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八號,南桪開學。第二天,開始軍訓,為期一個月。


    學校很注重這件事,直接拉著一眾新生去了軍.事基地。完全密封的訓練,不得帶手機,不得請假出軍.營。


    南桪晚上給顧沉光打電話說起這件事,愁眉苦臉。


    顧沉光也微蹩了眉。要一個月,也知道她那小身板能不能受得住。而且,一個月不能見麵,還是在她那麽艱難的情況下。他有點擔心。


    顧沉光對南桪一向是寵得無法無天的狀態,見她聲音沉沉的很是鬱悶,想了想,問她:“沒關係,你要是不想去,我打個電話說一下,咱不去了。”


    南桪一聽,想也沒想拒絕:“那哪行啊!我來這就得跟人家的規矩走啊......你別擔心,我剛剛就是撒個嬌,我肯定行的。”


    他還是不放心,語氣懷疑:“......真的?”


    南桪在那邊對著電話猛點頭:“真的真的!而且軍訓最培養同學感情了,我要是錯過,說不準以後就沒人和我玩了。”


    顧沉光聞言,眼睛緩緩眯起來:“你想和誰培養感情?”


    南桪一臉理所當然,反應迅速:“女同學!”


    顧沉光卻還是沉著臉色的,握著電話,輕輕“恩”了一聲。


    他知道,周秦也在那個學校,專攻管理。


    周家長孫,不送去密閉學校好好鍛造以留未來掌管家中事物,反倒留在這裏輕輕鬆鬆學管理,說明了什麽?


    聽說,周秦當初為了考這個學校,和整個家族大鬧一場,最後以自己在高中時期不動聲色收購的股點為據,說服一眾家長,留在了這裏。


    顧沉光輕哼一聲。


    賊心不死。


    南桪在電話那邊聽見他這聲輕哼,就知道他骨子那股北京爺們的勁又出來了,果不其然,他下一句話就是:“男女有別,不要和男同學關係太近。”


    “......好。”


    就知道!


    北京爺們式顧沉光。


    ————


    軍訓難度和艱苦程度,遠遠超出了南桪的想象。


    兩天下來,從腦袋到大腿,再到她十根腳趾頭,沒有一個地方不疼,完美的疼到了細節。


    晚上躺在軍隊的鐵床上,渾身疼的翻來覆去睡不著。


    上鋪的姑娘顯然也沒睡著,南桪剛輕輕翻了個身,上麵就幽幽傳來聲音:“南桪,睡不著哇?”


    大半夜突然有人叫自己,南桪被嚇了一大跳,慢慢緩過來,輕聲迴答:“是啊,渾身疼。”


    上邊果果也翻身,語氣委屈巴拉的煩躁:“我也是,我覺得我胳膊卸了都比這個強。”


    噗......南桪笑出聲來,真心實意的誇獎:“真形象。”


    “可不是麽,這才兩天啊,往後一個月怎麽過啊!”


    是啊,南桪也在想。才剛剛兩天,她就想那個人想到無可自抑,往後一個月,怎麽過呢?


    窸窸窣窣又翻了個身,淺淺唿出一口長氣。


    窗外月光明淨,安寧掛在天空中央,光芒淺淡,溫和暖人,卻偏偏帶著淡淡的疏離冷清。南桪一直覺得,顧沉光的氣質,在很多方麵極像月光。可那個人,偏偏太陽一樣的耀眼。


    她看著窗外好看的月光,慢慢竟也覺得耀眼。


    也是,這樣的獨一無二,怎麽會不耀眼呢?


    南桪身上蓋著軍綠色的薄被,整個人都悶在被子裏,手指緊緊拽著胸口的被子,心髒發緊。


    明明思念難抵,知道不去想他才會好過一些,可偏偏,控製不住。


    不知是不是天涯共此心?南桪默默的想,顧沉光,在我這樣深深思念你的時刻,你呢?


    你在想我嗎?


    ......還真沒有。


    為了路盛銘的那個案子,顧沉光這幾天想要盡快結束手頭的這個案子,一直在強製性的給自己加班,算起來,已經有二十幾個小時沒合眼了。


    黎晰進來給他送咖啡,順帶嘲諷。看他一臉疲憊困頓,卻還是神采奕奕的處理資料,嘖嘖稱奇:“顧沉光你還真不要命啊。”


    他把咖啡杯擱他左手邊,不客氣的坐下,手指敲敲他桌子:“不是你上大學的時候沒上過健康教育課麽?青壯年,長時間熬夜,容易猝死的。”


    “......”顧沉光抽空抬頭,白他一眼。


    烏鴉嘴。


    拿起熱咖啡抿了口,低頭繼續:“所以說,不要來打擾我,讓我好盡快結束。”


    “好。”黎晰聳聳肩,站起來,從善如流的走出去,關好門。


    ......


