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袁思勳的保護,程錦繡終於能夠安心看起四周的風景來,大街上到處都是各式各樣繁複美麗的花燈,雜耍班子舞動著高蹺,還有隨行的樂伶吹著笙簫,顯得格外的熱鬧歡快。盛裝打扮的男男女女們,臉上帶著愉悅的笑意,夜空中不時有燦爛的煙花散落漫天,引起孩子們驚歎的歡唿。


    她和程枝兒程葉兒早就在擁擠的人群中分散了,反正到時候都是要在燈台那邊匯合的,程錦繡也不著急。據說今晚上的花燈會,還是青蓮居主辦的,除了猜燈謎的比試之外,還有賽詩和琴棋書畫四藝的比拚,勝出者會有豐厚的獎勵。而且男女都可以參加,這樣展露自己才華,並且吸引異性的場合,自然少不了想要表現自己的人。


    今晚並不是正式的乞巧節,所以隻有花燈盛會讓男男女女們一起出來。到了明日,則是親朋好友之間互聚,吃巧果做花瓜這些七夕習俗,還要去織女廟求姻緣。


    京城分為內城和外城,內城守衛森嚴,且居住的都是皇親貴族和官宦世家,因此,花燈會這樣的盛事,很容易出現混亂的場合,一般都是在外城展開的。


    內城這樣熱鬧的場麵會小上很多,以往宮中會舉辦宴會,邀請大臣們的家眷進宮,妃子們和命婦們進行乞巧活動。然而眼下宮中,小皇帝尚未成年,隻有一些先皇遺留下來的妃嬪,且都是年紀很大,看透世情的,很難有這個興致。雖然乞巧節的宴會照搬,卻顯得有些無趣冷清。


    因此,這個時候,很多內城的權貴少年們愛好熱鬧的,都會跑到外城來參與這場花燈盛事。大街上,不時地會有精致華麗的馬車駛過,隱約可見打扮華貴的男男女女。


    袁思勳並不是一個十分善於言辭之人,一路上除了護著程錦繡不被別人碰撞之外,便是不發一語。程錦繡對他也不熟悉,不知道要如何挑起話題,隻能將目光放到街上的花燈上。


    古人的巧手不低於現代,甚至好些古代工藝在現代都已經失傳,程錦繡看到一個玉兔形狀的花燈,做的格外精致可愛,忍不住伸出手摸了幾下。


    每個花燈之上都有燈謎,越是做的精巧的花燈,上麵的燈謎就越是複雜。猜中了燈謎,這個花燈就可以免費取走,這猜不中嘛,就隻能自己掏錢買了。不過對於世人來說,隻有猜中燈謎拿走的行為才值得稱頌。而猜燈謎也並不是免費的,需要兩個銅板。


    “你喜歡?”袁思勳見她愛不釋手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姑娘公子好眼光,這可是小老二攤上最好的花燈了,公子不如試上一試?”攤主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人卻顯得精神矍鑠。見有客人上前,便殷勤地開口招唿。他見兩人穿著不俗,就算猜不到謎底,定也是願意花錢討佳人歡心的。


    程錦繡還沒來得及開口呢,袁思勳就給了攤主兩文錢,打開了燈謎。隻見上麵寫著“高台對映月分明”,上麵既無提示,也沒說是猜什麽,卻是有些難度。程錦繡讀書的時候語文成績雖然還不錯,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早就已經還給老師了,自然是猜不出來。


    “老人家,是個‘曇’字吧!”


    袁思勳微微一笑,臉上的表情卻滿是篤定,那攤主沒想到這個年紀輕輕的男子竟然這麽快就猜出來了,眼中浮現出肉痛之色。這可是他的鎮攤之寶,眼下生意還沒開張呢就被人贏取了,那可還得了。


    有心想賴賬不承認,又怕惹不起對方,攤主臉上的表情分外精彩,程錦繡見老人家那皺成一團的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算了吧,袁少爺,其實我隻是看看而已,並不是很想要的,我們再去看別的吧。”


    這攤主一把年紀,衣衫上甚至還有補丁,手上到處都是傷疤和老繭,可見這些花燈是他自己做來趁著七夕佳節維持生計的。一年就這麽一次掙錢的機會,她又何必斷了人家的生路。


    袁思勳似乎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的目光落在老人的手上,嘴角頓時勾起了一抹微笑的弧度,點了點頭道:“也好,那我們走吧。”


    程錦繡轉過身正要離開,下一秒,卻猛的被袁思勳拉住抱在了懷裏,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卻見袁思勳抱著她後退了幾步,耳邊頓時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小心!”


