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說什麽?提親?”


    宋晏不敢置信地提高了聲音,看著眼前的人仿佛根本不認識一樣。


    “你要向誰家的貴女提親?等等,別是我想的那個吧?”


    雖說男子十六行冠,冠禮之後便可以成親生子,在姬玉這個年紀,身邊還沒有女人的確是不可思議的。然而他的身份,卻沒有人敢評論攝政王的私事,就連宋晏都以為姬玉會孤身到老一輩子呢。


    可是,比起姬玉忽然有了成親的打算,他要提親的對象更讓宋晏震驚!


    “是那個程錦繡?姬玉,你真的決定了嗎?”


    “宋晏,注意你的語氣,誰也沒有資格輕視她。再有下次,絕不輕饒。”


    姬玉臉上的神色一冷,宋晏明顯覺察到了他的不悅,知道那位程姑娘已經成了他的逆鱗。一時間,宋晏竟是不知道說什麽的好。他無權置喙姬玉的私事,倒是有些好奇那位程姑娘,到底有什麽魅力。


    “好好好,隻是王爺,你的親事並不是那麽簡單的。若真是貿然去程家提親,你知道會引起多大的轟動嗎?”


    “那又如何?本王要做什麽,何時需要經過別人的同意。那群所謂的權貴,不都是在擔心本王會和某個勢力聯姻結盟嗎?這樣的結果,不是很好?”


    姬玉不以為意,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人,自然是要抓緊時間將她娶迴家,免得有了什麽變故。權勢,地位,他一步步走到今日,就是要讓自己隨心所欲,為何還要有所顧忌?


    “你派人去準備吧。”


    “鐺鐺鐺——”


    姬玉話音剛落,一陣響亮的鍾聲驀地在四周傳開,與此同時,整個內城京中的人都是神色一變。


    “王爺,宮中傳來消息,太皇太後娘娘,仙去了!”


    姬玉臉上的神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站起身來,他冷冷地開口道:“馬上進宮!”


    這一天,宮中的喪鍾敲了整整一夜,京城上下都轟動了起來。當天晚上,宮中便掛起了白幡。太皇太後殯天,身為先皇的原配嫡妻,葬禮定然要大辦。不但皇家成員要守孝,就連百姓們都必須在三個月內禁止任何婚嫁喜事,翌日一大早,禁樂令便頒布了下去。


    除此之外,所有的皇室成員都要迴京,包括鎮守西北邊疆的鎮北王,還有一些被放到封地的皇子。老皇帝病重的時候,雖然經曆了七王之亂,死掉了大半數的兒子。不過,卻有從未參與到其中的鎮北王活了下來,還有當初年紀尚幼並沒成年的皇子也在其中。


    太皇太後一生有兩個嫡子,便是廢太子和鎮北王。廢太子已逝,當初按照朝中大員們的商議,本該是鎮北王名正言順地登上帝位的。誰能想到,姬玉橫空出世,在鎮北王尚未迴京之前,便強勢地掌握了政局,扶持了廢太子的幼子登基。


    等到鎮北王趕迴了京城,事情已經成了定居,而當時的鎮北王似乎也沒有任何不滿,恭恭敬敬地向新帝俯首稱臣,隨後便繼續迴了封地。三年來,鎮北王駐守邊疆,可謂是寸步不離。


    “鎮北王若是迴來,這京中的天,可就要變了。”


    “娘,你在說什麽呢?”


    蕭府之中,已經換上了一身素淨衣衫的蕭悅姌有些疑惑地開口。身為內命婦,眼下太後仙逝,蕭夫人是必須入宮吊唁的。


    “沒什麽,悅兒,好好準備一下,今天晚上要入宮。”蕭夫人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


    蕭悅姌乖乖地應了,眼神中卻隱藏著雀躍之色。她已經許久不曾見到玉哥哥了,自從上次鬧了琉璃鏡之事,娘便對她管教的極為嚴格,連門都不輕易讓她出。好不容易有了能夠見麵的機會,哪怕隻能遠遠地看上一眼,她也心滿意足了。


    ***********


    “快快快,白幡掛上了沒有?顏色鮮豔的衣服也不能穿,首飾也不能戴,眼下是國喪,聽說會有侍衛巡街搜查的。一旦發現違規之人,都會被抓到牢裏去的!”


