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委書記鍾毅看著鄒新民的檔案,暗自對李學武佩服起來,從幹部管理的角度來講,本著對組織和對事業負責的態度,寫下這句話,避免了鄒新民以後成為主政一方的一把手的可能性,也就是宣告了鄒新民政治前途的結束。


    擔任過縣委書記、地委書記多年的鍾毅,自然是明白這句話所包含的分量到底有多重。自己擔任過縣委書記、地委書記多年,一向也認為自己在幹部管理方麵是比較嚴格的,但是也很少對一個幹部下過這樣的定語。鍾毅這個時候,也算是明白了為什麽李學武的父親李老革命在地區深受尊重和擁護,連之前的秘書嶽峰都已經是副省長了,而李學武則一直是在縣處級的位置上徘徊,剛正不阿、大公無私的性格是太容易得罪人了。


    鍾毅道:推薦學武副廳級的事怎麽樣了?


    於偉正道:現在在省委組織部了,估計會很快下來考察。


    鍾毅拿起人事檔案材料道:看來,我們要跑一趟省委組織部啊,這份材料我們口頭上,是解釋不清楚的。


    平安縣正在和曹河召開白酒對接會,平安縣委書記鄭紅旗和曹河縣委書記李顯平出席。因為白酒合作的事,鍾毅批了三次條子,兩縣才被迫走在了一起。


    之所以是被迫,在李顯平看來,曹河酒廠家大業大,雖然沒有之前生意好,但酒廠換了新的領導班子之後有所起色。就算是現在縣裏補貼酒廠,但還是能夠維持運轉,假以時日還是有重塑輝煌的可能性。而與一家鄉鎮搞合作,多少是有些掉價的,況且現在平安的高強紅勢頭正盛,之前的對接,平安提出的條件太過苛刻。


    而對於平安縣來講,自然也不願與曹河酒廠談合作,一個是高粱紅酒廠銷量一年比一年好,不僅是打開了省內的市場,現在臨近的幾個省市也打開了銷路。高粱紅如今又建造了自己的新廠,新廠投入之後,產能得到了成倍的提升,但仍然滿足不了市場需求。


    一行人談了一個上午,也不見有什麽起色,圍繞兩廠合並,共同出資成立新酒廠和一方出技術一方出錢的三種合作方式進行了熱烈的討論。


    鄭紅旗心裏暗道,都這個時候了,曹河還想著讓高粱紅整體並入曹河酒廠,如果再拖上一年,等到曹河酒廠徹底停產之後,曹河酒廠到時候就會成為曹河財政的負擔。


    隻聽到吳香梅道:叫什麽?曹河二曲?笑了笑道:我看還不如平安紅好聽。


    李顯平一行已經是到了平安,算是放低了姿態,看到雙方的幾個副縣長談得麵紅耳赤很不和諧,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


    看雙方說得有些激動,鄭紅旗拿起茶杯上的蓋碗,輕輕地敲了幾下,眾人也就安靜了下來。鄭紅旗道:顯平書記啊,我看這樣吧,具體的工作由同誌們來談,下午的時候,地區領導要來,我要失陪一下。我請同誌們陪您到我們的工業園區指導工作。


    李顯平也是看了看腕表,笑了一下道:地區領導對平安有偏愛之心啊,我看這樣,下午的時候,同誌們繼續談,我去你們的工業園區學習考察。


    鄭紅旗道:那請友福縣長全程陪同。側身又對旁邊的孫友福道:友福啊,一定要請咱們的顯平書記多做指示,多提寶貴意見啊。


    李顯平喝了口茶,放下了茶杯,看著說話有些咄咄逼人的吳香梅道:香梅同誌啊,我沒記錯的話,你是曹河的媳婦吧。


    吳香梅一聽,知道對方要打感情牌了,忙笑著道:顯平書記,我是平安的閨女,也是曹河的媳婦。


    李顯平打趣地道:紅旗書記啊,人家都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這個香梅同誌的胳膊肘子,這算是往哪裏拐啊,這可不像是對待婆家人的態度啊。


    鄭紅旗知道,這個問題迴答閨女還是女兒都是陷阱,也就是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了,笑著道:顯平書記啊,您這個認識可就有局限性了,這個時候就不能說是閨女女兒了,這個時候,就是黨和人民的幹部。


    談判並沒有實質性的進展,畢竟雙方主打的就是一個應付。中午的時候,在縣委招待所裏,平安縣的黨政班子設宴款待曹河的幹部。談判桌上有了些劍拔弩張的火藥味,飯桌上則多了不少親密無間的同誌情。


    吳香梅還是端著杯子,來到了曹河幾位領導的跟前,端著杯子來到了李顯平的跟前,略表歉意地喝了幾杯。


    鄭紅旗偶爾胃不好,已經連續多天沒有喝酒,今天的談判談的是白酒,也是在李顯平的勸說之下端了白酒杯,看曹河的幹部一直在灌吳香梅的酒,就拍了拍旁邊的掛職副縣長,代管縣委辦工作的張雲飛,一起去為吳香梅擋酒。


    李顯平看著鄭紅旗和吳香梅都在,就主動將兩人叫到一邊,悄聲地道:香梅啊,我聽說你要去臨平工作?


