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臉色有些難看,卻是搖了搖頭,聲音異常的沉重,“我不知道。”


    凱爾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下意識地去看亞瑟的眼睛,卻見他此時此刻的瞳孔縮成了小小的一點,就像是一望無際的蔚藍海麵上的一隻孤舟,倉皇無措地前行,卻怎麽也尋不到方向。


    孤獨、驚惶甚至還有著那麽一絲恐懼,那是幾近陷入絕望的眼睛,卻僅僅是因為迴憶而促成的。


    慶幸的是,這種狀態亞瑟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隻聽到他繼續迴憶道:“我們進入厄運之穀前兩天,除了遇到一些比較難纏的魔獸外並沒有其他危險,但是第三天正午,我們卻遇到了此生此世最大的厄難。”


    亞瑟閉了閉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一天,千年穩固的大地忽然震顫,地麵崩裂成支離破碎的溝壑,巨大的坑洞湧出黑色的魔氣,那似乎是在大陸傳說中才會存在的故事被我親眼見證。”


    “我們從來沒有那麽絕望過,那個時候雖然我擁有大魔導師以及大劍師的能力,但在那場災難麵前卻弱小的像是螻蟻,那似乎是神的力量,能夠絞殺一切,碾壓萬物。”即使過去了三年的時間,亞瑟想到那時那刻的場景也抑製不住雙手的顫抖,他依舊記得自己暈過去前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依舊記得他的下屬以及兄弟們喊著他的名字尋求他的庇護。


    想到這裏,亞瑟的唇角噎上一抹慘然的笑容,“不過是短短幾個唿吸的時間,我的獅鷲軍團被盡數吞滅,而我,卻根本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說完,亞瑟的眼神漸漸變得平靜,但那平靜的外表下究竟藏著多少酸楚,隻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亞瑟的講述並不怎麽精彩,甚至有些支離破碎,短短幾句話就可以概括的故事,卻讓他講了有一個世紀這麽漫長。


    “那麽當時的你是怎麽逃脫了那場災難?”凱爾好奇地問道。


    亞瑟歎了口氣,眼神有些迷離,“閃燃燒了生命力加上我自己的力量才讓我逃了出來,之後我昏迷了過去,但當我醒來的時候,閃和我的聯係以閃的身亡而崩斷,獅鷲軍團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凱爾沒有立刻出聲,但他的思緒已經飛躍時空的阻礙去往了亞瑟所說的那個時候那個地點,諾大的天地間,一隻野獸淒婉地發出悲鳴,它的利爪殘缺崩斷,它的身體傷痕累累血液凝結,它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同伴,縱使曾經的它是那麽的強大,卻也避免不了那一刻的脆弱不堪。


    孤獨,從沒有人能夠詮釋出它真正的含義,但真正嚐過它的人卻絕不是三言兩語的安慰能夠撫慰的了的。


    凱爾的嘴唇緊緊地抿著,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卻習慣性地成了分析,甚至於還帶著幾分殘忍地抽筋剝骨,“所以亞瑟,你擁有水火雙係大魔導師的能力卻甘願地做一名奴隸是因為——逃避?”


    逃避兩個字就這樣被凱爾說出口,帶著鮮血淋淋的真相。


    亞瑟一怔,下意識地看向凱爾,他看著眼前這個少年正用著十分老成的口吻說著一些並不怎麽符合他年紀的話,一時間忽然有些心疼,卻並非是被他一語道破秘密的原因。


    那是區別於自己當年身心的痛楚與疲倦,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一些帶著細小尖刺的荊棘在他原本布滿創傷的心口上劃過,雖然很輕,卻斷斷續續、痛徹骨髓。


    亞瑟的怔愣被凱爾當成了默認,凱爾抿了抿唇,放緩了自己的語調,“可是亞瑟,你應該知道逃避永遠也不能解決問題,就像孤獨不能被安慰一般,你所能做的,就是讓他成為習慣,那麽它將不是你的弱點。”


    說著,凱爾嗤笑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那些將孤獨當做習慣的言談,隻有經曆過的人才能明曉,自己,何嚐不是這般。


    這個模樣的凱爾讓亞瑟忍不住歎了口氣,他蹲下身,揉了揉凱爾的碎發,“凱爾,有時候,你的想法或許有些偏激。”


    見著凱爾睜開眼睛露出疑惑的目光,亞瑟這才說道:“如果我把孤獨當成了習慣,現在的我就依舊還是三年前那名渾渾噩噩的奴隸了,讓自己不再孤獨,並非隻有那樣一種方法。”亞瑟說的話很輕,也說得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亞瑟眼中的寵溺與疼惜讓凱爾開口想要反駁的話被盡數咽了下去,他感受著發頂傳來的溫熱與心中劃出的奇特感覺,繼續聽亞瑟說道:“不過,你說的我那時在逃避並沒有說錯,所以現在,我打算去找尋答案。”


    亞瑟說著,忽然有些釋然。


    “找尋答案?”凱爾疑惑地看向亞瑟,隨後恍然一般訝然道,“你的意思是,那場災難並不是天災而是有人推動?”