    原來,是人群太過擁擠,撞翻了掛著花燈的架子,若不是袁思勳拉了她一把,那木架子就會直接砸到她身上了。這意外來的突然,好在並沒有傷到人,倒是木架子中間,空出了一大片地來。


    程錦繡後怕地拍了拍胸口,感激地開口道:“袁少爺,剛才多虧你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頓時覺得後手腕處傳來一股大力,將她強硬地扯出了袁思勳的懷抱。與此同時,袁思勳的身體也踉蹌著後退了幾步,若不是背後有人,恐怕早就摔倒在地上了。


    “唧唧,繡繡,壞人來了,壞人來了!”


    紫電貂暴躁地在她的衣袖裏麵轉起圈來,雪白的毛發一根根豎起。哪怕是四周的陌生人,都能感覺到從眼前這個忽然出現的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殺氣,不由自主地遠離了此地。


    程錦繡抬起頭來,入目的便是一張精致的下巴,還有那熟悉的容顏。此時此刻的姬玉陰沉著一張臉,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怒氣,仿佛在醞釀著一場風暴。她莫名地有些害怕,然而更多的卻是心裏陡然升起的怒氣。


    “閣下是誰?還請放開那位姑娘,大庭廣眾之下,閣下莫非要行兇嗎?”袁思勳警惕地看著這個渾身充滿了殺氣的男人,看著程錦繡的眼神滿是擔憂焦急之色。然而他這樣的表情,反而讓姬玉心裏更加的不快起來。


    姬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迴事,一看到兩人並肩行走,相視而笑的親密模樣,簡直無法遏製心中的怒意。當他見到袁思勳將程錦繡抱在懷裏的一刹那,便再也忍不住了,也不管自己的行為會惹出多大的轟動,隻想將那礙眼的兩人給徹底分開。


    “你幹什麽?快放手,你弄痛我了!”程錦繡迴過神來,黛眉緊蹙,下意識地掙紮起來。姬玉緊緊抓住的正巧是她受了傷的右手,被他這般大力抓捏,痛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姬玉盛怒之下,聽到她唿痛,頓時鬆開了死死鉗住她的那隻手。


    “袁少爺,你沒事吧?”程錦繡覺得內疚極了,也不知道姬玉怎麽忽然發了瘋,竟然打了袁思勳一掌。不管怎麽樣,她這一路都多虧了袁思勳的維護,而且對方又是這樣一個溫潤如玉的好人。姬玉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忽然出手,的確是太過分了。


    “我沒事,不用擔心。”袁思勳對著她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頭。他的目光落在程錦繡的右手上,想起方才姬玉的行為,頓時擔憂地張了張嘴。


    然而還沒等他說出話來,姬玉便陰沉著臉,強硬地將程錦繡抓在了懷裏轉身就走。


    “閣下請留步,你到底要幹什麽?當街強搶民女可是重罪,你快將人放下,否則我便要報官了!”


    “跟我走,讓他滾,否則的話——”姬玉連頭都沒迴,隻是冷冷地對著程錦繡開口,咬了咬唇,程錦繡不知道他又是在發什麽瘋,更不忍心袁思勳受傷,於是隻能強撐起笑臉。


    “袁少爺,他是我認識的人,你不用擔心,他性子不好就是這樣,可能是找我有什麽事情,你先迴去吧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眼睜睜地看著兩人的身影越來越遠,袁思勳總覺得有些不安,他捂著胸口,隻覺得肺腑都在隱隱作痛。那個男人的氣勢太強了,一看就非普通人。也不知道程姑娘跟了上去,到底會不會遇到危險。


    程錦繡被姬玉領著進了一間酒樓,那熟悉的招牌香滿樓三個字,卻看得她心裏一陣火氣。上了樓上的雅間,程錦繡在他關上房門之後,終於忍無可忍。


    “姬玉,你到底要——唔!”


    雙唇猛的被堵住,天旋地轉之間,她嬌小的身體被壓在牆角動彈不得,嘴上更是傳來陣陣刺痛。程錦繡驚呆了,她怎麽也沒想到,姬玉竟然會對她做出這種事情。之前發生的隻是意外,而這一次,他竟然在強吻她!