    吳香梅去臨平的消息雖然出來不久,但是作為縣委書記這個級別的幹部,第一時間也就聽說了。


    吳香梅自然是不好迴答的,鄭紅旗道:是啊,是有這個說法。


    李顯平道:常務副縣長,那可是要協助縣長抓全麵工作的啊,紅旗同誌、香梅同誌,我提個建議啊,隻是個人的建議,很不成熟,你們兩位領導考慮一下,那就是香梅到任之後啊,曹河、平安和臨平,共同在臨平搞一個新酒廠,平安出技術,曹河出熟練的工人,臨平嘛煤老板,就出點錢嘛,這樣的話,咱們既完成了上級的要求,也給香梅同誌,送去一份厚重的嫁妝嘛。


    吳香梅還沒有去臨平,自然是不好表態,隻是恭維地笑著。


    李顯平的話打開了鄭紅旗的思路,如果臨平願意出錢建立酒廠,承擔一部分高粱紅的產能,到時候平安隻管分錢,倒不失為一種好的方式。更為關鍵的是,酒廠成立之後,也算是縣城企業合作的一個示範,在政治上也有積極的意義。


    鄭紅旗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看著吳香梅道:臨平的財政就是靠地底下的煤都可以吃五十年,香梅啊,我覺得,對於臨平來講,出點錢嘛,我們送他一個酒廠,大不了分錢的時候,臨平占大頭嘛,顯平書記這是一個很好的思路。


    吳香梅隻是初步談了話,還沒有啟動程序,如果代表臨平表態,則是太不成熟了。笑著道:紅旗書記、顯平書記,兩位領導,這才喝了幾杯酒,就說起了胡話,我隻是平安縣的一個副縣長,可管不了臨平的事啊。這事,你們兩位領導,可要找張慶合書記談。


    鄭紅旗笑著道:哎,老張來就不談了啊,他要是來了,我們高粱紅酒廠都是臨平的了。


    吳香梅心裏暗道:這個李顯平,也是夠滑頭的,一分錢不出,還想著臨平幫助他解決就業的壓力,以後真的到了臨平,就是辦酒廠也不能帶著他!


    下午的時候,張雲飛陪著鄭紅旗在縣委大院裏等待組織部副部長賈彬,倆人曬著太陽,有了十分難得的愜意。


    作為縣委書記,能夠出幹部,作為黨的一把手,這也算得上是一種特殊的政績,說明了上級對平安幹部隊伍的充分認可,也說明了自己作為縣委書記,稱得上一句,領導有方。


    張雲飛看鄭紅旗心情不錯就道:書記啊,我看曹河的幹部,還是思路不夠開闊啊,這麽大個酒廠,怎麽能讓產能閑置起來啊。


    他們也是不想閑置啊,市場,是市場把他們給拋棄了啊?


    張雲飛道:我看完全可以生產飲料嘛,配方不複雜,技術要求也低,隻要稍加改造,就可以成為飲料的生產線嘛,飲料嘛,單價是低,但是利潤率可不低。


    鄭紅旗鄭重地打量了一下張雲飛,笑著道:可以啊小子,今年財政比前幾年好一些,這樣,這樣啊,給你小子個機會,算一算,投入大不大,機會多不多,條件如果允許,先在咱們縣裏辦個飲料廠嘛。


    曹河?我的意思是這個曹河?


    曹河?要相信曹河人民有智慧,克服困難滴……


    正說著,汽車就駛入了縣委大院,鄭紅旗主動迎了上去,為組織部副部長賈彬開了車門。


    鄭紅旗笑著道:歡迎賈部長,這是1989年的最後一天,賈部長來考察幹部,給了我們一個圓滿的結尾啊。


    鍾毅約了組織部長曹立人之後,也是和分管組織的副書記鄧牧為一起到了省委組織部。


    省委組織部的大院是民國時期的老式建築,曆經歲月的洗禮,依舊靜靜地矗立在那裏,宛如一位飽經滄桑的老者,默默地訴說著往昔的故事。


    那斑駁的外牆,爬滿了歲月的藤蔓,如今葉子已經凋落,藤枝仿佛是曆史留下的細密紋路,每一道痕跡似乎都承載著曾經的風雲變幻。青灰色的磚瓦,在陽光的映照下,透著一種古樸而沉靜的氣息,顯得很是威嚴。


    鍾毅和鄧牧為二人在部長對麵的小接待室等了十多分鍾,等部長開會迴來,跟著秘書就進了辦公室。


    曹立人道:你們是來匯報明天的慶典大會準備情況的吧!議程我都看了,很好啊,鍾毅同誌,牧為同誌,你們兩個可是地區第一任市委書記和市委副書記,這個很有意義啊。


    說了幾句慶典大會的事情之後,鍾毅就拿出了檔案袋,起身雙手奉上,曹立人接過來之後,看了看封皮。鄒新民同誌?


