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厚土沒有想到,縣長吳香梅看起來人長得好看,但說起話來確實如此直接,讓人頓感下不來台。


    吳香梅繼續道:“厚土同誌,你現在是主持工作的副總,縣裏原本想著讓煤炭公司來為縣裏貢獻利稅,現在好了,你們轟轟烈烈地幹了一年,財政還倒欠你們三萬。”


    何厚土道:“香梅縣長,這三萬我們沒找縣裏要,煤炭公司還解決了上千人的就業問題。”


    吳香梅道:“照你這麽說,縣裏還應該給你評個勞動模範?”


    “不敢不敢。”


    吳香梅敲了敲桌子道:“厚土同誌,這麽說吧,煤炭公司如果不搞改革,縣裏財政的情況你也是清楚的,根本養不起任何一家虧損的國有企業,隻有自負盈虧,到時候縣裏隻有甩包袱,你們自生自滅。不拿出實實在在的措施,縣裏肯定是要換人的,這個我不是危言聳聽。”


    辦公室裏的暖氣很足,何厚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在這之前,自己也曾試圖尋找解決煤炭公司困境的辦法,但每一次想幹些什麽,都有複雜的利益關係掣肘。林華北的勢力和王振的老部下現在內鬥得很厲害,你支持的我就反對,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消耗了太多的精力。


    何厚土實在是沒有想到,如今的煤炭公司團團夥夥、山頭林立,和以前自己生活的煤炭公司完全是兩個不同的環境,自己不管幹部,想用的人用不成,想幹的工作幹不了,而有些話匯報的時機並不成熟,一旦將蓋子揭開,自己就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縣長的態度如此堅決,這對一個主持工作的副總經理來說,確實為難。但事到如今,也隻有循序漸進地進行匯報,看一看領導在關鍵的時刻能否為自己站台。


    何厚土道:“香梅縣長,煤炭公司的問題,既有宏觀政策的原因,也有經營管理上的原因,我們就說這偷煤的事,從生產部門到運輸部門相互勾結,直接將挖出來的煤私分賤賣,我來了之後,管了管,好一些,但我一個經理,不能 24 小時守在礦井口子吧。”


    何厚土暫時還不想去揭運輸煤炭的蓋子,因為這牽扯到了縣裏上層的利益,而偷煤的則是煤炭公司內部的人幹的,這種行為隻要查實,既能殺一儆百,也能避免引火燒身,畢竟查偷盜行為,是公安局和煤炭派出所的事。


    吳香梅詫異道:“我聽過棉紡廠偷布的,也聽過肉聯廠偷豬肉的,這煤炭公司還有偷煤的?這一個人讓他偷他能偷多少煤?還能把煤炭公司偷虧損了?”


    何厚土道:“啊,是這樣啊,香梅縣長,是汽車,是汽車在偷,用卡車偷,我抓住了兩個,本來計劃開除的,但廠長辦公會上沒通過,說是要給一次改正的機會,不能砸了人家的飯碗。”


    何厚土說得隱晦,意思是班子裏麵有人撐腰。


    吳香梅自然明白,恩威並施,充分授權才能管好像煤炭公司這樣的大廠。也自是聽出了話外之音,就直接道:“厚土同誌,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班子裏麵有些人是違法亂紀的後台嘛。但包容這樣的行為和包容偷盜行為有什麽區別?慶合書記選擇你去煤炭公司,這說明組織上對你是絕對信任的,企業班子就歸縣政府管,你認為誰不配合你的工作,給我說,必要的時候,政府會考慮調整煤炭公司的經營班子。現在的困難不就是有人偷煤嘛,如果這點都管不住,我看咱倆都寫辭職報告算了,我馬上會通知縣公安局,配合你把偷煤的事情先管住,涉及違反你們紀律的,廠裏要嚴肅處理,涉及違法犯罪的,縣公安局依法嚴懲,歪風邪氣管不住,企業怎麽能辦得好。你不好辦的,政府來辦,縣裏對你是全力支持的,目的隻有一點,明年把煤炭公司的效益必須搞上去。”


