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履霜忽然自睡夢中醒來。


    殿裏黑沉沉的,靜謐的沒有一點聲音。她不著寸縷的身體和竇憲緊緊貼在一起,周圍滿是□□過後的氣味。


    她在黑暗中臉紅,把臉轉向竇憲。


    他已經睡的極沉了。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了下來,睡顏有一種少年人的單純。


    她心裏湧起一點不踏實的感覺。


    這個人真的是屬於我的嗎?會不會再像許多年前那樣出現變故?


    害怕起來,緊緊地抱住了他。


    竇憲在睡眠中有所察覺,輕輕地摟了一下她。他胸口清涼的肌膚貼在她臉頰上,清淺的唿吸落在她頭頂,她終於覺得稍微好過了點,閉上眼,重新睡著了。


    清晨竇憲顧及著早朝,很早就醒來。


    見履霜枕著他的手臂睡的正熟,他心中憐惜,湊近了去親吻她臉頰。她無所知覺,溫熱的唿吸打在他臉上,他心上像是塌了一個地方。


    隻是早朝終究還是要去。他歎了口氣,輕輕地抽動著手臂。


    她有些察覺,蹙著眉“嗯?”了聲。竇憲忙把她的頭小心地抬起來,往下麵塞了一隻軟枕。又去拍她,“快睡。”


    她哼唧了幾聲,又睡著了。


    竇憲覺得好笑,嘟囔“跟小孩似的。”輕手輕腳地拿起衣服,出了內室。


    等一切都穿戴好,最簡單的洗漱也做完,他估摸著時間快到了,打開了殿門。


    宮女黃門們昨夜都已被他遣走,所以這時候的壽康宮前空無一人。


    他獨自看著初露晨曦的內廷。宮殿的格局是什麽建築物都比不了的,那種壯麗、威嚴的美。


    要是能一直住在這裏就好了...他想。


    忽然,眼角瞥見有個宮女行色匆匆地提著一包東西,往壽康宮這兒走。他心頭不悅,想叫人帶她下去,不料定睛細看,那竟是竹茹。


    他往前走了幾步,揚聲道,“竹茹。”


    她看到他,臉色刹那白的像鬼。但也不敢不過來。


    竇憲見她形容鬼祟,又不斷地把手裏的東西往身後藏,不由自主地說,“你手裏拿的什麽?”


    竹茹勉強道,“藥。奴婢這程子身體不好,所以去禦藥苑抓了藥。”


    竇憲“哦”了一聲,沒在意,“那你走吧。”


    竹茹喜形於色,鬆了大大的一口氣,起身告辭了。


    但竇憲偶然見到藥包上寫了個“王”字。


    曆來禦藥苑有個規矩,誰配的藥,便在藥材包上寫自己的姓氏。意在出了差錯,可即刻去找對應的禦醫。而竇憲和王君實相交已久,認識那是他的字。


    竹茹這樣一個宮女,即便如今是太後的貼身宮女,但王君實會給她看病嗎?——他一向是最注重門第的。竇憲心裏泛上疑惑,叫住竹茹道,“等等。”


    她想不到臨走時,還會被他看出來,幾乎哭了出來,“奴婢這程子身上不爽快,吃的藥,侯爺也要查嗎?”


    竇憲心頭一沉,“我隻說讓你別走,可沒問到藥上,你急什麽?”


    她驚覺說錯了話,不敢再開口,攥著手沉默了下來。


    竇憲心裏略微的明白過來了這藥究竟是誰的。何況這麽怕他知道,又會是什麽。但還是懷了一絲期望,問,“到底是什麽藥?”見竹茹開口欲辯,他冷冰冰地說,“我既然問了你,那不得到一個真的結果,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再則,你如果不願意說真話,那我去問王君實。”


    竹茹唿吸停住,過了許久,才低聲道,“避子湯。”


    竇憲心頭狠狠地一沉,不由自主地冷笑了起來。


    竹茹看著,嚇壞了,“侯爺別這樣...”她絮絮地解釋著,“太後是怕有了孩子,對彼此聲名都有所連累,才這樣做的。終究如今......”


    竇憲忽然生起氣來,對著她怒道,“不許叫她太後!”


    竹茹收了聲,抖抖索索地說是。


    竇憲盡力地平複著自己的唿吸,“把這些藥扔了,不許拿給她。就說,就說王君實那裏缺了一味藥材,暫時配不齊。等出宮采買了,到晚上才能給你。”


    竹茹訝然地看著他。


    他漠然地轉身離開了。


    走在路上,還有上朝的時候,他一直在發呆。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明明他們已經很和諧,不管是□□上還是生活上。為什麽她還要瞞著他做這樣的決定?


