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西堡範圍內,如果讓荀勤翼選一個他最厭惡的地方,那肯定就是荀氏祖廟祠堂。


    作為安西堡內最壯觀、雄偉、輝宏的一段建築群,同時也是潤州荀氏理論上的精神心髒,神聖不可侵犯之地,卻在荀勤翼隱藏在最深層的一段慘白記憶中,這裏的每一麵石牆,每一塊地磚,每一片青瓦都沾滿了猩紅,每一條小巷,每一通廳廊,每一個大殿都繚繞著難以掩去了鬼哭哀嚎。


    仰頭盯著那塊碩大的“荀氏宗祠”牌匾,荀勤翼雙眸深處閃過一絲紅色又迅速掩去,轉而嘴角帶上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在巨大祠堂門口,一眾男女老少荀氏族人複雜的沉默注視中,快步跨了進去,身後,十數位荀氏族人緊隨而進,其中大部分不過是最近一段時間以橋頭草的投靠,也夾雜了一部分他這麽多年辛苦招攬的嫡係,直到荀易隆隕落,荀易昌的態度開始正真放寬之後,才被荀勤翼有意的漏了一些放到了台前。


    “祖廟祠堂,不是用來讓你顯威的!荀勤翼!”


    剛邁進祠堂的步子一頓,臉上再次掛上濃濃嘲諷順著聲音轉頭看去,荀勤熔孤零零一個人,正靜靜地隱在門內的一角,半個身子都落在石柱落影內,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晦澀不明。


    “小弟最近親近的人,似乎少了不少,需要大哥支點人手過去麽!”


    “嗬!”


    對於荀勤翼毫不遮掩的嘲諷,荀勤熔一反常態得沒有露出絲毫怒容,甚至微微後退了一步,將整個身子都隱進了落影中。


    “二叔為荀氏操勞一輩子,這最後一程,我希望可以太太平平,荀勤翼!”


    對於荀勤熔的冷靜,荀勤翼有些驚疑不定,但隨即飄來的話倒是領荀勤翼臉色一整,微微點了點頭後,孤身一人向著大殿深處走去。


    “大哥?嗬!”


    冷冷注視著荀勤翼緩緩走進內殿,荀勤熔低聲喃喃最終化為了陰冷的低諷,瞥了一眼停留在前殿的那群荀氏族人,其中幾人前幾日赫然還是自己認為最貼心的狗腿,眼中閃過一絲冷芒,低頭陷入了沉默。


    ...


    整個荀氏祠堂大體上分成三個主要建築,前殿,內殿,後堂,加上附屬在四周的零星小型建築組成了安息堡內最大的一個建築群。


    理論上,每年的祭祖一般都隻在前殿進行,事時,潤州荀氏各大主脈支係的族人都會齊聚一堂祭祀荀氏先祖,祠堂雖然大,但前殿也就勉強塞下長房主脈而已,大部分荀氏族人都會被安排在前殿門外的巨大廣場上。


    而內殿,則是用來舉行一些小型的祭祀活動,大多數時候隻有主脈,也就是家主一脈才可以使用。


    雖然是家族親子,但作為私生子,荀勤翼其實還是第一次進入祠堂內殿,事實上,以前每年前殿的祭祖活動,他都是被安排在殿外廣場上,與一眾支脈並列的。


    走過一條不過二十米出頭的青磚石廊,荀勤翼對著內殿門口的兩位侍衛點了點頭後,便想跨步進去,但剛剛提腳就被侍衛徑直攔住,古樸的青銅長矛交叉之間,將宏大的內殿大門徹底封死。


    “家主在內麽?”


    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毫不留情,荀勤翼不見絲毫惱怒,反而定定的站在門前,溫聲問道。


    然而麵對荀勤翼的問話,兩位攔門侍衛不僅沒有絲毫迴應,甚至連視線都自始至終的保持著原狀,仿佛完全沒有看到荀勤翼這個人一般。


    “奉家主命,參加荀易隆長老歸靈祭祀!”


    臉色一僵,荀勤翼的語氣不自覺的捎上了一絲冷意。


    然而,攔路的兩個侍衛仍舊保持著原狀,不見絲毫動作,就在荀勤翼怒意微揚,雙眸閃爍著危險光芒時,祠堂內突然傳出了荀易昌的聲音。


    “勤翼?”


    “是!父親!”


    “用銘牌,我記得讓你換過了的吧!”


    “是!”


    低頭應了聲,荀勤翼轉手從胸口內袋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銀色銘牌,木質結構的牌身上,以古篆文銘刻著他的名字,名字的左下角還綴著即將由荀易昌為他起的字,元晦。


    每一個入了族譜的荀氏族人都會在出生時,由家族鐫刻兩枚一模一樣的銘牌,一塊存放於荀氏祠堂宗明堂,一塊由本人貼身攜帶。


    此前,荀勤翼也有一塊類似的銘牌,不過荀勤翼之前的那一塊通體墨黑色,材質也是普通的沉木,是荀氏普通族人級別的身份銘牌,再加上成年多年,甚至在荀勤熔被賜字幼孟後,荀勤翼都沒有被荀易隆賜字,這些其實都是荀勤翼之前在荀氏族內不得寵,甚至舉步維艱的鮮明體現。


    瞥了一眼銘牌上角落的“元晦”,荀勤翼轉手對著攔門的兩個侍衛搖了搖後,兩位原本仿若雕塑的侍衛轉瞬就恢複了一開始的狀態,收迴青銅長矛,分隔站在大門兩端。


    收迴銘牌,盯著左邊的侍衛看了半響,荀勤翼若有所思的收迴視線,抬頭就走進了內殿。


    剛一進入內殿,視線徒然一闊,這間從外表看上去比前殿小了兩分的內殿,除了略顯昏暗之外,其內部卻顯得異常寬敞,或者說,相對於前殿供奉著大量荀氏祖先牌位和祭奠碑文的相對擁擠,內殿更像是一間空堂,一眼看過去,除了大殿中央放著的一尊一米高的長石台之外,渾然一體的黑色地磚上赫然再也沒了其他東西。


    “內殿原則上屬於每一任荀氏家主,相對於上一任的布置,我更喜歡簡單明了點,所以大部分老物件都被我清理掉了!”


    “父親!”


    耳邊傳來荀易昌淡淡的聲音,荀勤翼轉頭看去,發現荀易昌正緊緊的站在自己斜後方,身體幾乎貼著身後的殿牆,一副巨大的人物浮雕在他身後衍生向上,隱於殿頂。


    “大長老馬上就到,你先去向你二叔磕幾個頭吧!”


    “是!”


    低頭應了聲,荀勤翼轉頭緩步走到了大殿中央的石台前,一身青色古服的荀易隆正靜靜的躺在上麵,屍體已經做了特殊處理,縱使七八月份都可以保持很長時間不腐不臭,凝眸看了仿佛沉睡中的荀易隆半響後,荀勤翼傾身下身,恭敬的磕了三個頭後又打了個祈。


    “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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