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麟猛地醒了過來,嘴裏好像還留有血腥味,死亡的預感在他心頭籠罩不去。


    室內非常黑,他一睜開眼,就伸手往旁邊去摸槍。


    半天沒有摸著,懷麟滿頭霧水地在床上抹了一陣子,抓到一個大小差不多的金屬物品,心裏一鬆,就又倒下了頭。


    懷麟心想:“第七日”了,這一次的夜晚會持續多久……是不是再也不會天亮了?也好,這樣活著也沒甚意思,手頭已經沒有做子彈的材料了,一會兒就用最後一顆子彈……死了罷。


    想著想著,他又愛惜地摸起槍來。


    嗯,入手觸感光滑、凹凸有致……等等?凹凸有致的槍?!


    懷麟:“……”


    懷麟猛地翻身坐起,借著微弱的光驚恐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東西。


    這什麽玩意兒——


    綾波麗的手辦?


    懷麟從床上一躍而下,將綾波麗的手辦啪地丟了,像瞎子一般在牆壁上一陣劈劈啪啪的狂拍,好不容易碰到了開關。


    嘩一聲,室內亮堂了起來。


    懷麟頂著一頭鳥窩般的短發,呆呆坐在床沿上,瞪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打量自己的臥室。


    亮堂堂的玻璃架子上擺滿了酷炫的手辦和武器,角落裏立著一個碩大的中世紀風格等身女神像。天花板上,左半邊貼著銀河帝國皇帝萊因哈特畫像,右半邊是女版亞瑟王saber。


    正對著懷麟的是一台電腦,從黑漆漆的屏幕的反光上,懷麟看見了自己此刻的形象。


    “啊——!!!”


    懷麟激動無比地衝上前去,對著自己的身影,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我的呆毛!我的‘王的象征’!自從二十歲生日以後就再也沒有了的呆毛——!!!”


    懷麟眼含熱淚,在自己的臥室內發足狂奔了三十圈,猛地跪倒在木地板上仰望天花板,向著萊因哈特和saber兩位陛下發呆。


    過了一會兒,他冷靜了一點,驚恐地抄起剛才被丟到地上的手辦,對著綾波麗麵無表情的臉,麽麽麽地親了一大通,語無倫次地說道:“我居然做夢能迴到這麽久以前……女神帶我走,帶我去死……人類滅絕也沒關係!我要死在這個夢裏!哇哈哈哈哈!”


    然後又開始充滿感情地挨個辨認自己久違了的手辦們,一個一個地表白,大半夜的製造了一堆噪音。


    若不是住在獨立別墅裏,這會兒應該已經快被鄰居砸破門了。


    幾分鍾後,懷麟在屋裏發夠了瘋,嘩地扯開窗簾,拉開陽台門……忽然間徹底傻逼了。


    十二月的寒風穿堂而入,令他打了個寒戰。


    屋外豁然開朗,一整條銀河高懸天上、拱衛著皓月,人間萬家燈火像地上的星河般流淌,接壤著這片靜謐的夜空。


    懷麟的世界,好像很久沒有這麽亮堂過了。


    每一盞這樣的燈背後,應該都有一個活著的人,可以和他友好地說說話,不會莫名其妙地就死了、沒了,不會為了一點食物就大打出手,不會讓他活著活著,就忽然隻剩自己一個人了……


    懷麟忽的靜了,呆呆仰望著天空,慢慢地,雙腿失去了力氣,跪倒在陽台上。


    因為顫栗而起了無數雞皮疙瘩,頭皮發麻、鼻頭發酸,眼睛裏有熱淚在不受控製地湧出,喉頭哽咽得發不出哭號來。


    “做夢呢還……我可以哭一下嗎?”他呢喃地說。


    “別再剩我一個人了……”他啜泣著說。


    “我好辛苦啊……嗚啊啊啊啊——”他感動到痛哭流涕。


    這是2033年12月24日,淩晨3:00整。


    距離末日,還剩下三個小時。


    懷麟將家中所有的燈都開了,獨自在樓梯上坐著,懷裏抱著皮卡丘抱枕,目光呆滯。


    “我是重生迴到了‘第一日’,還是突然多出了往後幾年份的記憶,還是剛才做了個夢而已?這麽真實的應該不是夢吧……”


    “可我好不容易活到不想活了,受夠了這個末日,憑什麽又要迴來再過一次?老天在耍我麽,怎麽不選個厲害的異能者重生,說不定還能改變一下未來,找到可以讓人類存續下去的希望;偏偏選了我,我什麽都不會……”


    懷麟斷斷續續地想了很久,思維勉強運轉,扭過頭時恰好看到旁邊糊在牆上的等身貼紙——大蛇丸。


    “‘人活著是沒有意義的,但隻有活下去,才能發現快樂的事情。’……是嗎?”


