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昔踏進rday的時候被保安攔了下來,原因是她的衣服上和鞋子上有水。


    這顧總也太變態了吧!外麵下大暴雨,誰身上還能不帶點水?


    但當那個自稱顧總秘書的美女拿著一身嶄新的女士套裝和高跟鞋走到蘇淺昔麵前,並解釋說顧總很討厭下雨,不希望他的辦公室被雨水弄得又髒又濕的時候,她目瞪口呆地吞了吞口水。


    大公司果然不一樣,這位顧總的“潔癖”更是不一般。


    美女秘書名叫向曼,濃眉大眼,烈焰紅唇,一頭大波浪卷很是風情萬種,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隨時都在向外發射誘人的電波。


    蘇淺昔嘖嘖兩聲,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濕漉漉的打折t恤和破洞牛仔褲,心裏又是一陣感慨。


    在明城,上層社會與勞動人民的差距真不是一點半點。


    向曼微笑著在保安耳邊說了幾句,保安小哥紅著臉笑了笑,這才將蘇淺昔放行。向曼似乎對蘇淺昔很是尊重,邀請她的時候躬身四十五度,臉上始終掛著標準的八顆牙笑容。


    蘇淺昔有點受寵若驚,後來想想,這也許是職業病。


    全景電梯裏紅色數字迅速飛升,最終在21層停了下來。


    在衛生間匆匆換好了衣服,望著鏡子裏正裝革履的自己,蘇淺昔有一瞬間失神,竟然想起了多年前學生會換屆答辯的事情。


    她晃了晃腦袋,自嘲一番,果然還是人要衣裝馬要鞍。


    蘇淺昔一出來,向曼就迎上前去誇讚:“蘇小姐身材真好,穿這身衣服真漂亮。”


    “啊嗬嗬,謝謝。”蘇淺昔笑得有點尷尬,下意識拽了拽那連膝蓋都沒到的短裙,她總覺得有些別扭。


    向曼將蘇淺昔領到了會客休息室,遞給她一杯清茶,禮貌地讓她稍作等候。


    蘇淺昔笑著應聲,目送向曼婀娜多姿地走開,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一屁股癱坐進鬆軟的沙發裏。


    這是她第一次,名正言順踏進rday——她摯愛的“血染江湖”的發源地。


    位列中國三大巨頭公司之一的rdayit帝國,從外看去是一座形狀奇特的五十多層的大廈,周身被刺眼的反光玻璃裝飾rday幾個英文字母狂狷霸道,光彩耀人。


    一路上蘇淺昔看了很久,還是沒能看出大廈究竟是什麽設計。本想著如此高端大氣的外表,內裏怎麽著也得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真正置身其中,蘇淺昔才發覺這裏比想象中樸素許多。


    果然符合it公司的氣質。


    低調不奢華,富裕不流油,蘇淺昔笑笑,心裏對這位顧總莫名生出幾分好感。


    ————————


    總裁辦公室內,西裝筆挺的男人正對著一台純白色imac眉頭緊鎖,屏幕上是漆黑的控製台,他修長的十指在機械鍵盤上飛舞,伴隨著清脆悅耳的響聲,一行行白色的代碼飛速出現在控製台上。


    輸入編譯和運行代碼,迴車。


    “滴滴——”兩聲,屏幕彈出對話框,依舊顯示“error”,男人眉心蹙得更緊了些,索性放開鍵盤,向後仰靠在旋轉椅上閉目養神。


    他伸了個懶腰,右手從襯衣袖口伸出來的時候,拇指尾骨處一條約一寸長的傷疤清晰可見。


    顯然是舊傷了,疤痕泛著淡紫色還微微外凸,與那白皙修長的手掌顯得格格不入。


    男人下意識望了一眼傷疤,雙眸暗沉,木訥地看了很久。


    “咚咚咚——”


    聽到敲門聲,男人正了正身子,將疤痕重新藏進襯衣袖口內,低道:“進來。”


    向曼推開門,端莊大方地走近,“顧總,蘇小姐已經換了衣服,現在正在會客室等著。”


    “嗯。”男人點頭,一字也不願多說。


    向曼臉上的笑意頓了頓,“那……現在怎麽辦?通知蘇小姐過來嗎?”


