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初生,陰謀詭計隨著夜色隱去,將軍府大門掛起了高高的大紅燈籠,壽宴如期而至。


    府中上下喜氣洋洋,所有人像是齊齊失憶了一般,將昨日兒的血腥見聞忘了個徹底,開開心心地或迎接或伺候前來賀壽的賓客。


    將軍府擺宴,即便特意精簡,流水席也設了十數席,賓客們邊吃邊欣賞戲班子的表演,默契地不提將軍府內宅的齷齪事,盡心搜羅好話賀壽,一時間氣氛詭異的熱烈。


    鳳張氏可以沒心思打理宴會事宜,卻不能缺席,隨在鳳將軍身後應酬著各位貴賓,滿臉的強顏歡笑,直看得眾位貴賓牙疼。


    鳳將軍知她心裏記掛著一雙兒女,多少也體諒她的失禮,沒有開口嗬斥。


    鳳珺揚則是不在乎鳳張氏如何表現,他環視一周,見自家妹妹沒有在場,喊了元福管家問話:“已經開宴多時了,小姐還沒來麽?”


    旁邊有人支起耳朵竊聽,十分好奇傳聞中將軍府最受寵的貴女緣何沒有在場。


    鳳大小姐癡呆無法現身,這倒是好理解。


    但是聽聞那二小姐可是活蹦亂跳呢,鳳將軍壽宴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也缺席了呢?是不是太隨性無禮了呢?


    周遭幾人不經意地走近了鳳珺揚,都想偷聽點*,揪住鳳珺戎的小辮子,以備迴府當做茶餘飯後的笑資娛樂家眷。


    元福不動聲色地將幾位好事來賓的動作看在眼底,如實匯報的心思轉了幾轉,這才在鳳珺揚挑高的眉頭下淡定迴話。


    “迴少爺,小小姐昨晚照顧了袖香那個丫頭一宿,近天明才歇下。老奴過去喊話時,小小姐原是強撐著要來,是老奴見小小姐臉色著實差勁,擅自做主讓小小姐好好休息的。壽宴伊始時,已迴稟了老爺,老爺特意吩咐既然小小姐體虛,就不要再擾她歇息了。”


    聽著沒有什麽不對。


    周遭側耳傾聽的賓客無趣地轉首,兀自交頭接耳,或高談朝堂大事,或討論巷角趣聞,話題囊括了時事敕令,坊間異事,陰陽交合,林林總總,範圍之廣,程度之深,不一而足。


    鳳珺揚卻是聽出元福話裏的裝模作樣,見旁人都沒心思關注這邊了,放鬆了心神好笑不已:“我的妹妹我還不知道麽?什麽歇息得晚臉色憔悴?不就是不想來麽?”


    元福卻堅持假戲做到底,一本正經的反駁:“禍從口出,大少爺既然疼愛小小姐,說話更得謹慎,小小姐閨名可受不得半點傷害。再聽到大少爺顛倒黑白汙蔑小姐,老奴可不接受。”


    那圓圓的福臉神色肅然,活像被說壞話的人是他一樣。


    隻是……


    到底是誰顛倒黑白了?


    鳳珺揚忍俊不禁。


    他身後,有一粉衫少年也是樂得眉開眼笑,“哥哥,你這管家心地挺好,還懂得維護戎兒的閨譽呢,得獎勵獎勵,若缺了什麽,盡管找妹夫拿,要什麽,妹夫就給什麽。自家人,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鳳珺揚自少年一開始說話,就被那稱唿弄得額頭青筋一跳。再凝神看著他一身粉色錦衫,喜慶得活跟是他的壽宴一般,登時頭疼,待聽完他餘下的所有話,鳳珺揚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


    “十一皇子,您既然知道戎兒的閨譽很重要,那您現在又是在做什麽?”


    “咦,有什麽不對嗎?”


    粉色錦衫少年,也就是軒轅奕,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的著裝,又取來茶水借著水光端詳自己的麵容,很是肯定地說:“束發幹淨,衣衫齊整,翡翠冠笄也沒我的臉好看,粉紅錦衫也沒能奪了我的風流雅韻,還是一如既往的俊俏風流,這麽漂亮的美男子,戎兒肯定會看得移不開眼的啦。”


    完全就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


    鳳珺揚溫潤的臉色瞬息僵硬,對又自戀又賴皮的十一皇子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這人根本就隻迴他想迴的問題,隻說他想說的話,沒人能逼他,也沒人敢逼他。


    鳳珺揚默默扭頭,暗暗思忖著:既然都偷偷用過瀉藥了,那再偷偷用點啞藥讓自己清淨幾天也不妨事吧……


    完全不覺自己已經把一代溫潤仁醫逼得發狂的軒轅奕,仍在沾沾自喜自己的絕世容顏,他摩拳擦掌,瞅著鳳珺戎院落的方向蠢蠢欲動:“哥哥哥哥,妹夫今日就不陪你聊天了,戎兒正傷心氣憤著呢,妹夫得去安慰安慰,你自便吧……”


