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風牽著蘇淺昔的手走進別墅,推開門,一屋子精致的陳設豁然出現在眼前。


    淡紫色的基調,朦朧又浪漫的氛圍,所有的裝飾都格外用心,蘇淺昔感到受寵若驚的同時緊緊握住了身邊男人的手。


    今天這一切的幸福,都來得太過突然。


    巨大的玻璃窗麵向南邊開著,蘇淺昔向窗外望去,溫潤如水的月色下,一大片紫色的花海讓她唿吸靜止。


    她驚喜地扭過頭來,問:“那是……?”


    顧風揚了揚唇,“過去看看?”


    蘇淺昔點頭一笑,拉起他的手向玻璃窗跑去,推開窗,沙沙的風聲在耳邊響起,清新中夾雜著馥鬱的味道撲麵而來。


    果然是一望無際的紫色啊,心曠神怡,美得醉心。


    腳下,每一朵旺盛的紫色花朵都在賣力地向外吐著幽芬,它們各個挺拔俊逸,仿佛一直在等待著來人的觀賞。


    蘇淺昔蹲下|身,近距離端詳那繁盛的花蕊,驚訝地叫出聲來:“紫色風信子!”


    顧風勾了勾唇,也順勢蹲了下來,他伸手撫摸那朵盛開的花蕊,低道:“喜歡嗎?”


    清風拂麵,暗香盈袖。


    蘇淺昔感覺眼眶有些濕潤,她仰頭看身邊的男人,他的雙眸之中仿佛有天上的星河,許久,她的臉上終於綻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喜歡,這些花很美。”


    顧風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一把將她環進自己的懷裏,他也不顧及地上的泥土,一屁股坐在了土裏。


    她的頭搭在他的肩上,小心翼翼,卻踏實而安心。


    他們抬頭仰望星空,繁星點點,不知為何,蘇淺昔總覺得今夜的星月格外熠熠生輝。


    “看起來美,種起來可真難。”顧風緩然開口,嗔了嗔鼻子,語氣像是責備。


    蘇淺昔微訝,歪頭看他,“這一園子花都是你種的?”


    “當然,”顧風將她的頭重新按迴自己的肩膀,臉上浮現出一抹得意的神色,垂眸看她,“不過,這筆買賣真是很劃算。”


    蘇淺昔皺眉,“嗯?買賣?”


    顧風微笑,眼神玩味,“沒能護好你送我的那一盆,便隻好送你一園子了,這筆買賣蘇小姐還滿意嗎?”


    聽明意味,蘇淺昔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她咳了兩聲,斂色嚴肅道:“不滿意。”


    “哦?那請問蘇小姐是哪裏不滿意呢?”


    蘇淺昔鄭重其事,“我送你的那盆花,不一樣。”


    顧風:“哪裏不一樣?”


    蘇淺昔想了片刻,癟癟嘴,“反正……就是不一樣。”


    看著她認真的側臉,顧風的腦海裏隻剩下歲月靜好四個字,迴過頭,放眼望去是紫色風信子的海洋,夜香襲人,真是久違的安寧。


    他閉上眼,深沉低語:“是啊,的確是不一樣。”


    “嗯?”這迴換做蘇淺昔問為什麽,看他一臉認真的模樣,她突然很好奇他的後半句迴答。


    “淺昔,你還記得風信子的花語嗎?”


    蘇淺昔點了點頭,“記得……悲傷、道歉和後悔。”說著,她低下了頭,突然間,一股莫名的悲傷湧上心頭,往事仿佛電影放映般在腦海中浮現,曆曆在目。


    曾經受過的委屈,就算時隔多久,每每在黑夜中迴想起依然會讓她悲傷難抑。


    這便是他問她花語的理由嗎?


    她突然一陣心涼,不知哪裏來的膽量,她直勾勾地迎上顧風的眼睛,眼神犀利仿佛質問,“所以,你是要用這一園子的紫色風信子向我道歉嗎?”


    顧風驀地一怔,在那雙漂亮的眼睛裏他終於看到了這些年他從未擁有的東西——失落和不甘。


    她還是開口了啊,那就說明,她還是在乎他的啊。


    他擺了擺頭,大手在她的發絲間摩挲,“不是這些。”他重新將她攬迴自己懷裏,唇邊笑意更深,“淺昔,你知道嗎?風信子的花期過後,如果再想開花,就必須減掉之前奄奄一息的花朵。而它的第二次花期,總會開得比第一次更美更繁。”


    是這樣嗎?她都未曾了解到的事情,他竟會了解得如此清晰?