    程錦繡下意識地抗拒掙紮起來,然而她的力氣在姬玉看來簡直微不足道,氣急之下,程錦繡惡從膽邊升,張開嘴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姬玉眼中閃過一絲紅色,臉上的表情更加邪肆,他舔了舔嘴角溢出的血絲,卻根本不為所動,反而乘此機會打開了她的牙關,咬著她的丁香小舌追逐糾纏起來。


    嘴裏傳來腥甜的鐵鏽味,程錦繡又氣又怒,一雙大大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他,隱隱有濕潤的霧氣彌漫開來。姬玉看著她眼中的淚光微微一怔,驀地歎了口氣,終於放開了她。


    程錦繡得了自由,立刻離他遠遠的,她警惕地看著他,眉宇間卻閃過一絲痛楚。右手根本使不上力氣,恐怕傷口都已經裂開了。


    姬玉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顯得格外陰沉,空氣裏麵安靜極了,隻能聽到彼此急促的唿吸聲。冷靜下來,姬玉臉上閃過一絲懊惱和悔意,他雖然很留戀方才唇舌相依的感覺,卻也知道這一次,自己實在是太莽撞了。


    他下意識地朝著程錦繡看去,發現她臉上不自然的神色還有僵硬的右手,臉上的神色頓時一變。


    “你受傷了?”


    空氣裏傳來淡淡的血腥味,他原本以為是自己嘴裏的味道,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他大步走到程錦繡跟前,不顧她的抗拒掀開了她的衣袖,果然看到手肘處包紮好的地方又溢出了一片血跡。


    “放手!拜你所賜,不知道姬少爺可滿意了?”


    程錦繡冷笑著開口,隻覺得眼前的男人簡直是個神經病!她根本就猜不透他的想法,初見的時候對他十分忌憚,進京之後,程錦繡感激他在背後默默地幫助,本來還以為他是個好人,現在卻覺得自己蠢透了。這個人做事隻看自己的心情,她怎麽能因為對方偶然的溫和就覺得他好相處了!


    “若是姬少爺你玩夠了的話,我可以走了嗎?”程錦繡強忍著心中的怒氣,她到底沒那個勇氣拿自己的命去逞強,姬玉很危險,她貪生怕死,沒那個膽子和他硬碰硬。


    姬玉臉上的神色微微一僵,他再次無聲地歎了口氣,對著空氣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一個暗影出現在門口。他吩咐了幾聲,十息之內,便有侍衛恭敬地放了些物事在桌上。


    “過來。”姬玉沉聲開口,程錦繡卻反而後退了幾步,他幹脆自己起身,走到了程錦繡跟前,強按著她坐在了桌椅之上。


    那侍衛送來的,是幹淨的紗布和生肌膏,乃是宮中的療傷聖品。姬玉親自動手,為她重新上了藥,那碧綠的藥膏一抹在傷口,她就覺得之前的刺痛瞬間便消失了,反倒是冰冰涼涼的十分舒服。


    “他牽你的手,還抱了你,我不喜歡,所以很生氣。”


    低沉的男音響了起來,程錦繡驀地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姬玉正細心地為她包紮著傷口,垂下的眸子,長長的睫毛在眼角倒映出一片陰影。燭光下,他精致的臉上沒有了之前陰沉的表情,反而顯得異常的柔和,俊美的麵孔,美好的仿佛畫中的仙人。


    “我不知道你受傷了,對不起,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臉上的表情也帶著顯而易見的心疼和後悔,程錦繡幾乎看呆了。傷口包紮好了,姬玉低下頭,隔著紗布輕輕地落下了一吻。明明沒有接觸到肌膚,程錦繡卻覺得仿佛有一股電流,從她的手腕處直擊到了全身,整個人都無法動彈。


    他他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在做什麽?上帝耶穌瑪利亞,觀音菩薩如來佛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喂,到底是她耳朵幻聽了,還是腦子裏麵出現幻覺了?姬玉他這是在表白嗎?剛剛的蛇精病舉動竟然是在吃醋嗎?因為她而吃醋了?


