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香梅道:關於承建公司的事,鄭縣長和羅常委,有著不同意見。


    老葛有些不悅地道:怎麽,高粱紅酒廠的建設,咱們鄉裏都做不了主?


    我馬上道:“是啊,如今的高粱紅酒廠是縣屬企業,不像以前是咱們的自留地了。”


    不是讓我們代建代管?


    吳香梅道:“葛大爺,這裏麵現在情況複雜啊,鄭縣的意思是由我們鄉裏統籌考慮,羅常委的意思是由縣酒廠建設領導小組統一領導下對外公開,打造示範工程,誰的方案好,就讓誰建設。在這一點上兩位領導的意見並不一致。”


    老葛又抽出了兩支煙,遞給了我一支,吳香梅看到,對著我說道:不能抽。


    老葛的火柴都點燃了,又愣在了半空,


    吳香梅又轉頭看向了老葛,道:“葛大爺,你抽你的”。


    老葛看了下我倆,吹滅了火柴,有些為難又不甘地道:我也不抽我也不抽。輕歎了一聲,顯然對這個局麵也感到有些無奈。老葛道,這事不好再推了,當然,我這個老頭馬上要退了,不該再說這些話了,隻是遲則生變啊,不把酒廠留在我們安平大集,我這退下來之後,沒臉在村裏待啊,我提個建議,我們能不能找個機會,把鄭縣長和羅常委都請到一起,開個會,給個明確意見?


    我心裏暗道,這個羅常委,看起來還是很有想法嘛,以前從來都是不顯山不露水的,老領導兼任了地委的秘書長,這下說話是硬氣了不少。


    吳香梅思索了一下,看向了我。我馬上道:我看也不是壞事情嘛,現在都在提對外開放,高粱紅酒廠的建設如果領導小組負責公開招募建設單位,也是一種嚐試嘛,時間我看也耽誤不了多久。於公來講,有了競爭說不定建設成本就會降低;於私來講,也會避免不少的麻煩。


    吳香梅已經擔任了副縣長,自然懂得這個避免不少麻煩的深意,雖然鄭紅旗一再強調由鄉裏統籌高粱紅酒廠的建設,但是通過關係找上來的建築公司,到底實力如何,鄉裏並不清楚,如果由羅常委在前麵頂著,確實可以少一些麻煩。


    吳香梅道,那這個事我給鄭縣匯報。


    臨近中午,又到了飯點,老葛道羊肉館子今天殺羊,羊腰子我讓他們留下了,走中午吃兩個腰子去。


    吳香梅一臉的嫌棄道:“又腥又膻,就搞不懂你們咋喜歡吃這口,我就不去了”。


    老葛道:“哎,香梅,你這當了縣長不能看不起鄉下親戚,單獨給你炒兩個小菜就是了。”


    話說到了這裏,吳香梅也就不好再推辭,畢竟如今的老葛即將退休,工作反而比以前還要積極了些,鄉裏大大小小的麻煩事,有這麽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方便不少。


    到了羊肉湯館子,四五個菜已經上了桌,有葷有素,老葛熱情地招唿我和吳香梅坐下,然後便開始介紹桌上的菜肴。羊肉湯、拌羊雜、紅燒羊肉,還有幾個時令蔬菜,色香味俱全,讓人食欲大動。


    “香梅,你嚐嚐這個清燉羊肉,我特意讓他們放少了些調料,保留了羊肉的鮮美,應該不會太膻。”老葛夾了一塊肉放到吳香梅的碗裏。


    吳香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過筷子夾起那塊羊肉嚐了一口,然後讚許地點了點頭:“嗯,味道確實不錯,不愧是咱們鄉裏最好的羊肉館子。”


    我這時也加入了談話,笑道:“是啊梅姐,如果你不來,我可吃不到這麽好吃的羊肉。”


    邊吃邊聊,氣氛十分融洽。盡管工作上有些困難,但在這餐桌上,一切的煩惱都暫時拋諸腦後。食物的香氣和三人的笑聲交織在一起,正是鄉間最簡單卻最溫暖的人情味。


    縣裏已經下了文件,中午飲酒必須給聯係的縣領導報備,吳香梅正是安平的分管縣領導,老葛舉起杯子就算是報了備,下午還有鄭縣介紹的建築公司的負責人要來,所以我和吳香梅隻有以茶代酒陪老葛喝上二兩。臨近結束,老葛道:“香梅,朝陽,你倆都不是外人,當大爺的也就不客氣了。你們知道,白山這小子,小時候出生在東北,現在迴來投奔我這老姑父,得虧兩位抬舉,如今啊給鄉裏開車,以後,我退下來,還得靠兩位照顧。”


    我細細地聽著,看來葛大爺是要“托孤”不成,但是這事又何必單獨一起吃頓飯那,畢竟謝白山的表現還是中規中矩,大家關係不錯。我心裏暗道,難道葛大爺是打算讓謝白山搞個正式的身份?又想葛大爺不愧是在鄉裏摸爬滾打了多年的老資格,用詞上也是十分的注意,給香梅縣長開車,委婉地說成了給鄉裏開車,避免讓香梅縣長覺得是在給她添麻煩。我看著老葛,心裏暗自敬佩他的處事周到,或者換個詞就是圓滑。


    吳香梅也聽出了老葛話裏的意思,她微笑著對老葛說:“葛大爺,您這說的是哪裏的話,白山我很了解,能幹又機靈,鄉裏有他在幫忙,減輕了我們不少壓力嘛。您放心,我會關注他的表現的。”