    等顧沉光終於把手頭資料整理好的時候,整個辦公樓就隻有他這一間屋子還亮著燈了。拿起手機看了眼,淩晨四點半。


    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刻,沒有星光,一片蒼茫。他關了辦公室裏所有的燈,走到她平時慣去的藤椅裏躺好。


    太久沒睡,幾乎沾枕即眠。


    睡前最後的意識,是在想,北京這幾天太陽這麽大,小姑娘有沒有記得好好擦防曬呢?


    一室月光淡輝。


    她在軍隊鐵窗,身蓋軍綠薄被;他在柔軟藤椅,壓著潔白毛毯。卻都是伴著月光,一夜好夢。


    所謂,有情。


    ————


    第四天,大正午的烈烈陽光下,大家集體訓練站軍姿。時間已經從最開始的十分鍾,漲到現在的半個小時。


    南桪班的教官看上去和她們差不多大,被曬得黝黑的臉龐,一笑就露出兩顆潔白的小虎牙。特可愛,可是特嚴肅。


    訓練時完全的一板一眼,對著曆史學院一大半的女孩子,半點水都不放。


    照果果的話說:“白瞎那張臉。”


    南桪:“......”突然想起來,那人也是,慣常是不笑的,又嚴肅又冷清,站在那裏,立馬一片可望不可即的氣場。


    除了對她。


    從最開始,他對她,就是溫柔以待。


    南桪在被太陽烤的幾乎昏昏欲睡時,深怕自己堅持不住,不自覺就想到某個人。然後就繼續填滿動力。


    她答應他,可以堅持住的,不能這麽沒用,隨隨便便倒下。


    身邊已經有不少女孩子,頭重腳輕的昏厥,有的“砰”一聲倒地下,摔出老大聲。


    在烈日下半個小時一動不動的軍姿,對這些從小嬌生慣養的孩子們來說,有些艱難。不止心裏,更是生理。


    南桪眼前也漸漸開車出現重影,甚至不能晃頭甩掉。她狠狠咬咬牙根,強迫自己意識清醒。


    額頭有大滴的汗珠不時往下流,順著臉頰一路慢慢淌下來,瘙癢難耐。眼睫毛也已經被汗水打濕,眼前更是模糊一片。


    不能倒......南桪在心裏一遍一遍對自己說道。


    算算時間,應該快了。


    頭頂,烈日蒼蒼,毫不留情。


    ......


    顧沉光進來時就看到這一幕,立刻心疼地眉心一皺。


    周圍全是穿著同樣迷彩服的身影,他四下掃了幾眼,沒有找到她。


    旁邊方俊承見狀,笑眯眯調.戲他:“嘖,心疼了?”


    顧沉光不置可否,眉頭卻皺著沒鬆:“訓練強度這麽大?”


    他大學在國外讀的,沒有經曆過。隻在小時候,由於父輩的關係,被丟進軍營待了幾個月。


    方俊承點頭:“學校好,對這件事情比較認真。也便於之後對學生的管理。”


    說話間,他們旁邊的方隊裏,又兩個砰砰倒地。


    顧沉光的臉色越來越沉。


    方俊承認識他二十多年了啊,從來淡定自若氣定神閑的臭屁小孩,哪會兒有這種表情啊!真壯觀,他笑眯眯的開始欣賞。


    直到顧沉光輕輕一眼斜過來,氣勢萬鈞的特種隊長,才輕咳一聲淡定轉了目光。


    顧沉光也不和他廢話:“曆史學院,在哪?”


    “你要現在去?不合適。”


    顧沉光沉默。


    方俊承挑挑眉,看了眼手表,說:“半個小時快到了,還差兩分鍾,你稍微克製一下。不然你家小姑娘要是眾目睽睽之下被你這麽帶走了,她以後也不好做。”


    顧沉光完全忽略他後半句,隻抓住一句話裏他最關心的字眼,臉色沉黑如墨,一字一句反問:“半、個、小、時?”


    “......啊,”方俊承奇怪:“很久嗎?”


    他平常訓練他那幫兔崽子都是三個小時起啊!


    顧沉光冷冷斜他一眼,提步往前走,被身後方俊承拉住:“哎我剛說的話你丫聽沒啊?你這樣去,你家小姑娘以後絕對不自在。”


    “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這麽懂人情世故了?”