    程家的小院裏麵一陣忙亂,不僅僅是他們,家家戶戶都是這般景象。不過,除了這些忌諱,他們的日子還是照過。倒是那些戲班子,雜耍團,還有那些青樓楚館,恐怕都要紛紛關門,損失慘重了。


    就連青蓮女學都放了幾天假,太後喪事,舉國同哀。程記鹵味的生意都因此受到了影響,鹵肉幾乎都賣不出去。擔心會出事,程學文幹脆讓柳家兄弟早早收了攤子,也休假一天了。


    “京城就是不一樣,這皇親國戚一出事,咱們小老百姓也要跟著去守孝。哎,就是可惜了咱們今天的生意了,虧了虧了!”


    黃氏一陣唉聲歎息,這些可都是損失的白花花的銀子啊!


    “奶,最近家裏少做點鹵肉,盡量都弄素菜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人家那些大酒樓,都得關門歇業呢,豈不是更慘?正好放著自家人吃,咱們家裏這麽多人呢,再送一點給張家小哥和附近的鄰居,交好交好關係,也虧不了什麽。”


    程錦繡安撫了黃氏幾句,她總算是眉頭舒展了一些。


    “繡兒啊,我這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安,要不我們去廟裏拜拜吧?前幾天隔壁家的桂嫂子說,這郊外有一家叫福慧寺的廟宇,不管是驅除晦氣卜卦算命,都特別靈驗。”


    黃氏對這滿天神佛最是虔誠信任的,她覺得,要不是有觀音娘娘庇佑,他們家也不會過上現在這樣的好日子。為了能夠讓這樣的好日子一直繼續下去,就必須經常上香拜佛才行。


    “附近不就有娘娘廟嗎?幹嘛還要跑那麽遠到郊外的寺廟去?”程錦繡有些疑惑,她不反對自家阿奶求神拜佛尋找心靈寄托,畢竟她也是靠著這些菩薩才能撒謊騙過家人的。


    “那怎麽能一樣呢?奶已經問過桂嫂子了,娘娘廟是專門求子求姻緣的。福慧寺這樣的大廟宇,才是真正的香火鼎盛,什麽都可以求。最重要的是,人家那裏有大師!可以求簽解簽的!”


    拗不過黃氏的堅持,最後商量了一下,幹脆所有的女眷都出門。


    “阿奶,不如我留下來吧,大家都走了,就沒人給家裏做飯了。”程花兒細聲細氣地開口,自從迴到了程家,程花兒就仿佛變了個人似的。不再處處爭強好勝,手腳更是勤快,再辛苦的活計不用人喊她都會主動去做。


    她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麽,乖乖巧巧地做事,反倒是讓家裏人對她的態度改變了不少。至少,同一個屋子的程枝兒和程葉兒,都不再計較以前的事情了。畢竟是堂姐妹,怎麽可能真正的當成是仇人。


    “那樣也行,你好好在家裏照顧叔伯弟弟和你阿爺,下次有機會再帶你出去吧。”黃氏點了點頭,同意了。


    程錦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暗暗歎了口氣,希望她是真的改過了吧。


    等到她們都坐了牛車離開,程花兒這才迴到屋子裏麵,對著程學文開口道:“大伯,我先去把鹵肉送給鄰居們吧。”


    “嗯,你去吧。”


    夏天的鹵味放不了多長時間,隔夜就會壞了,倒不如送給鄰居落個人情。程花兒裝了滿滿一大碗,最先去了隔壁的張家。


    “花兒姑娘,你怎麽來啦?”開門的正是張坤,見到程花兒,他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驚喜之色。


    “張家哥哥,我是來送鹵肉的。”程花兒舉了舉手上的碗,溫柔地笑了笑,雖然不施粉黛,麵容清秀的少女羞怯一笑,別有一番楚楚可人的姿態。


    張坤頓時臉色一紅,擦了擦手飛快地將程花兒手上的碗接到了手裏:“怎麽就你一個人過來?”


    “大姐她們去福慧寺上香去了,我留在家裏做事。”程花兒柔聲解釋了一句,她不經意地伸出了手,露出了手指上的一處疤痕,看在張坤眼裏卻極為刺目。


    “你受傷了?”