    何厚土這才明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敲打一下自己,又給自己站台,倒也是個有套路的領導。又補充道:“香梅縣長啊,這個煤炭賓館是煤炭公司的第三產業,但是各部門的領導啊,都來簽單,年底要賬很多賴著不給。您知道的,我們煤炭公司不敢得罪縣裏的頭頭腦腦,這筆錢要是給我們結了,我們就盈利三十多萬。”


    吳香梅聽完之後,就想到了當初紅旗書記在平安縣大力整治吃喝的情形,隻是如今自己是沒有轉正的代理縣長,想著後天要開人代會,這個得罪人的事還不好現在辦,就道:“這樣吧,你把名單提供過來,我同慶合書記研究一下。”


    因為要開縣人代會,縣公安局持續兩天又開展了持續性的行動,嚴厲打擊各類違法犯罪行動,下午的時候,又專門召開了治安防範的專題會。


    周成作為分管治安的副局長,匯報道:“明天,各鄉鎮偏遠一些的代表將會陸續來報到,我們治安大隊已經對各住宿場所進行了檢查,對周邊環境進行了治理,形勢是得到了根本性的好轉……”


    會還沒有開完,辦公室的粟主任就在我耳邊小聲說道:“李局,政府辦打電話,讓您馬上到香梅縣長的辦公室開會。”


    我點了點頭,還是等周成將話講完,就道:“啊,同誌們,這樣,縣裏有個會,需要我馬上過去,周局長,治安方麵我提醒一句,絕對不能像上次一樣,色情服務敲門詐騙。下麵的會啊,由江政委繼續主持。”


    出門之後,謝白山已經發動了汽車,縣政府離縣公安局不遠,謝白山一邊開車,一邊道:“李局長,我給你匯報個事。”


    “怎麽迴事,給我說事還整得這麽正式?”


    謝白山表情嚴肅道:“我給你說了,你可不能生氣啊。”


    “哎,婆婆媽媽的,說。”


    謝白山道:“公安局裏有人整你冤枉啊。”


    我聽了之後,有些不解道:“你是聽到什麽了?”


    “啊,是這樣,新發的棉大衣你穿了沒有?”


    “哦,棉大衣啊,機關沒有發,這次經費不夠,先保障基層的嘛,棉大衣怎麽了?”


    “啊,是這樣啊,小車班的人嘛,經常往所裏跑,所裏的同誌反映啊,公安局發的棉大衣,棉花不對,裏麵的棉花有問題。剛開始我還不信,這不是剛給我發了一件,我迴到宿舍,拿著剪刀,順著線頭,就剪了。裏麵的棉花,不像是新棉花。”


    “不像是新棉花?不像是新棉花是什麽意思?”


    “啊,是這樣啊,你別生氣,裏麵的棉花有他媽像血一樣的東西。我懷疑啊,這棉花啊是以前的舊棉花。”


    我皺了皺眉頭,心中湧起一股怒火:“這怎麽可能?采購棉大衣是有嚴格流程的,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謝白山無奈地搖了搖頭:“李局,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事實擺在眼前。我還沒敢聲張,先跟您匯報一聲。”


    我沉思片刻,采購的事都是粟主任在經辦,縣棉紡廠具體在辦,看來是存在利益交易的。我想了想說道:“馬上人代會了,先不要聲張,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如果真的是有人在棉大衣采購上做手腳,那絕不能姑息。”


    謝白山接著道:“哎,就是,他們都說是你在裏麵吃了黑錢,不知道哪個王八蛋幹的好事。你這真是裁縫做新衣,替別人空歡喜了”。


    到了香梅縣長的辦公室,客套了幾句之後,就說起了偷煤的事,吳香梅道:朝陽啊,煤炭公司的重要性我就不說了,偷煤倒煤的事也絕對不是一天兩天了,這裏麵牽扯的利益不小,我的意思是不要就事論事,而是通過這件事,狠狠打擊違法犯罪行為的囂張氣焰,徹底扭轉煤炭公司的不良風氣。