    老葛聽後,又道:“說到這個表現啊,我也覺得白山這個孩子,表現還不錯。香梅、朝陽,你們不是外人,我也就舍下老臉張口了,您看這次趁著高粱紅酒廠重建的機會,能不能給白山活動一個正式工人的名額,這樣,這孩子下半生也就有了保障,也不枉我給這孩子當一迴老姑父”。


    聽到老葛這麽說,看來與我猜測得一致,原來老葛確實是想為謝白山爭取一個正式的工人編製,這倒也是人之常情了。高粱紅酒廠如今成了縣屬企業,編製內的工人享受縣屬企業正式工人的待遇,對於謝白山來說,如果能夠成功轉正,也算是解決了人生大事,這老姑父沒有白喊。


    吳香梅沉吟了一下,然後對老葛說:“葛大爺,這件事我會放在心上。不過您也知道,現在編製卡得很緊,需要走的程序很多。特別是以前的勞動人事局的局長魏勝貴剛剛被抓,不過我會盡力去辦,但具體結果如何,隻能盡力。”


    吳香梅說得實在,老葛點了點頭,顯然對吳香梅的迴答是認可。他轉頭對我說:“朝陽,你就算了,你家媳婦管得嚴,有機會叔幫你勸勸曉陽,男子漢大丈夫的,不能一天天地圍著媳婦轉。”


    我趕緊端起杯子道:“葛大爺,還是您懂我啊。”


    老葛憨厚地笑了笑,朝著我的碗裏夾了幾筷子羊腰子,道:“朝陽啊,年輕人嘛,多吃點,這個菜是給你準備的,你看你這眼圈,都黑了。”


    吳香梅倒是一副愜意地笑著道:“少小雖非投筆吏,論功還欲請長纓,年輕人,身上的擔子重啊。”


    縣政府辦公室已經來了電話通知,下午的時候,兩位省城來的重要客商將會到安平來考察對接工作,鄉裏要熱情招待。我和吳香梅看著電話記錄,討論著這次縣裏的安排實屬奇怪,重要客商是辦公室的一位普通工作人員打的電話,說要鄉裏麵熱情招待,縣裏又沒有什麽領導來陪同,隻是縣府辦的普通工作惹人眼章永山陪同,太不正常啊。


    我說道:“外經委、計委、鄉鎮企業局沒一個人露麵,這人咱們按啥標準接待?”


    吳香梅習慣性地拿起了手包裏的鏡子,一邊照一邊道:“你組織幾個人先談著,我那看情況是不是出麵,畢竟章永山現在跟鄭縣跟得緊,咱倆如果都不出麵,似乎也不合適。”


    我點了點頭,心說也是,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既然上麵這麽安排了,也隻能照辦。我拿出紙筆,開始琢磨著待會兒怎麽安排行程和人員。


    兩點半一輛黑色的高級轎車駛入了鄉大院,這轎車看起來非常氣派,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車門打開,下來一位身穿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後跟著一個穿著黑色夾克的章永山,兩人臉上都帶著微笑。章永山介紹道,這位是農山公司的負責人,文總。這位是安平鄉的鄉長,李朝陽。


    哎呀,一路上都是聽小章在表揚你啊,朝陽鄉長,幸會幸會。


    我看了一眼章永山,一時沒有太多的印象,畢竟縣政府辦文秘科的人平時出差不多,倒是這輛高級轎車十分熟悉,好似是在哪裏見過,畢竟縣城裏的車多數都是單位的車,多數就是吉普車和麵包車,這樣的高級轎車來到縣裏自然是惹人注目。


    會議室裏,芳芳已經泡好了茶,如今的芳芳雖說是黨政辦的副主任,但是手底下就是幾個年齡偏大的老板凳,平日裏的工作,多數是芳芳一個人也就幹了,迎來送往,端茶倒水,協調左右,聯係上下,文件會議,一個人幹了幾個人的活,所以吳香梅才考慮著,隻要芳芳考上了幹部,就調到縣政府辦去。


    文總名叫文近朱,聽到介紹,蔣笑笑的臉都憋紅了,文總倒不生氣,解釋起了自己的名字,第一層意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靠近朱砂就變紅,靠著墨水就變黑,咱們是紅色政權,自己這名字也是根正苗紅啊。這第二嘛,自己的父親姓文,母親姓朱,所以就叫了文近朱。


    聽到這麽解釋,也就通順了不少,先交流再交心,文總介紹了農山公司也是前年才成立,老板以前也是省農業廳下屬單位的鄒處長,也是正處級的幹部。看我們沒有反應,又笑著道,和紅旗縣長級別一樣。


    我忙點了點頭算是迴應。畢竟省上的農業廳,離我們實在是太過遙遠,我們倒是想認識上級的領導,可是曉陽說過,差別太大,身份不等,也就別高估了關係。


    文總看我們的反應十分平淡,毫不掩飾地道:農業廳的鄒廳長啊,是我們鄒總的親哥。


    老葛看對方一直在強調背景,就主動熱情地聊了起來。我心裏暗道,這個文總,是想著拿鄒廳長拉大旗作虎皮啊,正廳級的幹部確實很高了,但我的內心毫無波瀾,因為我知道這論拉起虎皮來,我家裏曉陽,也是虎威在外了。畢竟今天老葛的話裏話外,都暗指曉陽是母老虎一般。但一物降一物,在曉陽麵前,我就是武二郎,專門打老虎。


    會前已經商定,香梅縣長不參加,老葛負責談,我負責總結收尾,聊了一個小時,文總道,各位領導啊,我們這次來,地區東富秘書長、啊,包括咱們紅旗縣長啊都很關心,專門派人陪同。我們的意見啊,就是希望在高粱紅酒廠的事情上,一起合作。


    老葛看了看我,見我並無反應,就直接道:朱總啊,不對,文總啊,合作這個事你找我們呢,算是找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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