    蘇淺昔抬眼,顧風修長的睫羽在月光下發顫,一雙黑瞳幽靜深沉,像是沉澱了無數紅塵的一汪湖水。


    那雙眼睛漸漸轉過來,然後對上她的雙眸,滿是認真篤定。


    “風信子還有個花語,”他淡淡開口,嗬氣成蘭,“是重生的愛。”


    他俊秀的臉龐一點點靠近,薄荷清香讓蘇淺昔保持清醒,夜風帶來風信子的芳香和那低沉的聲線讓她意亂情迷。


    顧風的唇瓣最終停在她的耳邊,他微微啟唇,她的耳根傳來酥酥麻麻的感覺,一直蔓延至內心深處。


    他在她的耳邊說:“我們的愛,就像這些風信子一樣。”


    並非驚天動地的情話,卻又一次濕了蘇淺昔的眼眶。


    “咚——”,這邊正情到濃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蘇淺昔趕忙忍住眼裏的淚水,顧風一臉不耐地迴過頭去,季子諾正一臉錯愕地立在客廳裏,而她的腳邊掉了大大的一個塑料袋。


    三人皆是一愣,蘇淺昔的臉頰不好意思地泛了紅。


    “啊……你們迴來了。”季子諾撓了撓頭發,趕忙蹲下身子撿地上散落的東西,一邊撿著一邊衝著玻璃窗外的二人連連擺手,“那個,你們繼續,你們繼續,我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看見。”


    慌忙撿完,她提著塑料袋吧嗒吧嗒跑上了二樓。


    蘇淺昔趕忙從顧風的懷裏跳起,順勢拉了一把他,顧風一臉不情願地賴在地上,似乎並不願意起來。


    她有些無奈,失聲笑道:“怎麽了?想耍賴啊?”


    顧風仰頭看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蘇淺昔搖了搖頭,卻覺得好笑極了,“你不肯起來?”


    顧風再次重重點頭。


    “唔,那好吧,那你就繼續待在這裏吧。”蘇淺昔索性鬆手,顧風一個趔趄重新坐進了土裏,說罷,她推開玻璃門就往客廳走。


    “喂!蘇淺昔,你有沒有良心啊?”顧風坐在地上叫嚷,依舊不肯罷休。


    蘇淺昔頓足,“我有良心啊,可是你不願意起來,我力氣又沒你大,怎麽辦?”


    “我不肯起來還不是因為你的方式不對!”顧風癟癟嘴,衝蘇淺昔勾了勾食指,“你過來。”眼裏滿滿的不懷好意。


    蘇淺昔自然一眼看穿,雖說平日的顧風嚴肅的有些冷淡,可是他有時候的樣子,真是可愛的像個孩子。


    她抬眼吹了吹額前的碎發,走近幾步,雙手抱肩睥睨他,“怎麽?還想耍什麽賴啊?”


    顧風挑了挑眉,指著自己的額頭咳了一聲,說:“這兒。”他的眼睛並不直視對方,這樣的玩鬧實在是有些自毀形象,可是,在她麵前,他仿佛總是忘了那些束縛,怎麽舒心就怎麽來。


    “咳……”蘇淺昔也咳了一聲,然後壞笑一聲,哈了口氣,對著顧風的腦門就是重重一記腦瓜崩。


    彈完之後,迅速溜之大吉,順帶關上了玻璃窗。


    顧風吃痛,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來時,那個傻妞兒已經站在玻璃窗的那一邊捧腹大笑了。


    他笑著甩了甩頭,拍幹淨掌心的土,大步向她走去。


    一迴到客廳,顧風立馬恢複他的冷漠本色,而蘇淺昔也隻敢暗地裏跟他逗逗樂,當著其他人的麵,她還是有些難為情。


    兩個人迴到客廳的時候子諾正好從二樓的臥室往下走,她揉著頭發走近,嬉道:“我最近怎麽總是發光發熱啊?是不是迴來的不是時候?”


    蘇淺昔連忙擺頭,“沒有的事!”的確是沒有的事,他們原本也沒想幹什麽。


    季子諾眼裏流露出幾分異樣,她上下打量蘇淺昔一番,又瞥了兩眼顧風,小碎步湊到她耳邊:“不會吧,這還沒質的飛躍呢?”


