩三年過了,以後二三十年也都是如此。”


    “管好你自己吧。”左鵬程最後隻迴了這幾個字。


    左煜把手機放在床頭櫃上,望向沉睡的溫淺予。


    那毫無瑕疵的皮膚在燈光中溫柔透亮,隻是平日粉紅的唇失去血色,顯出無奈的病態。


    心疼難忍的左煜歎了口氣,伸手拂開他的劉海,摸上滾燙的額頭。


    溫淺予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緩慢地睜開因為生病而積水的大眼睛,望向左煜。


    “繼續睡,明早就會好的。”左煜安慰。


    “……別因為你家人,就不要我好嗎……我會對他們好的,隻要你不離開……”溫淺予渾渾噩噩地講出自己深層的不安:“對不起,我沒經曆過多少事……我受不了沒有你的生活了……”


    左煜微笑:“我不會的走的,就算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會,而且我爸媽根本就沒那麽糟糕,他們肯定能想明白的。”


    溫淺予從羽絨被裏伸出手,直到被心裏愛的人反握住,才又重新閉上眼睛。


    左煜講不出驀然泛起的滋味,他清楚日後為父母養老是自己的責任,可照顧著溫淺予同樣是他的責任,此時此刻的深夜,真的再也不會迴憶已經逝去的青春年少了,軟弱和逃避都不適合眼前的生活,他無法再繼續扮演想不出辦法、等待救濟的角色。


    ——


    次日從夢中蘇醒的溫淺予恍然覺得少了些什麽,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才摸到空蕩蕩的光滑後頸。


    他已然從激動崩壞的情緒中冷靜下來,光著腳走到衛生間,望向鏡子中不太熟悉的自己,接著用手抓了抓翹起的短發,才沒辦法地失笑。


    這樣並不難看,而且顯得更青春。


    可卻簡直沒辦法地像起溫慕來。


    那時候影帝正值年少,一炮而紅後便成了全民偶像,海報幾乎貼到了每個姑娘的床頭,就是這樣短短的頭發、如畫的臉和發亮的眸子


    基因這種東西的強大,大概永遠難以擺脫了。


    “嗨,我就感覺是你起床了,吃飯去吧。”左煜忽然從門口露頭。


    溫淺予迴身,朝他眨了眨眼睛。


    “小短毛。”左煜又忍不住嘲弄。


    “我像男的了嗎?”溫淺予沒好氣地問:“你還讓我去裝女人嗎?”


    “你本來就是男的,算我病急亂投醫成了吧?”左煜走過來揉揉他的腦袋:“好點了沒,去吃飯吧。”


    “你家裏人……是不是氣壞了……”溫淺予迴憶起自己魯莽和不禮貌,心裏沉甸甸的。


    “是我媽反應不過來吧,你也要體諒一個接受不了新鮮事物的中年婦女,我過兩天再抽空去看看她。”左煜故作輕鬆。


    溫淺予沒再多言,隻是拽了拽他的衣角:“抱歉。”


    “你昨晚已經道過歉了。”左煜說。


    “什麽時候?”溫淺予當時已經燒懵了,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不記得就算了。”左煜微笑,第無數次保證:“我不離開你。”


    ——


    溫淺予換發型的事件,可能是ever sissi本年度的最驚人事件了。


    這天去上班,他所到之處收獲的全是驚訝與疑惑,就連見多識廣的梁希都大跌眼鏡,見麵就問:“喲,這帥小夥兒是誰呀?”


    自己也不太適應新形象的溫淺予摸了下鼻子,見辦公室沒外人,才稍微描述起自己幹的衝動事。


    梁希聽得很無語:“傻孩子,這樣他家裏人不是更不好接受嗎?你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問題呀。”


    “是……當時被左煜氣懵了。”溫淺予沮喪落座:“要不然我買點禮物,登門謝罪吧。”


    “別,你對人家說畢竟畢竟是外人,還是等小煜溝通好了再說。”梁希給出成年人的建議,然後安慰道:“這不是件簡單的事,換了我也未必就能處理好,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溫淺予坐到桌前,喃喃自語道:“必須處理好,我不能失去他。”


    梁希已經過了瘋狂追求愛情的年紀,婚姻生活也非常穩定而溫馨,但望著眼前的年輕人,她仍舊忍不住迴憶起懵懂的自己,所以十分溫和、但是篤定地安慰:“該在一起的人,怎麽都不會分開的,至於該不該在一起,其實你最明白,真的別擔心太多啦。”


    溫淺予點點頭,俏皮地吹了下落在鼻尖上的碎發,然後露出個淡淡的微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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