    “屁人情世故!這是人之常情好麽!你們律師不是最城府深沉冷靜自律麽?你的人之常情呢?”


    我的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統統都是對著不相幹的人,她在眼前,我哪裏還記得起哪個別人?


    ......


    方俊承一手拉著他,一邊腦袋裏狠狠反省:他跟他媳婦熱戀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麽......智障?


    “籲.......”


    解放的哨聲響起。


    各班的班長都迅速轉身,立正跺腳,中氣十足地喊:“原地休息!”


    霎時倒下一片,腿軟的直接往地上坐。


    顧沉光這時找到了曆史學院的大旗,掙脫方俊承的手,臨走前輕飄飄留下一句:“在心裏腹誹別人,會不舉。”


    方俊承瞬間驚嚇迴神,看著已經悠悠急切走遠的人......喂!


    過河拆橋!就不該帶你來!


    ......


    顧沉光朝那麵陌生的大旗走過去,麵上從容淡然,腳步卻越來越快。


    曆史學院向來人少,八.九十個人,癱坐一團,他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小姑娘。蔫蔫的坐在地上,寬大的迷彩服上全是泥,頭發被汗打成一撮一撮的,貼在被曬得發紅的臉蛋上,一看就是被折磨的不清。


    他抿抿唇,心疼死了。


    南桪原本正有一句沒一句,和果果聊天,不經意抬眼,就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正目光深深的望向自己。


    ......是她在做夢嗎?


    南桪一時連唿吸都忘記,坐在地上,呆呆看著他。


    直到顧沉光伸手衝向她,兩個人目光對視,她才終於確信,是他來了!


    身上頓時也有勁了,“騰”的一下彈起來,也不顧周圍或明或暗的目光,猛地就朝他衝過去。


    是顧沉光......


    好在到他麵前時,理智迴歸,成功刹住腳,沒直接撲到他懷裏去。


    南桪站在他麵前,看著眼前熟悉好看的人,眉目歡喜:“顧沉光!你怎麽來了?”


    他牽住她的手腕,拉著走開,輕聲迴答:“來看看你。”轉臉看她,一塌糊塗,心髒微微一揪,伸手把她臉上的碎發拂到一邊:“臉都曬紅了。”


    南桪不好意思,想起來自己現在亂七八糟的樣子,半擋住臉,悶悶問他:“......是不是不好看?”


    “沒有,”他拉下她的手,放到唇邊輕輕一吻:“很好看。”


    如果是你,怎麽會不好看。


    她不信,扭頭看他,卻見他滿眼情真意切。南桪心髒一跳,臉比剛剛更燙了,扭迴來,半響,小小聲:“那好吧......相信你。”


    兩個人走著走著已經要到門口了,南桪奇怪,問他:“咱去哪?”


    “帶你去車上睡一覺。”


    “可是下午還有訓練呢,我不能搞特殊。”


    “......”顧沉光想了想,歎口氣,妥協,迴頭使勁捏她的小臉蛋:“好,知道了。”


    無可奈何的,溫柔。


    南桪心裏一軟,笑眯眯看著他。


    他被她笑的心裏發癢,掃了眼四下無人,低頭輕輕碰了碰她的嘴唇,含在嘴裏咬了一口。南桪吃痛,睜開眼睛,水汪汪的望向他。


    他歎口氣,離開,一手捂住她的眼睛:“......別這麽看我。”


    我自製力沒那麽好。


    南桪故意使壞,使勁眨巴眼睛,眼睫毛刮著他的掌心,癢癢的。


    他被氣笑了,撤了手掌,故意板起臉,敲她的腦袋瓜。


    “中午休息多久?”


    “一個半小時。”南桪說完也鬱悶,好短。


    顧沉光這才發現:“你臉曬傷了?”


    這麽久紅色還沒消,就不是熱的問題了。最可能的是,小丫頭懶,為了多睡一會兒不抹防曬,被日頭曬傷了。


    她向來對這種事情不上心,可皮膚又嬌嫩,每次出門都得他給抹好了帶出去。


    現在他不在,那瓶防曬霜早不知道被她丟哪裏去了。


    南桪有些心虛,垂著眼不看他。


    顧沉光斜她一眼,掰過來細細看了看,臉色不好:“再這樣下去,要刻疤了。”


    “......啊?”南桪嚇住,這麽嚴重麽?她還以為過幾天就會自己好了呢。


    他嚴肅點點頭,拉過她往外走:“下午假給你請好了,現在帶你去醫院拿藥。”


    不容辯駁的語氣,南桪也不鬧,乖乖跟他往外走。


    左右自己想他了,能和他多待一會兒,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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