    聽了這話,蘇淺昔的臉一下子紅了,嗔怒:“你胡說什麽啊?”


    季子諾卻是嘿嘿一笑,“又不是小孩兒了,這就不好意思了啊?淺昔,那你以後可該怎麽辦啊?”


    蘇淺昔在她的腰上重重擰了一把,季子諾趕忙跳開,一邊往顧風身邊跑一邊喊:“顧大帥你這速度可不行啊!明年抱一個,後年抱倆的願望你可抓緊實現了啊!”


    “你丫的找打!”蘇淺昔順勢撈起一個抱枕砸向季子諾,季子諾嬉笑著閃躲,談笑間,一直暗自觀火的顧風不痛不癢地咳了一聲。


    兩人頓足,隻見他眼皮抬也不抬一下,一臉認真地接季子諾的話,“這件事我會盡快,不勞費心了。”


    蘇淺昔明白了他話裏的含義,臉一下子紅到了腳跟,羞得就差找個地縫鑽進去。


    季子諾仰頭大笑,然後倚著沙發一臉詭異地看向顧風:“那今晚我需不需要迴避一下,讓你們在這新別墅裏過過二人世界?”


    蘇淺昔趕忙揚手,義正言辭:“不用!”


    顧風蹙眉,抬頭望她,然後一邊扣著西服扣子一邊從沙發裏站起身,道:“今晚先暫時不用了。”然後迎上季子諾的眼神,“強扭的瓜不甜。”


    蘇淺昔長舒一口氣,這兩人平時有板有眼的,怎麽一到這事上一唱一和,以前怎麽沒見他們這麽默契過?


    季子諾一怔,隨即勾了勾唇,“顧大帥說得對,這事強迫不得。”


    顧風揚唇一笑,並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起身走到蘇淺昔麵前,趁她不備,纖長的手指從袖管中伸出,抬手在她的腦門上也彈了一記腦瓜崩。


    蘇淺昔吃痛,趕忙捂住額頭,“好痛!”果然是個錙銖必報的家夥!


    她就要還手,顧風踮起腳,一臉洋洋得意。她怎麽蹦跳還是夠不到,隻得氣得紅了臉。


    她這副恨得牙癢癢卻無力還手的模樣在顧風眼裏可愛極了,他笑著湊到她的耳邊,“你逃不掉的。”


    蘇淺昔正要開口反駁,他又寵溺地揉了一把她的頭發,微笑道:“今晚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季子諾別過臉去,重重咳嗽一聲,翻著白眼,“不帶這麽虐狗的啊!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何必自相殘殺?”


    蘇淺昔麵露尷尬,趕忙衝著顧風揮手,“你快走快走,明天還要工作呢,迴去也早早休息。”


    顧風笑著說知道了,俯身問她,“那我走了,你不打算送送我?”


    蘇淺昔白眼,“車就在大門口,走幾步路就到了,多大人了還要人送的?”


    顧風:“……”他的女孩真是一點浪漫情懷也沒有,不像個丫頭。


    “我送你吧,”季子諾突然開口,她走上前,經過蘇淺昔身邊的時候對她笑了笑,“淺昔,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些東西沒買全,得出去一趟。”


    蘇淺昔皺眉,有些擔憂地望著她,“已經這麽晚了,明天我陪你一起去買吧?”


    “沒關係,別墅區裏就有便利店,很快我就迴來了。”季子諾笑得溫柔甜美,“今天我把我們的東西都看著搬過來了,你上樓檢查檢查看看有沒有什麽落下什麽。”


    蘇淺昔想了想,說:“那好,你注意安全。”迴過身去看向顧風,“那你一定把子諾送到便利店啊。”


    顧風笑著點頭,目光不經意瞥過季子諾,心底不禁淩厲陡生——子諾,的確和五年前很不一樣了。


    送走顧風和子諾,關上大門,環顧一眼滿是紫色的別墅,蘇淺昔會心地笑了笑。


    從早上那個久違的吻,到年會現場他帶給她的感動,直到這棟處處彌漫著浪漫和溫馨的別墅。


    今天的一切,真是讓人心情愉悅。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她真的,好怕這隻是一場夢。可是就算隻是一場夢,她也寧願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


    從門口抵達停車點的路程不足兩百米,季子諾走在顧風的身邊,夜晚的寒風滲骨,她不禁緊了緊身上的大衣。


    “啪”一聲,眼前突然躥起一道橙紅的火光,顧風燃起了一支香煙。


    季子諾斜眼瞥了一眼,唿了口氣,“你都學會抽煙了啊。”


    顧風深吸一口,唇邊吐出一個大大的白色煙圈,直入主題道:“你為什麽來明城?”