    孩子。


    他一想到這個詞,心裏就忍不住地抽痛。


    他早該有孩子了。已經遲到了許多年。


    她是不會明白的,他對家有多大的渴望。從很小的時候,還沒遇見她時,他就在心裏暗暗地發過誓,將來要對自己的妻子很好很好。讓她給自己生許多個孩子。他要親自地、手把手地教養他們。


    他不會像父親那樣,生了孩子卻不管。也不會像母親一樣,吝於給自己的兒子一點愛。


    他會把所有的東西都給自己的孩子。


    這些年,他和郭璜日漸地成了陌路,性情逐漸不投固然是一個原因。但他害怕見郭璜,才是真正的因由。


    郭璜有五個孩子呢。三男二女,每一個都那麽可愛,又愛纏著他。郭璜也喜歡他們,每日裏下了朝,就是帶著孩子們出去逛。竇憲曾經去過他們家一次,那樣的氛圍,實在令他覺得心酸。


    為什麽別人都有家,隻有我沒有?


    多少個夜晚,他在心中問。


    如果我也有個孩子就好了。那是和父母、愛人完全不一樣的一個人。他的血管裏會流著我的血,樣貌會同我如出一轍,會從小在我身邊長大,軟軟地喊我爹。


    可為什麽連一個希望也不給我?


    他心中創痛。


    這樣的一路地迴了家,甚至沒留神竇武站在府門口等他。被叫住,才醒了過來,問,“你站在門口幹什麽?冷不冷?”說著,去摸孩子的小手。


    但竇武抽出了手,抿著嘴僵硬地問,“侯爺昨晚去哪兒了?”


    他支吾道,“有事,所以沒迴來。怎麽啦?”


    “你還要騙我...”竇武失望地看著他,“如今外麵已經有流言傳開了。連我也知道。”


    竇憲愣了一會兒,隨即明白他在指什麽。


    近日來,他留宿壽康宮已經成了家常便飯。誠然如今宮中的大半人手都屬於他,但保不齊有誰漏個一兩句出去。


    他不願意騙孩子,痛快地承認了下來,“我和她相好,本就在她嫁入宮中之前。”


    竇武年紀小,不能理解這些,“可那是太後,先帝的妻子、當今陛下的母親。又是您的妹妹。”


    竇憲看著他,耐心地解釋,“先帝沒有待她好過。陛下也隻是她的養子。再則她是我的表妹。”


    竇武無可辯駁,“可那終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您以後別去了,好不好?”他難過地低著頭,“許多人都在說呢,連我都聽見了......”


    竇憲心裏湧起暖意,“我不怕別人說,你也別管那些,好嗎?她是個很好的女人,等過陣子,我帶著你去見見她。”


    竇武搖頭,“我不要!如果不能勸您,那我至少可以選擇不參與。”說完,沉默著行了個禮,大踏步地離開了。


    晚間,竇憲讓竇順去通知了半夏,叫王君實悄悄把避子湯換成了坐胎藥。便沐了浴,在燈下看書了。


    不料臨睡前,忽然竇順急急地來敲門,道,“侯爺!侯爺!”


    他開了門,問怎麽。


    竇順急切地說,“小公子出走了!”


    他愣住,隨即拉著竇順的袖子急問,“去哪兒了?他這是做什麽?”


    竇順從袖間掏出一封書信,遞給他。他忙展開細看,上麵開門見山地寫著,“武雖不敏,但亦知是非。”大意是先謝了他養育之恩,卻又表達了自己不讚成他這樣。如今勸也勸不聽,隻能離開竇府了。最後還誠懇地祝願了他保重身體。


    竇憲看的生氣起來,把那張紙揉成一團扔在了地上,“我不被他氣死就是好了,還保重什麽身體?這個傻貨,直的不得了了。”對竇順道,“還愣著做什麽?去點人,出去找他!”


    說完,匆匆地披了衣服,帶著府裏的親衛們出去了。找了大半夜,終於在城南的一家寺廟裏找到了竇武。


    見竇武縮在寺廟的幹草堆上,努力地取著暖,竇憲倒不是很生氣了,反而心疼起他來,奔過去問,“你走就走了,為什麽不住旅店?”


    竇武喏喏地說,“身上沒有帶錢......”


    他忙問,“幹什麽不帶?”


    “那些錢那不是我的......”


    “你倒是分的清清楚楚。那這一年來在我家吃的飯菜,是不是也要吐出來還給我?”竇憲沒好氣地說,一下子把他拉了過來。


    竇武抱住了寺廟的柱子,死活不肯走,“我不迴去。”


    竇憲不悅地迴頭問,“你要幹什麽?”


    竇武梗著脖子道,“信裏寫的很清楚了。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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