    “你喜歡花燈,我給你贏迴來,你想要什麽都行,不過。除了我,你不能收別的男人給你的花燈,你的手也隻有我能牽,你的人也隻有我能抱。”


    放下了衣袖遮掩住了她的傷口,姬玉抬起頭來直視著她的眼睛,極為嚴肅地開口。程錦繡本來就被他的話震得有些魂不守舍,看到他那雙宛如星空般深邃的眸子,一時間更是說不出話來,隻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乖。”


    姬玉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微笑,他性格冷淡,常年都是板著一張臉,再加上身處高位,氣勢淩厲。除了偶爾的嘲諷冷笑,幾乎從未真正的展開笑顏。他的容貌本就精致絕倫,一笑之下,更顯得豐神如玉,融化了以往身上的寒冰,讓人看得幾乎移不開眼。


    程錦繡隻覺得腦子裏麵都在冒煙花了,她被姬玉的笑容迷得神魂顛倒,就連姬玉見她傻乎乎的樣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都不知道。


    姬玉很明顯十分滿意她的反應,看到程錦繡傻笑,他覺得自己的心情也瞬間好了起來。見程錦繡明顯不生氣了,姬玉便強硬地拉起了她的左右,隻是這一次,他的力道放的很輕。


    “你想看花燈,我陪你去。”


    說著,他便站起身來,拉著程錦繡往外走去。等到程錦繡徹底迴過神來,他們已經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了。可是眼下這個時候,程錦繡哪裏還有心情去看花燈,她滿腦子都想的是姬玉剛剛說的話。有心想直截了當的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可是擁擠喧鬧的人群,讓她根本無法開口。


    因為她受傷的是右手,因此到了外麵之後,姬玉便跟之前袁思勳做的那般將她牢牢護住。然而比起明顯君子之風的袁思勳,姬玉就顯得霸道多了。他不但仗著自己人高馬大,將她整個人圈在了懷裏,還緊緊地拉著她的手不放。


    明明可以很快就到燈台的,他卻故意在人群裏多繞了一圈。好像這樣做了,就能將袁思勳踩在腳下一般。更讓程錦繡好氣又好笑的是,他竟然迴到了之前賣兔子花燈的地方,豪氣地扔下了一塊銀子,直接將花燈取了下來。


    “送你,喜歡嗎?”


    姬玉將花燈塞到了她的手裏,一雙眸子直直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極為認真,仿佛在做一件極為重要的大事一般。在他的眼神下,程錦繡一顆心飛快地跳動起來,半響,她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嗯,喜歡。”


    姬玉飛快的笑了笑,雖然時間很短暫,他眼中的喜色卻很明顯。程錦繡驀地有些迷惑起來,其實,自從姬玉說了那番話之後,她整個人都亂了。明明之前,這個男人危險而又強勢,可是現在,卻仿佛變了個人一般,她甚至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隻是此時此刻,姬玉卻並沒有給她理清自己思緒的機會。


    等他們一路逛來,到了燈台的時候,花燈會上,比試已經開始了。燈台的最頂端,是一盞巨大的蓮花形狀的花燈,這是一朵金蓮,十二朵花苞全是由純金打造,不但精美絕倫,更是價值不菲。若是奪了魁首,不但可以得到這盞金蓮,還有青蓮居不對外出售的金卡。


    豐厚的獎勵,更是惹來了不少人,隻不過,要參加比試也並不是什麽都行的,每個人都得交二十兩銀子。就連入場觀看,都要交一兩銀子的費用。畢竟青蓮居可不會做賠本的買賣,舉辦這個花燈會,也需要付出巨大的財力和人力。


    兩人交了費用進去,程錦繡才到門口,就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循著聲音看去,卻是在前麵高台處的袁紫嫣等人,上麵還有程枝兒和程花兒,正對著她招手。


    她下意識地想跟上去匯合,卻被姬玉攔住了,此時此刻,姬玉的臉上早就沒了之前溫和的表情,而是顯得極為不耐。他隻想和程錦繡單獨相處,而不是將她推給一群無關緊要之人。


    “不準去!”


    好吧,她就知道這個家夥的溫柔都隻是一閃而逝的幻覺,沒多久就會原形畢露。


    “那邊是我的朋友和姐妹,既然都看到了,總不能招唿都不打吧?你不是說我想要什麽你都給我贏迴來嗎?那我想要那盞金蓮,你可以嗎?”


    聽到程錦繡的要求,姬玉微微皺了皺眉,隨即便點了點頭。既然是他承諾過的,當然也會做到。於是,他戀戀不舍地放開了程錦繡的手,沉聲道。


    “你等我,很快。”


    姬玉上了台參賽,程錦繡終於鬆了口氣,她轉身朝著袁紫嫣所在的地方走去。一顆心卻還在蹦蹦直跳,混亂而又不安。


    心緒不寧的她沒有看見,一個俊秀的少年麵色陰沉,腳步匆匆地靠近了袁紫嫣他們所在的高台。隨著他越走越近,耳邊那“程錦繡”三個字,也越來越清晰。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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