    剛剛布置完任務過後,鍾瀟虹就來敲門,十分恭敬的道:香梅縣長,現在可以出發了。


    吳香梅點了點頭,算是迴應。又看著我道:這件事,要快,人代會之後就要開始行動,煤炭公司的事等不了。


    時間來到了晚上,臨近人代會,除了一些選舉縣長之外,還有一些二級班子的局長要做微調,鄒新民作為常務副縣長,分管人事局,在一些幹部任免上,是有話語權的,再加上組織部長是女同誌,縣委書記和縣長是外地幹部,鄒新民成為了縣委班子裏,炙手可熱的人物。


    鄒新民舉著酒杯,笑嗬嗬的道:放心,啊,放心,這次我已經在常委會上明確表態,隻調整兩個要退休的幹部,其他的一律不作調整。啊,大家知道,我在縣委常委會上,一向是以敢說著稱。張慶合書記這麽能說,都被我懟過幾次嘛!利益是爭取來的。


    建設局的商局長道:鄒縣啊,這兩天我可聽不少人說了啊,都要在人代會上投你你票,這可是民心所向啊。這杯酒,我敬鄒縣長,來,亞聯局長必須買個馬,這個主意可是你提出來的。


    曾亞聯忙揮手道:別別別,商局長啊,我這人腦子笨,雖然我認可你的提議,但這擁立之功啊,我印象中是華北同誌率先提出來的。可惜了,華北,現在在城關鎮派出所受凍挨餓的,想起來,我這心裏啊,就難受。


    商局長迴憶了一下,依稀記得那天林華北是沒有說話的,不過這並不重要,笑著道:不要擔心嘛,等咱鄒縣當了縣長之後,一定會“大赦天下”,給咱華北拜王封侯。


    幾人平日裏是經常在一起打麻將喝酒的,所以說起話來都十分的隨意,開玩笑也是常有的事。鄒新民聽到了林華北的名字,心裏又是一陣莫名的厭惡,或者更多的是一種擔心,擔心林華北在派出所裏,把自己也交代了,大好前程必定是毀於一旦。


    鄒新民與兩人碰了一杯,笑嗬嗬的道:哎,你們兩個怎麽把封建迷信那一套也搞出來了?再者說了,華北的親哥已經是紀委書記了,出來也就是這幾天的吧。


    曾亞聯想起了市財政局長羅明義說的話,林華西還沒有來,就已經被人給算計了,來了之後,恐怕日子也不好過。曾亞聯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道:說句關起門來的話,華北給市委組織部下套這事,太齷齪了,我要是林華西,就當沒這個兄弟了,他可以貪,也可以自己去嫖嘛,但華北現在這些行為,根本就不是人幹的事嘛,你說是不是鄒縣。


    鄒新民的臉抽搐了一下,抬起了手,緩緩的把曾亞聯的手慢慢推開了,說道:老曾呀,你不要拿手指我。


    接連兩天晚上,鄒新民都是喝的醉醺醺的,慶合書記則帶著香梅,到了各個鄉鎮的代表駐地慰問,所謂的慰問,更多的則是一種暗示的意味。這也是一種通常的做法。


    又過了一天,一大早組織部的賈彬副部長就帶著人大和組織部的任炳輝來到了臨平,張慶合,吳香梅、趙東和鍾瀟虹及縣人大主任老萬算著時間早早的等在了大院裏。


    不到八點鍾,汽車就進了縣委大院,吳香梅快走幾步,打開了駕駛員後麵的車門,賈彬一襲風衣的下了車。


    張慶合主動迎上去,握著手道:賈部長,昨天給您說了幾次,您非得今天一大早來。


    自從上次林華北的事情之後,組織部對臨平多少就有了些陰影,擔心來臨平再出事,但指導各地的選舉工作是職責所係,而吳香梅又有特殊的背景,再加上臨平政治生態較其他幾個縣複雜一些,所以賈彬就親自帶隊坐鎮人代會,確保實現組織意圖。