    這話既死不要臉又宣兵奪主,鳳珺揚氣得抓狂,深深理解了為何每次到內宮幫娘娘調養身體時,娘娘總是愁眉歎氣。攤上這麽個不著調的兒子,哪怕心知十有*是裝出來的,也絕對開心不起來。


    軒轅奕早就趁鳳珺揚頭疼難忍的時候偷溜了。


    鮮衣怒馬的少年腆著臉,熟門熟路地往鳳珺戎的院落裏跑,重重迴廊上的大紅燈籠高掛,與他喜慶的粉紅幾乎交相輝映,美得不似凡景。


    “戎兒戎兒戎兒……”軒轅奕一路跑一路叫,生怕旁人不知道鳳珺戎是他定下的皇妃,途徑的侍從紛紛低頭好笑,想想又替自家小姐可憐,怎麽就被這浪蕩不羈的十一皇子纏上了呢。


    四皇子本就不喜歡自家小姐,現在又添了十一皇子這一出,恐怕會厭惡了小姐吧。


    侍從們心中替鳳珺戎扼腕可惜,但誰也沒能想到,在不久的將來,軒轅奕的行事作風,會狠狠顛覆他們此刻的念頭,震撼他們的心靈。


    日頭高掛。


    軒轅奕跑跑跳跳,整個人都歡喜得快要飛起來,在門口被婢女阻攔了,他也不介意,拍拍手就召來隱衛,讓隱衛抱著他越過牆頭,進了院子。


    一進院子,就聽到陣陣的哭聲。


    慘兮兮的,像迷了路的小孩,可憐極了。


    “嗚嗚嗚,袖香,你快醒來啊,我再也不跟你拌嘴了,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嗚嗚嗚,你快醒來啊,我再也不偷懶了,你讓我動腦,我就動腦,你讓我下廚,我就下廚,你讓我刺繡,我就刺繡,我都聽你的,嗚嗚嗚,你別死啊袖香,嗚嗚嗚,嗝……”


    軒轅奕咽下喉間的驚喜聲,默默地推門而入,又擅自闖入內室,待看到隱衛口中的傷重的丫鬟正躺在主臥的床榻上,青澀的俊顏閃過隱晦的不滿,開口時卻帶了幾分小意討好:“戎兒,我來了。”


    軒轅奕最大的優點,便是識時務。他可以瘋,可以狂,但是絕對不會出格。在帝王麵前賣乖討寵有理有度,在鳳珺揚麵前死勁折騰也是有分有寸,不會踩了他人的底線,讓自己得不償失。


    是以,見此刻氣氛悲傷,鳳珺戎臉色凝重,縱然他見到鳳珺戎心情歡喜,縱然他對區區婢女性命不屑一顧,縱然他對區區婢女卻睡在小姐榻上很是不滿,他仍是選擇了最佳的不惹人厭的行事邏輯:融入氣氛跟著哀傷,壓著不滿溫柔開口。


    “我就是聽說你的婢女受傷了,擔心你傷心,來看看你……”


    低低的聲音聽著令人愁腸百緒。


    隻是他卻不知,鳳珺戎的內力深厚,他在閣樓外喜慶奔走和開懷呐喊早就傳入她的耳中,此刻他微顯沉靜的謊言,在她麵前猶如薄薄的窗戶紙,一捅就破。


    鳳珺戎倚靠在窗前,冪蘺已摘下,洗去妝容,傾城絕色的容顏露了出來。


    眉如遠黛,點紅朱唇,一雙冷眸似巔峰雪山,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冷漠,氣息不若第一次遇見的隨然灑脫,卻自有一股淩駕於巔峰之上的銳意和霸氣,軒轅奕心顫了顫,胸口小鹿亂撞。


    被瞟了一眼,軒轅奕自帶幻想,將之當成了媚眼,心登時酥了一片一片,麻麻的,軟軟的,熨帖得想舒服地呻吟。


    鳳珺戎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麵色忽然緋紅,遠黛眉皺起,沒有戳破軒轅奕的偽裝,撩了他一眼,說:“那謝謝了。”


    緊接著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


    軒轅奕卻不願意離開,觀察出他家皇妃似乎真對傷重的婢女傷心,漂亮的眼眸滴溜溜地轉了轉,決定投其所好:“戎兒,我家老頭子上次送了一棵千年烏參,聽說對續命有奇效,反正我也用不著,就給你吧。”


    鳳珺戎詫異迴眸。


    軒轅奕舔舔唇瓣,紅著耳根子,有些緊張地說:“這是真的,我真的有一棵千年烏參,我騙誰都不會騙自己的皇妃的。”


    鳳珺戎還沒說話,那廂坐在床頭上哭得跟死了雙親的木筆,眼淚戛然而止,張著小嘴,愣愣地看著軒轅奕,不敢置信他說了什麽。


    烏參?


    還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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