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要抓老樸,城關鎮派出所所長張耀先臉上露出來一絲為難的表情,悄聲地說道:“江政委啊,這個老樸我不知道您認不認識?”


    江永成道:“哪個老樸啊?”


    “就是西關菜市場門口,以前城關鎮管菜市場的,經常和人打架那個。”


    江永成在家裏從不買菜,之前又是分管常務的領導,對於什麽菜市場的老樸,並不熟識。


    江永成看張耀先猶猶豫豫的樣子,就說道:“有話就直說。”


    張耀先看江永成確實不知道這個老樸的底細,就說道:“這個老樸,前些年管菜市場的時候,沒少和人打架,也沒少和我們城關鎮派出所惹事,底下的同誌對他都熟悉。現在呢,改革開放商品經濟全麵發展之後,這人就比較靈活了,搞起了台球廳和錄像廳,聽說和煤炭公司的人也混上了,還搞起了運輸,現在也是縣政協委員了!”


    江永成看著張耀先囉囉嗦嗦說了一堆,就道:“講重點!”


    “哦,這人和周成副局長比較熟!”


    江永成又慢慢從兜裏掏出一支煙來,自顧自地抽了起來,心裏暗暗揣測,能在縣裏開錄像廳和台球廳的,自然和公安局有些關係。周成副局長兼任治安科科長、治安大隊的大隊長,認識這人,自己並不意外。


    張耀先看江永成陷入沉思,知道身為一個班子裏的同誌,江永成必定要顧及周成副局長,畢竟在一個班子裏,相互之間偶爾有打招唿的情況,實屬正常。


    江永成抽了幾口煙,看著天也慢慢亮了起來,緩緩開口道:“耀先啊,縣長和書記同時關注一件案子,這對咱們公安係統來講這樣的機會不多。紀局犧牲之後啊,朝陽局長一直在關注年輕幹部,這件事辦好了,對你的成長有好處。”


    張耀先和江永成是老交情了,在公安局家屬院,兩家就是鄰居,張耀先的父親以前是公安局的老科長,張耀先就是頂了父親的班進入縣公安局的,說江永成看著張耀先長大的都不過分。


    作為副政委,自從老高跳樓之後,江永成履行的就是政委的職責,分管全局的人事工作,所以這句話說出來是有分量的。張耀先連忙點頭,靜靜地聽江永成做指示。


    “一邊是縣長和書記,一邊是那個誰,這筆賬,不難算吧!”


    張耀先煙頭一丟,明白了,“我把那小子現在就拎過來。”


    雖然參與行動的人不多,但第二天還沒上班,鍾瀟虹就接到了城關鎮書記梁滿倉的電話。


    梁滿倉語氣低沉地說道:“鍾主任,聽說了吧!”


    “天沒亮就聽說了!幸虧沒查出來問題。”


    倆人在縣城多年,彼此都知道對方在縣城裏都是有些人脈的,知道昨天公安局在煤炭賓館掃黃的事,算不上意外。


    梁滿倉道:“鍾主任,沒查出來問題,並不代表沒問題。張書記才來不久,就推薦咱們兩個出任縣委常委,這是莫大的關懷,按說咱們兩個,應該是向縣委靠攏的,昨天的事,起碼看起來,並不是那麽迴事。”


    鍾瀟虹也是聰明人,自己昨天本不想去,但是新來的縣委副書記專程通知讓自己參加,不去,也是得罪人,本以為隻有組織部的領導,卻沒想到有林華北和鄒新民。


    鍾瀟虹道:“您的意思,咱們一起去張書記那裏作檢討?”


    “檢討是必須要做的,但是不能一起去,一起去就顯得咱倆是商量過的,張書記的習慣咱們都摸不清楚,有的領導忌諱這個啊。”


    鍾瀟虹這些天和梁滿倉在一起負責衛生攻堅行動,對梁滿倉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知道梁滿倉是個心思縝密的人,這樣的擔心不無道理。


    鍾瀟虹問道:“那我們分開去?你先還是我先?”


    梁滿倉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先去吧,你是女同誌,說話比較委婉,先去探探書記的口風。我再找個合適的時間去。”


    鍾瀟虹應了下來,掛了電話後,心裏有些忐忑。雖然目前看起來沒有直接牽扯到自己,但隻要稍微有點風吹草動,自己很可能就會陷入麻煩。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穩重又得體,然後朝著縣委書記張慶合的辦公室走去。


    縣委書記張慶合正和吳香梅商量工作,張慶合手裏拿著材料,摘下眼鏡道:“這個方案我同意,臨平籍副廳級以上的幹部,咱們兩個一同去,代表縣委政府表示尊敬嘛。至於這個鄒鏡堂,四大班子一起去吧。”


    吳香梅點了點頭道:“沒問題,畢竟是正部級幹部,就怕領導到時候沒時間接見我們。”