    “沒,沒什麽,就是切菜的時候不小心——”


    “真是太過分了,都是孫女,程家阿奶怎麽能這樣偏心!虧我以前還覺得程姑娘人美心好,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的人!”張坤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看著程花兒的眼神愈發憐惜。


    程家明明有錢,買鹵味掙了大筆的銀子。好不容易流落在外的孫女一家迴來,卻當成了下人一樣使喚。其他二房的孩子都送去了學堂讀書,花兒姑娘和他哥哥卻每天都在幫忙做事,甚至連工錢都沒有。


    他原本為程錦繡的美貌心動,現在卻覺得她是心如蛇蠍,幸好及時發現了她的真麵目。


    “不是的,張家哥哥你誤會了,和我大姐沒關係的,都怪我自己太笨!”程花兒慌亂地擺了擺手,急切地解釋了起來。


    “你不用故意為她找借口,花兒姑娘,你就是太善良了。隻可惜我自己沒什麽本事,不能為你做些什麽。”張坤歎息了一聲,他自己都活在後母的陰影底下,十分理解程花兒的苦楚。


    “張家哥哥你平日裏已經幫我許多了,我感謝你都來不及呢。對了,我還要送去別家呢,就先不跟你說了。”


    程花兒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這才轉身走了。就在她陸續送完附近的鄰居,贏得了一大片稱讚之聲的時候,一個陌生的婦人忽然出現在了她的跟前。


    “小姑娘倒是有幾分心計,看你的樣子,似乎很討厭你的大姐嘛!”


    “你,你是誰?你胡說些什麽,讓開,我要迴家了!”程花兒嚇了一跳,眼中飛快地閃過慌亂之色。


    “我已經偷偷觀察了你好幾天了,小姑娘,你玩的那些小手段,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放心吧,我對你沒有惡意,隻是想知道一些,你那位大姐的事情罷了。不知道這個,小姑娘可還滿意?”


    那婦人嘲諷般地勾起了嘴角,從懷裏掏出了一疊銀票,在程花兒的眼前晃了晃。


    “你,你有什麽目的?”程花兒警惕地看著她,雖然很是眼饞這些銀票,可她也很清楚,有些人的錢不能拿。


    “放心吧,你既然討厭你的大姐,我要做的,就是除掉她,讓你為之後快的好事不是嗎?”


    “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不過,你要除掉我大姐,那就是你的事情,我是不會參與的。還有,我不但要銀子,還要你們答應我一件事情,幫我見到一個人。否則的話,我是什麽都不會說的。”


    程花兒猛的抬起了頭,有些緊張急促地開口,她不會再自討苦吃和程錦繡直接作對的。可若是能借別人的手,她也樂得看程錦繡出事。


    “嗬嗬,倒是有幾分小聰明。放心吧,就你這點小手段,我還看不上眼。你要見什麽人,如果不難,隻要你說的消息的確有用,那便成交。”


    婦人冷哼一聲,暗自慶幸自己的運氣。看來這次,應該能夠完成主子的命令了。


    *************


    福慧寺。


    雖是太後殯天禁樂,福慧寺的香火的確是依舊鼎盛,不同於娘娘廟來往的都是市井人家,福慧寺雖然在郊外,卻因為名聲在外,也是許多權貴之家的女眷喜歡來的地方。


    不過,這裏的香油錢也是價格不菲,黃氏雖說有些心痛,但是想到這裏大師的靈驗之處,也就強忍著散財了。


    程錦繡卻是把上香當做是旅遊一樣來看的,她倒是不相信那些什麽簽文之類的東西,無非就是買個心安罷了。福慧寺的風景不錯,她忍不住在裏麵四下逛了起來。莊嚴肅穆的佛像,仿佛有種別樣的魔力,能讓人的情緒都跟著穩定了下來。


    “是你?”


    耳邊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程錦繡還沒反應過來,便隻覺察到一股大力拉住了自己的手臂,讓她不由自主地轉過了身子。


    “果然是你!臭丫頭,這一次,我看你還能躲到哪裏去!”


    出現在麵前的是一個衣著富貴的錦衣少年,此時此刻,他的臉上帶著驚怒的神色,惡狠狠地瞪著程錦繡,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是誰?快放開我!”程錦繡皺起眉頭,狠狠地甩開了那少年的手。那少年卻並不甘心,就要上前來抓她。隨著窸窸窣窣的響動,牆壁上的爬山虎藤蔓忽然悄悄地伸了出來,狠狠地將那錦衣少年絆了一跤,摔倒在地。


    “神經病!”


    程錦繡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那錦衣少年又恨又惱,怒氣衝衝地對著身後的侍從開口道:“還愣著幹什麽!快給我抓住她啊!”


    “你們幹什麽?再這樣我就要叫人了!”程錦繡冷眼看著幾個侍衛打扮的男人,心中頓時大為惱火。她到底是走了什麽黴運,上個香都能遇到陌生人攔路啊!


