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貴妃的百般糾纏下,嬴宸確實也無法再專注於這些政務了,索性隨她一同迴宮休息。


    兩人剛行至半路,便瞧見一個形容狼狽的人匆匆跑了過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隻是夜色深沉,難以看清究竟是誰。


    這人來了之後也不言語,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原本白貴妃還以為是來爭寵的,可瞧著這架勢,又覺得不太像。


    “皇上,我有事相求。”


    直至聽見這聲音,身旁的太監打著燈籠湊近過去,白貴妃這才看清來人是誰,原來是之前一直待在他們府上的柳才人,贏玨的母親,太上皇退位後,他的後妃紛紛晉升,這柳才人如今也算是太妃了。


    白貴妃不由皺了皺眉,心中頓感晦氣。


    她原本是不想讓柳才人一同進宮的,隻不過最近事務繁雜,一時疏忽,這老賤蹄子竟然混了進來,還膽敢衝撞聖駕。


    “你們這些奴才都是死的嗎?還不趕緊把她拖下去,瘋瘋癲癲的,莫要壞了皇上的好心情。”


    “等等。”


    “皇上,她一直情緒不穩,如今聽說太上皇去了行宮,整個人更是瘋癲失常,臣妾隻是怕她衝撞了您。”


    贏宸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他這貴妃之前做側妃時就不喜歡贏玨母子,在後院也是無腦,時常聽風就是雨,任人挑撥是非,顛倒黑白。


    隻是終究未曾釀成大禍,他也就由著她去了,如今當著他的麵竟敢如此肆意妄為,看來是平日對她太過縱容。


    柳才人如今雖說衣著襤褸,但神色清明,身形雖憔悴消瘦,卻透著一股堅韌勁兒,哪裏像是瘋了?


    “皇上,還是先把她帶下去吧,臣妾實在憂心。”


    白貴妃抱著贏宸半個胳膊就開始撒嬌,好不容易才將他請到自己宮裏坐坐,誰知半道上殺出這麽個程咬金。


    眼看著贏宸未作聲,她便急忙向旁邊的太監使眼色,就在柳才人即將被帶走之時,嬴宸才將自己的胳膊從她手中抽了出來。


    “薇薇,你先迴去。”


    “皇上?”


    “迴去,朕有空了自會去看你。”


    眼看著贏宸連皇上的架子都擺了出來,白貴妃即便心中萬般不甘,也隻得滿含怨恨地瞪了柳才人一眼。


    見她瑟縮在旁,一副上不得台麵的樣子,白若薇心中的怒氣這才消散了幾分,而後帶著人離開了此地。


    她們這一走,贏宸才上前欲扶起柳才人,卻被對方小心翼翼、恭敬有加地避開了,接著又朝他行了一個大禮。


    “如今您貴為天子,我實在承受不起。”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氣,剛才不過是有旁人在。如今她們都走了,你也無需這般自輕自賤。”


    “是我考慮欠妥,這些日子隻顧著處理朝堂之事,倒是忘了給您安置一處住所。”


    見贏宸這般言說,柳才人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對方處處為自己著想,可自己今日前來,實則是有事相求。


    想到此處,柳才人依舊跪在地上,未曾起身,瞧見她這模樣,嬴宸心中已有了幾分猜測,也不再執意讓她起來。


    “柳太妃有何要求但說無妨,如今玨兒還在楚州駐守邊關,於社稷有功,我自然會厚待於您。”


    “即便沒有玨兒,這麽多年,你是知曉的,我也從未虧待過你們母子,您也無需有過多顧慮。”


    見贏宸如此表態,柳才人才終於下定決心,將頭垂得更低,聲音輕柔卻堅定。


    “我聽聞太上皇如今病重,養在行宮,無人照料,孤苦伶仃。”


    “我想去行宮照顧他,哪怕一輩子無法出來,我也心甘情願。”


    聽到她這番話,太子滿心不解。


    “皇上,我隻求您這一件事!”


    看到她這般癡情的模樣,贏宸心中不禁有所觸動。


    隻是實在想不明白,她為何要為太上皇做到如此地步,之前太上皇對她可謂是極其惡劣。


    隻因一些流言蜚語,便能冷落她多年,任由她遭人欺淩,可見在他心中,從未對她有過信任。


    若不是她們母子運氣好,得了自己和太後的庇護,怕是她和贏玨如今早已是一堆白骨,估計太上皇從未將贏玨視作過自己的兒子。


    “你又何必如此執著,難道你不恨他嗎?若不是他,你們母子現今怎會是這般境地。”


    柳才人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臉上還帶著幾絲沉溺於愛情中的幸福,使她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都增添了幾分光彩。


    “能得太上皇一時寵愛,我已然知足,不敢奢求更多,此生隻想常伴他身旁。”


    “可即便如此,他未必就願見你。倘若你過去之後,他依舊這般怨恨於你,不願與你相見,你又將如何?”


    “那行宮可是一旦進去就再也無法出來的地方,你當真甘願冒著如此巨大的風險,連玨兒也不顧了嗎?”


    聽到贏玨的名字,柳才人清醒了些許。


    可即便如此,卻依舊滿懷歉意地遵從了自己內心的決定。


    “是我對不起玨兒,他如今過得很好,沒有我這個母妃,他……他會過得更好。”


    “若是他問起,您就如實相告,我相信玨兒能理解我的。”


    “還望皇上成全我此生唯一的心願。”


    柳才人又重重地磕了幾個頭,連額頭磕破了也毫不在意。


    原本就蒼白的臉上,此時因為失血過多,變得更加慘白,毫無血色。


    眼看著自己若不答應,她真有可能會磕死在此處,贏宸終究是無可奈何,揮了揮手,算是應下了。


    “也罷,你若是執意如此,我便幫你這一迴,迴去收拾收拾,明日自會有人接你去行宮。”


    “但我還要提醒你一句,這行宮並非善地。進去之後,哪怕他對你依舊滿心怨恨,你也再無出來的可能。”


    “若是你反悔了,在明日天亮之前,你隨時都可來找我。”


    贏宸滿含悲憫地看著她,可柳才人卻仿佛未聽到他後麵的話一般,滿臉皆是喜悅。


    那模樣,活脫脫像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要去見心上人。


    “多謝皇上,多謝皇上!”


    見柳才人如此,贏宸也不好再多言,搖了搖頭,重新迴了養心殿。


    世上竟有如此癡情人,他這旁觀者又能如何呢?


    隻希望太上皇還能尚存一絲人性,莫要辜負這世間對他唯一真心之人。


    贏宸在養心殿處理政務直至天亮,都未曾再見過柳才人。


    算算時辰,她此刻怕是已經前往行宮了。


    她終究還是毫不猶豫地踏入了深淵,隻是不知太上皇見到她時會是何種反應。


    恐怕是驚嚇居多吧,畢竟在他心中,當年的柳才人早就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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