    懷麟喃喃念了一句,慢慢地站起身來。


    聖誕節給傭人放了假,家裏很空,懷麟獨自一人開始搜集現有的物資。


    他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他沒有家人朋友,很久沒有上過學,也對戶外活動並無興趣,最大的愛好是玩遊戲、看書、追動漫。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是個廢物宅。


    相反,他是個技術宅、手工帝。


    無論是什麽技術,隻要到了一定的程度,都可以輕鬆養活自己。從這個角度上來看,沒有花國傳統父母的管教和學校作息製度的管轄,對懷麟這樣的偏才來說是件好事。


    他從很小開始就不需仰賴來自名義上的監護人——“義父”的接濟,能夠依靠自己的手工作物來吃上飯了。在高端手工圈混出了名氣之後,更是如魚得水,每個月限定的一兩個定製有時可以作價上萬。


    他在末世後能活下來,最大的本錢,就是這種手藝。


    ——或者更明確一點,是製槍的手藝。


    槍械,在花國是嚴格管轄的東西,以至於末世後人人都求一武器而不可得;懷麟有著土法製槍的手藝,就是他身為一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技術宅,能活到最後的原因之一。


    現在,懷麟在檢查自己家裏有的東西。


    把最重要的一部分塞進行李箱,次要的就先搬到門口,準備放進車裏。


    為了活在末日——


    首要的是食物,作為一個阿宅,他習慣於囤積各種零食;家中聘請的傭人兼廚師的阿姨也在冰箱裏存了很多主食。


    懷麟用電子稱和計算器加加減減,所有這些食物的熱量大約在25000大卡,能夠支撐他一個人活上十天左右,這還是因為他活動少、消耗少。如果加上末世裏可能的運動(比如逃跑),這些熱量也最多隻夠一周。


    其次是水,飲用水的儲量比起食物稍微好一些。因為搬運不便,家裏經常一屯就是好幾桶,現在粗略地看,能支撐三十來天的飲用。


    再次就是衣物、藥物、武器、日常用品。


    末世後,晝夜溫差極大,最冷的時候熱帶地區的溫度都可以達到零下三十度,羽絨服是必須要帶上的。


    家裏的藥物隻有一個小急救箱,裏麵是常規的感冒藥、發燒藥、止痛藥,還有雲南白藥和繃帶。懷麟在筆記本上記了一筆:青黴素!青黴素!


    武器現在是沒有的,水果刀這類坑爹玩意有還不如沒有——這是懷麟最痛的體悟之一。


    他之後塞進行李箱的是自己的工具箱,裏麵有全套的便攜式手工道具,還有自己設計的微型車床——以前用來做小型手辦的。


    最後,把各類電池、衛生紙、牙刷牙膏等日常用品塞進箱子,懷麟發現還剩下一點空隙。


    他掃視著家中,還有什麽東西要帶的呢?


    上一次,這點地方裏被他塞進去的是一套廚房的刀具,還有一把沒開過刃的太刀模型;這一次,他的目光又迴到了自己的展架上。


    “大家,都好久不見啊。”


    懷麟笑著坐在展架麵前,對自己珍愛了十來年、最後卻全都丟棄了的手辦們說:“之前我帶走了吃的喝的,卻沒有帶走玩的。到了什麽都沒有的絕境才發現,人沒了慰藉,真的會絕望而死,而且比餓死渴死凍死還要難看得多……”


    “很多次晚上,我是靠著大家的話才撐住的。謝謝你們!”懷麟真誠地說。


    然後……


    然後他就再次把手辦們給丟了。


    懷麟轉過身,從對麵多年沒動過的書架上開始找書。


    因為他多年來基本靠自學,所以專業性藏書相當豐富。


    他先是將存著各種圖紙的本子拿下,然後是關於各種製造行業的資料,還有所有有用沒用的地圖,然後是化學、農業、天氣、電子、生物的書,甚至還包括《如何馴養你的愛犬》。


    這樣一來,行李箱就差不多了,懷麟想了想,又添上了兩本薄樂譜。


    把行李箱扣上的時候,時間已經走到了5:45。


    懷麟將燈全部關了,隻留下工作台上一盞,來迴地翻看一套子彈模具。


    末世前,他試做過槍支,但並未做出過標準意義上的合格產品,倒是配套的點五八子彈的模具能正常使用。當然現在製作外殼是來不及的,隻以前試做時留下的空殼還有十幾枚。


    利用最後的這點準備時間,懷麟小心地將彈殼拋光、再加工,裝填上底火,進行檢查。


    他沒有槍,但他等著那個帶著槍的人再次闖進來。


    懷麟知道那個人會在黎明時來,所以在深夜時已經感到很高興了。


    12月24日晨,晴,6:15。


    懷麟坐在行李箱上,將十幾枚子彈握在手裏,來來迴迴地撥弄、搓揉,發出古怪的響聲。


    和上一次緊張、焦慮、驚惶的情緒不同,這一次他心裏篤悠悠的。


    對即將到來的日子,他有些倦怠,又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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