    張慶合自然也有這個擔憂,畢竟因為鄒新民的事,鄒鏡堂對地區是有些意見的。正因為如此,李學武的副廳級,說停也就停了。李學武可不是一般的處級幹部,父親是地區的老專員李老革命,李老革命的秘書嶽峰如今則是副省長兼任省農業廳的廳長,這也讓大家意識到了正部級幹部的實力。


    張慶合道:“無論領導見與不見,我們的態度,必須要端正。還有,民營企業家的名單,還要盡快梳理出來,如果年前走訪來不及,我看可以開一個座談會嘛。”


    說完春節拜訪的工作,吳香梅道:“書記,財政局長肖亞聯說,春節給困難群眾的慰問,可能兌現不了,財政局的錢,有些緊張了。”


    張慶合將手裏的眼鏡放到一邊,眉頭皺得更緊了,“財政緊張?香梅啊,縣級財政基本都是吃飯財政,就沒有不緊張的時候。春節給困難群眾的慰問關乎民生,必須要保證落實。讓肖亞聯仔細核算一下,看看哪些開支可以調整,優先保障慰問資金。”


    吳香梅點點頭,“書記,我已經和他說了,他正在核算,不過情況可能不太樂觀。今年很多項目的支出都超了預期,加上一些企業的稅收也沒有及時到位。”


    張慶合隻是笑了一下道:“香梅啊,政府一切活動,其實歸根結底到最後,都是財務活動。沒有錢,政府還怎麽運轉啊?所以,選一個會用錢的財政局長尤為重要。”


    吳香梅馬上就明白了,肖亞聯不能落實書記和縣長的意圖,自然是要換的。馬上迴應道:“我再給他講一講,不行三月份人代會的時候,就換個人上來。哦,對了,書記,早上朝陽來匯報,昨天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是一個城關鎮的小混混指示人幹的。城關鎮派出所和縣刑警大隊已經開始抓人了。”


    老樸,在城關鎮群眾的眼裏,是惹不起的人物,在林華北的眼裏,也算是黑白通吃的民營企業家,四十多歲的人,但在鄒新民和吳香梅的眼裏,勉強也就算是一個小混混。


    張慶合聽到之後道:“公安局這次表現不錯,特別是這個江永成同誌,處置得十分有技巧。”


    吳香梅馬上道:“書記,這次慰問公安幹警,我提議,由您親自掛帥帶隊,給大家加油鼓勁。”


    張慶合笑了笑,“嗯,那就給朝陽那小子去站站台。”


    鍾瀟虹在李亞男的辦公室等了許久,杯子裏的綠茶都已經衝泡得沒有了味道,看著李亞男不時地接電話、送簽文件,忙得不亦樂乎。


    對於李亞男,昨天飯桌子上才聽趙東說,李亞男的對象,竟然是市委書記的秘書向建民。鍾瀟虹打量著這個小姑娘,心裏暗道,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原來和市委書記的秘書有這般的姻緣,怪不得能擔任縣委書記的秘書,就算是李學武走了之後換了張書記,人家一樣是縣委書記的秘書,看來沒有向建民,是萬萬不可能實現的。


    剛剛放下茶杯,縣長吳香梅就走了出來,扭頭看到鍾瀟虹也在李亞男的辦公室,就邁著大步走了過來,臉上沒有了平日的微笑,略帶嚴肅地說道:“鍾主任,你早上說的那個現場會交流發言的幾個單位,你都去現場檢查過沒有?”


    鍾瀟虹不敢隱瞞,坦誠地說道:“吳縣,有的去了,有的沒去。”


    吳香梅道:“這樣吧,下午的時候,找個時間,不打招唿,我們去現場轉一轉,拉出來的典型,要有代表性,不然到時候現場去了,亂七八糟、垃圾遍地,是要被笑話的。”


    鍾瀟虹道:“行,吳縣,下午的時候,我看您時間。”


    吳香梅這才想起來,這是李亞男的辦公室,就問道:“你在這兒等張書記呢?”


    鍾瀟虹連忙笑著迴應:“吳縣長,對,我來向書記匯報點工作。”


    吳香梅微微點頭:“嗯,你有心了。張書記現在應該有空了,你可以進去了。”


    鍾瀟虹道謝後,深吸一口氣,朝著張慶合的辦公室走去。她輕輕敲了敲門,聽到裏麵傳來 “請進” 的聲音後,才推開門走了進去。張慶合抬起頭,看到是鍾瀟虹,指了指對麵的椅子:“鍾主任啊,坐吧。”


    鍾瀟虹落座之後,小聲地說道:“書記,我來檢討。”


    張慶合埋頭批著文件,並沒有看鍾瀟虹,隻是說道:“檢討什麽啊?”