    倆人客氣了幾句之後,賈彬道:慶合同誌,市委高度關注這次選舉啊,準備工作進行的怎麽樣,有沒有什麽異動啊。


    張慶合匯報道:縣委貫徹意見堅決,同誌們領會精神清晰,幹部群眾和代表們思想統一。


    賈彬微笑道:那這樣,按時開會,我們幾個都還沒吃早飯,去吃個早飯。


    張慶合已經吃過了早飯,還是笑著道:知道各位領導關心我們的工作,起的早來的早,同誌們都等著一起陪賈部長吃早飯。


    賈彬倒也沒有客氣,畢竟到各縣出差,無論是早飯晚飯還是午飯,都是縣委政府至少一位領導陪餐,最差也是縣裏的副書記,如果隻要一位組織部長,那就是對自己不夠重視了。


    眾人吃了早飯,在休息室坐了一會之後,算著時間就到了縣委大院禮堂,張慶合陪著賈彬,倆人一邊走一邊聊。


    賈彬緩緩抬起了手道:哎,這個平安縣的曉陽同誌,也在你手底下工作過吧!


    張慶合道:曉陽同誌出類拔萃,工作成績突出啊。


    賈彬微笑了道:明天平安開會,曉陽以後就是副縣長了,有學曆的年輕的女幹部,現在太缺了。明文已經規定,必須配一個。


    張慶合道:呀,我咋沒聽說這個事?


    賈彬看了左右,並沒有什麽人注意,就道:鄧書記的作風你還不知道?昨天下午才上的常委會。


    張慶合本想說不上常委會我也應該知道,又覺得不妥。


    賈彬看了看表,已經九點二十五,忙道:你們進去開會,我們曬曬太陽,投了票之後,再來叫我。


    人代會都是固定的流程,並無什麽特別之處,按程序香梅代縣長念了報告之後,就是投票的環節。內容隻有兩欄,一欄是吳香梅,一欄則是其他人選。


    鄒新民接過了選票,心裏是默默祈禱,投自己的票數不要太多,萬一真的超越了吳香梅,那就把自己架到了火上烤了。拿起了筆,本想在吳香梅上麵打勾,但又有了一絲的擔心,如果票數太少,豈不是臉上無光,估計再多,也不會多過三分之一,自己肯定當不了縣長,既然當不了縣長就不會釀成選舉事故,又何必為他人做嫁衣。


    稍一猶豫,就故意歪歪扭扭寫下了鄒新民三個字,


    計票的環節是中場休息的時候,鄒新民極為忐忑的與人打著招唿,商局長看到了鄒新民,邀功一樣小聲的道:鄒縣,民心所向,我可是投了您。


    鄒新民故作生氣的道:不講政治,不是說了不能投我。


    賈彬在張慶合的陪同之下,來到了計票室,裏麵傳出來的聲音都極為統一,吳香梅,吳香梅,吳香梅…


    賈彬聽著計票的聲音,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十多分鍾後,鍾瀟虹拿著結果匯報道:賈部長,時書記,結果出來了,除了鄒新民同誌一票之外,剩下的都是香梅同誌。


    賈彬拿著計票結果,頗為滿意的道:很好啊,這是一場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隻是不知道,誰和新民過不去,這不是讓人當眾出醜嘛!


    曾亞聯隻是陪著笑,自從被張慶合敲打之後,反倒是不敢再提為鄒新民投票的事,倒是旁邊的幾人,一再表態,在會上一定要為鄒新民投票,這是民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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