    “臭丫頭,你竟然敢不記得本少爺了!娘娘廟,本少爺好心出手幫忙,卻被你倒打一耙,你竟然不記得了!”錦衣少年在侍衛的攙扶下爬了起來,咬牙切齒地開口。


    “娘娘廟?你是那個斷袖之癖?”程錦繡愣了愣,這才仔細看了看對方的麵容,果然是有些印象的。她暗道晦氣,這京城那麽大,到底是怎樣的孽緣竟然還能夠在這裏遇到。


    “什麽,斷袖之癖?你這個臭丫頭再說一句,信不信本少爺殺了你!來人,把這個死丫頭給我抓住,帶走!”


    李澤元氣的渾身發抖,就是這個死丫頭,不但破壞了他的計劃,還讓他背上了斷袖之癖的惡名。不但被老爺子痛打了一頓,還讓他在別人麵前徹底抬不起頭來。到現在都還有人在背地裏議論他的不良嗜好,曾經的好兄弟都離他遠遠的!


    “佛門重地,這位公子嘴裏卻喊打喊殺,未免太不尊敬佛祖了吧?你這樣,就不怕佛祖再次降罪嗎?還有,小女與公子你素未平生,公子你憑什麽要抓走我?”


    雖說有些鬱悶,程錦繡卻並不害怕,既然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要找事,看樣子是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剛剛一路上走過來她也看清楚了,福慧寺的馬蜂窩可是特別多的。


    “三少爺,我們不能再耽擱了,時間不早了,要趕緊接老夫人進宮才是!”隨行的侍衛忍不住叮囑了起來,這裏是寺廟,他們雖然是三少爺的侍從,可是卻不可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擄走一個良家女子。


    李澤元正在氣頭上,偏偏程錦繡還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更是讓他鬱悶得吐血。眼下有要緊事辦,可是要讓他就這樣饒過這個臭丫頭,他又心有不甘。


    程錦繡也在暗中準備呢,要是這個家夥真敢有什麽輕舉妄動,她不介意讓他再體會一次當豬頭的感覺。


    “澤元,你在做什麽!不得無禮!”


    “老夫人!”


    “祖母!”


    不遠處的石階上,兩個丫鬟攙扶著一個華貴非凡的夫人緩緩走了過來。她穿著一身藏青色的綢衣,頭上除了一根木簪之外再無旁物,雖然看不出華麗的模樣,卻顯得極有氣勢。


    李澤元稱唿她為祖母,可見這夫人應該是上了年紀,然而她的麵容看起來卻仿佛三十多歲的模樣,歲月似乎並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大的痕跡。她有一副極為明豔淩厲的容貌,丹鳳眼不怒自威,一舉一動,都充滿了上位者才有的強勢之態。


    見到自家祖母,方才還囂張乖戾的李澤元頓時安靜下來,聽話的仿佛一隻小貓。


    “這位姑娘,孫兒無禮,還請見諒。”老夫人上前,雖是道歉的語氣,卻依然給人一種氣勢淩厲的感覺。她的一雙眸子落在了程錦繡身上,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對方的麵容,眼中微微閃過一抹疑惑。


    這個小姑娘,竟然能夠直視自己的眼神,倒是不簡單。


    “沒什麽,隻要這位公子不要再隨便發瘋就行了。”程錦繡也不知道怎麽的,對於眼前這位看起來高高在上的老夫人一點都喜歡不起來。不僅如此,甚至還有些厭惡排斥的感覺。


    一般來說,她對陌生人都不至於會有這樣強烈的心理態度,隻能下意識地歸咎為磁場不合了。既然有人出麵阻止,她也就順勢而為,轉身便走。


    “死丫頭,你才發瘋呢!給我站住!”


    李澤元憤恨地抬起頭來對著程錦繡怒目而視,一旁的老夫人卻是沉下了臉。


    “夠了!澤元,你再鬧下去,耽誤了進宮的大事怎麽辦?”


    “祖母,就是那個臭丫頭害得我受了那麽大的罪,你怎麽能就這樣饒了她呢!”李澤元有些瑟縮,到底還是不甘心地開口道。


    “是你自己愚蠢,算計別人不成,卻被別人反將一軍。此事休得再提,速速離開!”


    老夫人冷冷地嗬斥了一聲,立刻吩咐下人上了馬車,閉目沉思了起來。半響,她才對著身邊的婆子開口道。


    “雅奴,你可覺得,方才那女子,有些麵熟?”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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