    對,這個是鄒新民同誌!


    曹立人略作了思考之後道:這個就是那個,那個什麽,臨平的那個幹部是吧。


    鍾毅道:是啊,這個是臨平的常務副縣長。


    曹立人眉頭微皺:處級幹部的檔案嘛,我就不看了,你們地委或者說明天的市委,要落實好省委的決策。這次上級同意在咱們省選擇兩個城市作為沿海經濟開放示範區,鄒鏡堂同誌做了很多的工作,鏡堂同誌隻對組織上提了這麽一個小小的要求,道方書記親自讓秘書打來電話,三個字,落實好。


    鄧牧為和鍾毅相互對視了一眼,鄧牧為道:部長啊,現在是有一個突發情況,就是組織部門啊,在審核檔案的時候,就發現了時任縣委書記,在幹部審核表上有了批注,正是因為省領導關心,我們才專程來匯報。


    曹立人聽聞之後,一邊解開檔案袋上麵的繩子。解開之後,慢慢地抽出了裏麵的檔案,在幹部履曆表的上麵,就看到“此人不能重用”六個大字,再看落款,則是李學武。


    曹立人的臉色立馬難看了起來,眉頭緊鎖、凝視良久才道:這個李學武是誰?


    鍾毅道:臨平縣委書記。


    曹立人十分不悅地放下了檔案材料,口吻嚴肅地道:鍾毅同誌、牧為同誌,你們這是故意讓省委難堪嘛!此人不堪重用的原因是什麽?常務副縣長是你們地區管理的幹部,縣委書記怎麽能在常務副縣長的人事檔案上簽批意見?怎麽迴事,給我說清楚。


    鍾毅倒也不亢不卑,十分坦誠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向組織部的立人部長做了匯報。鍾毅道:部長啊,學武同誌簽批這個意見,完全是出於對組織和對事業負責的態度,是出於公心。


    曹立人聽完解釋之後,麵色舒緩了一些,畢竟牽扯到買賣槍支、縱容犯罪、倒賣礦產、貪腐腐敗,確實如鍾毅所講,如果提拔之後查實了相關的問題,到時候被動的不僅僅是地區,自己作為組織部長,強力推薦這個幹部也是臉上無光,更是對黨和人民的不負責任。


    曹立人道:鍾毅同誌,我們要對自己說的話負責任啊。


    鍾毅鄭重地道:我以黨性擔保。


    我電話裏就講了,證據,現在問題的關鍵是你們拿不到證據,你們拿不到證據,我就不好和領導溝通匯報。還有,你們地區黨政班子成員之間,意見分歧很大啊,再給你打電話之前,我還是找人了解了情況,鍾毅、牧為,你們地區裏其他領導,對鄒新民同誌是十分認可的,同一個同誌,兩種截然不同的評價,這個問題,你們要反思和總結啊。


    曹立人部長沒有說問的是誰,鍾毅和鄧牧為自然是不會去問,但能讓立人部長親自打電話的,地區裏也就這幾個人。


    我可以跟鏡堂同誌溝通,但是沒有證據,你們地區,包括這個學武同誌,就要做好承擔壓力的準備啊。


    曹立人說話很慢,但很有分量,鍾毅和鄧牧為聽得是清清楚楚,也就是說,得罪人了。


    從曹立人部長的辦公室出來,省城裏元旦的氛圍比地區還要濃烈一些,在返迴地區的路上,天也漸漸黑了起來,遠處不時有騰空的煙花,帶來了冬日裏最絢麗的花火。鍾毅一臉輕鬆地看著窗外不時騰空而起的煙花,神情專注若有所思。


    用手有節奏地拍著大腿道:慶合的縣委書記、香梅的縣長,慶典大會後,就發文件。


    到了晚上九點,汽車才來到了地委大院,地委大院的大門上,貼著元旦快樂的紅色燈籠隨風搖曳。


    下了車,鍾毅和鄧牧為看著漫天星辰、微風輕輕拂過臉頰,卻也吹不散兩人凝望星辰時心中湧起的那片溫熱。繁星在這無盡的黑暗中堅定不移地運行著,就像人生路上那些懷揣著夢想並為之努力拚搏的人們,無論遇到多少艱難險阻,都始終沿著自己認定的方向前行。


    夜色難免黑涼、前行必有曙光,在奮鬥的歲月裏,對得起每一份光陰。於高山之巔,方見大河奔湧於群峰之上,更覺長風浩蕩——致敬所有奮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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