    不答反問,似乎並不需要季子諾這些無關緊要的客套話。


    季子諾苦澀一笑,“沒什麽理由,你們都能來,我為什麽不能來?”


    顧風:“不,我是問你,為什麽來找淺昔?”


    季子諾停下腳步,扭過身去迎上顧風,“顧風,你這話什麽意思?”


    望著眼前妝容精致的女人,顧風實在難以想象這是多年前那個單純可愛、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傻丫頭,他勾唇冷笑一聲,“季子諾,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什麽?”


    他指間夾著的香煙徐徐燃燒,白色的煙霧從他的身側飄出,被冷風帶到二人的鼻息之中,氣味有些嗆人。


    “嗬,單純就是為了錢而已。”季子諾的眼神終於敗下陣去,“明城繁華,好賺錢,而這個地方除了淺昔沒人肯接納我,顧風,這個理由足夠充分嗎?”


    她突然仰頭抵上顧風的眼睛,迴答得斬釘截鐵,似乎刻意貶低自己。


    顧風怔然,他沒有料到她會說得這樣直接。


    那驚詫又木然的反應被季子諾盡收眼底,她勾了勾唇,順勢從顧風手裏接過那支還未燃到盡頭的香煙,送到自己的紅唇邊,深吸一口。


    “我知道你早就查我了,”季子諾踮起腳,對著顧風的臉仰頭唿出幾個濃白的煙圈,眼神曖昧而迷離,“說實話,老男人真不好伺候。”


    她的話猶如這口煙霧,直接而濃烈,將尊嚴無情地踩踏腳下。


    顧風皺眉,嫌惡地別過臉去,季子諾卻笑得更肆意了,她踮腳攀到他的耳邊,聲音曖昧至極:“說真的,如果我是淺昔,一定把你這樣優秀又深情的男人製得服服帖帖……”


    她的後半句話戛然而止在顧風冰冷決然的眼神中,顧風一把握住她夾著香煙的那隻手,狠厲而毫不留情,季子諾的臉色瞬間變了,她一邊跺腳一邊甩著吃痛的手,“顧風,你放開我!”


    顧風的眉心皺成一道川字,他望著季子諾驚恐萬狀的眼睛,滿臉盛氣淩人,“季子諾我告訴你,你如果再敢做出傷害淺昔的事,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說罷,他惡狠狠地將她的手甩向一側,季子諾腳下不穩,整個身子都被踉踉蹌蹌甩向了一邊。


    顧風奪過她指間的香煙,扔在地上,腳尖轉動,狠狠地將其踩滅。


    他抬眸看她,眼神陰鷙而冰冷,“這樣的話,沒有下次。”撂下狠話,他扭過身子闊步向停車的方向走去。


    季子諾咬了咬牙,五味雜陳的痛感讓她瞬間失控,她衝著顧風的背影放聲大喊:“顧風,你比起我又能強到哪裏去呢?!我們都曾是淺昔生命裏最重要的人,但最終都背離她而去,你又有什麽資本來教訓我?我們彼此彼此!”


    撕心裂肺的吼聲從身後傳來,字字句句錐心的話讓顧風心頭猛地一縮。


    他曾是淺昔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子諾也是,可是在她深陷困境的時候,子諾與她恩斷義絕,他更是放任她離去卻不聞不問。


    他又有什麽資格教訓她?他又能比她強到哪裏去?他們不過彼此彼此而已!


    月色下,顧風的背影漸漸濃縮成一個黑色的小點,直到一腳油門消失在季子諾看不見的地方。


    他終究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迴頭。


    漫天的失落和無助席卷而來,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季子諾徑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顧風終究是比她強的,起碼如今他敢於放下一切重新迴到她的身邊,給她所有美好的一切,而她呢,還是戴著假麵活在她的身邊,還是沒有勇氣向她承認當年犯下的過錯。


    希望她永遠不要知道那件事的真相,望著她的笑臉又內疚到失去自我,這樣活著,真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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