    亞瑟點點頭,目光沉了下來,“這也是其中一點原因,卻並不是唯一一點。我一直都以為那不過是厄運之穀千百年不遇一次的厄運災難,甚至在自己成了一名奴隸之後也是這樣認為的,我每天都生不如死的活著,每個夜晚,我的兄弟下屬我最好的朋友都會出現在我的夢境中另我不得安寧。”


    “但是,自從……”說著,亞瑟話音一頓,忍不住看向凱爾,卻是並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說道:“之後,我開始一遍遍迴憶曾經發生的事,並且對其中的一些細枝末節產生了疑惑,比如後來一些人對於這件事發生之後的種種反映,讓我已經開始猜測那場災難人為產生的可能。而不久前我在聖殿的一本劄記中發現的一些秘史,讓我已經確信那次在厄運之穀的遭遇絕不像是想象中的一樣簡單。”


    說著,亞瑟的眼中閃出一道厲色,繼續道:“那本手劄中提到過那種異象,百年前,一名黑魔法師曾用多人進行獻祭使用禁術開啟了深淵界門,數以千萬的魔法師以及武者在那場禁術之後被吞進了深淵。所以我懷疑,有人進行了同樣的獻祭,這才引發了厄運之穀的那場災難。”


    亞瑟的聲音中有著清晰可辨的冷然,似乎已經找尋到了真正的幕後黑手,並且有著與他同歸於盡的決心一般。


    “會不會是那個凱恩斯·洛克菲特,畢竟最後的勝利者是他。”凱爾如是分析道。


    “不會是他。”亞瑟十分肯定地搖了搖頭,然後笑了笑,“我了解他,他太驕傲了。甚至當我重傷迴到了帝都,所有的人都指責我的時候,隻有他站出來了為我開脫。”說到這裏,亞瑟歎了口氣,眼中露出懷念之色。


    作為對手,他了解那個男人,因為他太驕傲,所以不會在背後使出這些陰損手段。


    “凱爾,我……”亞瑟垂眸望向凱爾,正要開口卻先被凱爾打斷。


    “你想迴東大陸。”凱爾並沒有太多的疑惑,剛剛聽到亞瑟說的那些,他就已經預測到亞瑟的決定。


    被挑明了心事,亞瑟沉默著點了點頭,眼神有些閃爍地躲著凱爾。曾經自己在心中立下誓言要不離眼前這個少年一步,但在這幾個月中卻又要一次次地被自己親手打破。


    得到了確認,凱爾有些怔忡地垂下雙眼,視線卻好巧不巧地觸及到了脖頸之上的那枚晶石。


    忽然想到了什麽一般,凱爾猛地抬起頭,握住那枚晶石在亞瑟的麵前晃了晃,“對了,亞瑟,我想問一下,這枚晶石是不是隻有你……嗯……曾經的家族才擁有的秘術?”


    “是。”亞瑟並沒有因為凱爾提及自己過去的家族而現出什麽異色,隻是抬起手放在那枚晶石上再一次注入了一些魔力上去。


    眼見著晶石的色彩變得越來越濃,亞瑟才收迴了手掌,解釋道:“這是我的魔力凝結成的晶石,一旦被捏碎,秘術會把我直接帶到你的身邊。”


    凱爾感受著從亞瑟的手中接過晶石,暖暖的感覺,紅藍相間的色澤讓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迷離隻是一瞬,凱爾看著亞瑟,就問道:“對了,亞瑟,你有沒有什麽妹妹之類的,同樣也有著金色的長發以及冰藍色的眼眸?”


    亞瑟點點頭,“有,隻有波希維爾的直係血脈才能繼承這樣的瞳色與發色,但目前真正擁有這樣發色瞳色的人卻不多,你難道見到過來自波希維爾家族的人?”


    凱爾把玩著那枚晶石,一雙眼睛中倒映著它的顏色,“是,那個人同樣來自東大陸加百利帝國,有著和你一樣的瞳色發色,而且,她也擁有同樣的晶石,並把它給了羅恩。”


    “她,是不是一個女人?”亞瑟的身軀一僵,已經想到了那個可能,並且聲音忽然間也變得有些冷然與複雜。


    凱爾的點頭確認反而讓亞瑟皺起了眉頭,他歎了一口氣,不知道適合失望還是興奮,卻是疑惑地出聲道:“果然是她,隻是,她怎麽可能會來西大陸?”


    “她是誰?”凱爾歪歪頭,他從來沒有看到過亞瑟的眼睛中有著這樣複雜的情感,似愛似恨,就像是他身上的冰火雙係魔法一般糾纏不清。


    “她是我的好妹妹——海倫娜·波希維爾。”亞瑟冷笑了一聲,一個‘好’字說的幾乎咬牙切齒,讓凱爾越發地挑起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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