    鍾瀟虹道:“書記,昨天我和滿倉書記一起,和鄒縣長一起吃飯喝酒。”


    張慶合仍在低頭寫著材料,一兩分鍾後才道:“你是縣政府辦公室的主任,和分管常務工作的鄒縣長一起吃飯,檢討什麽啊?”


    這個話題,鍾瀟虹就不好往下迴答了,畢竟猜測張慶合和鄒新民關係不好,隻是猜測,張慶合從未流露出對鄒新民的不滿,有些話大家心知肚明,但如果放到了桌麵上,就顯得幼稚了。


    鍾瀟虹道:“書記,我錯了!”


    張慶合這才簽了文件,將鋼筆慢慢插進筆帽裏,抬起頭看著鍾瀟虹,目光中帶著幾分審視:“小鍾主任,你說你錯了,那你說說你錯在哪兒了?不能隻是嘴上說說,得心裏清楚。這次的事情看似簡單,實則複雜,你作為縣政府辦公室主任,應該有更高的政治敏感度。”


    鍾瀟虹微微低下頭,思索片刻後說道:“書記,這次聚餐我沒有考慮到幹部考察期間的紀律問題,而且在聚餐過程中,我沒有察覺到潛在的風險,事後才發現可能會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影響組織工作的公正性。”


    張慶合聽完之後,覺得鍾瀟虹的迴答是真誠的,難能可貴的是,鍾瀟虹並沒有說是趙東打電話讓自己來的,對鍾瀟虹的態度,還是比較欣賞的。


    張慶合微微點頭:“你怎麽不說是趙東打電話讓你來的啊?”


    鍾瀟虹沒有猶豫地說道:“趙書記,我看也是出於好心,想著讓考察組加深對我們的好印象。不過,我知道,這些都是錦上添花,張書記已經把工作,替我們做到了前麵。”


    張慶合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說道:“你能有這樣的認識,說明是認真思考的,能到縣委常委這一步,不容易。趙書記是剛來縣裏不久,有些情況他還不太了解,這次的事對他也是個教訓。但你不同,你在縣裏工作多年,應該明白在這種特殊時期,任何行動都可能被賦予別樣的解讀,任何一次的粗心大意,都有可能前功盡棄。”


    鍾瀟虹點頭稱是,張慶合思考了一下繼續說道:“是誰讓你來的呀?”


    鍾瀟虹微微一怔,她沒想到張慶合會問得如此直接,不過她想過,在張書記麵前,一定要說實話,信任是脆弱的,領導掌握的信息最為全麵,在領導麵前說謊,都是自欺欺人。鍾瀟虹沒有猶豫,依舊坦誠地迴答道:“書記,是城關鎮的趙書記讓我來的,怕您有誤會。”


    張慶合看著鍾瀟虹,眼神中多了一絲滿意,“嗯,很好,你們的意圖,我清楚了。不過,你們把領導的想法想窄了。你告訴滿倉,他就不用來了,好好幹工作,不要把心思浪費在這些事情上。”


    而縣公安局和城關鎮派出所,已經派出了多組人開始抓捕老樸,比老樸還著急的,則是林華北。


    一大早,林華北就打聽到安排的妙齡女子以盜竊國家機密文件的罪名被關進了城關鎮派出所,已經查出來幕後黑手是城關鎮的老樸,刑警隊已經開始抓人。氣得林華北把家裏的鍋碗瓢盆砸了一個遍,倒不是因為這個姑娘將老樸供述了出來,而是公安局的人竟然將大字都認不全的小姐搞成了盜竊國家機密文件的犯罪嫌疑人,他覺得公安局簡直是比流氓還流氓。


    林華北飯都沒吃,就找了自己的大堂哥,縣政法委書記林華東,說明來意之後,林華北道:“大哥,這個老樸,是我最好的朋友了,還是縣政協委員,縣裏的明星企業家啊,您必須給縣公安局打個招唿。”


    林華東掰了一半饅頭,遞給了林華北道:“別急,我給你慢慢說。”


    林華北看著饅頭,無奈也就接了下來。


    林華東一邊吃一邊道:“華北啊,我這個政法委書記,看著比李朝陽官大。但是,李朝陽是誰?市委副書記的女婿,省公安廳鄧處長的親妹夫,縣委書記的徒弟,縣長的老搭檔,你覺得我這個政法委書記,在他麵前,又有多大的麵子?”


    林華北道:“大哥,你可是縣委常委,您發句話,縣委書記都要給麵子的。”


    林華東不緊不慢地苦笑了一聲道:“算了吧華北,張書記要是真的給我麵子,你調動的事,就應該事先給我打個招唿。華北,算了,這個時候不是郭書記、羅縣長的那個時候了,咱們都是靠邊站了,也正常嘛,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看咱們,別摻和人家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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