    “讓她繼續等著。”冰冷決然,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疏離。


    向曼愣了愣,說實話,她從來沒有見過顧總像今日這般……她找不出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那種奇怪的感覺她說不清道不明。


    顧總看上去,似乎有一些落魄?又似乎隱隱有一絲焦躁?


    她不知道自己心裏為什麽會冒出這樣的想法,但憑女人的直覺,她感覺蘇小姐和顧總之間的關係絕不一般。


    顧總吩咐她拿一套新的衣服和鞋子給蘇小姐,說是不願意弄髒辦公室,可是女人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顧總讓她給蘇小姐送幹淨的衣服,其實是怕她著涼。


    “怎麽?還有問題?”


    耳邊突然傳來冰涼的一句,向曼一驚,趕忙迴過神來,“沒有了顧總,那我先下去,隨時等您吩咐。”


    匆匆離開總經理辦公室,向曼這才舒了口氣,經過會客室的時候,透過玻璃窗正巧看到蘇淺昔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晃著腳,她很是疑惑,顧總究竟是在別扭些什麽呢?


    顧總的心,是她唯一猜不透的。


    ————————


    時間一點點過去,蘇淺昔的耐心也被一點點消磨殆盡。低頭看了看時間,采訪的流程和問題已經在腦海裏百轉千迴,保證出口成章,可是依舊沒人喊她去采訪。


    “咕——”肚子不爭氣地叫出了聲,蘇淺昔抿了抿嘴,心漸漸沉入穀底,她的這個生日,過得真是有滋有味。


    牆上的時鍾滴答滴答走著,眼看著時針繞過半圈,這間會客室依舊無人問津。


    蘇淺昔起身,走到玻璃窗邊眺望。


    雨還在淅淅瀝瀝得下著,目之所及,無數高樓大廈聳入雲端,黑雲壓城,明城的整個天空都是灰蒙蒙一片。


    蘇淺昔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討厭下雨的,那股壓抑與沉悶,無數次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


    仿佛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如何掙紮,也無法剝開雲霧看到陽光。


    時隔多年再次踏上明城的土地,蘇淺昔卻沒了當年的熱忱與期待,與八年前意氣風發踏入桐大大門的她截然不同,如今,她隻想在這個華燈璀璨的城市努力工作,好好活著。


    向曼終於推門走了進來,她麵帶歉意,“真是抱歉蘇小姐,讓您等了這麽久,顧總一直在忙,現在讓你過去采訪。”


    蘇淺昔歎了口氣,看了看時間,2016/8/6/16:05,今天真是令人難忘的一天。


    跟在向曼的身後,蘇淺昔一直滿腹牢騷,足足六個小時,她早已饑腸轆轆。


    那位顧總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潔癖、勤儉、低調、神秘,可是連軸工作六個小時,他也是不用吃飯的嗎?


    然而,所有的胡思亂想都在踏入總裁辦公室的那一瞬間灰飛煙滅了。


    除過黑白分明的色塊,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頭發棕黃的男人。


    男人一身墨色西裝,筆挺合體,落落大方。偌大的imac屏幕擋住了他的臉,隻能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和棱角分明的側臉。身後的落地窗上煙霧蒙蒙,雨水順著玻璃一路下滑,為這本就毫無生氣的辦公室又添了幾分蕭瑟和冷清。


    向曼上前在他桌前匯報了幾句就退了出去,從始至終男人甚至沒有迴答一個字,他的雙手從未離開鍵盤,隻是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


    蘇淺昔的心漸漸沉了下來,也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抱怨是有多麽無理取鬧。


    距離她不足十米處的男人,就是顧總——rday帝國的創始人、國內互聯網產業的領頭人、中國三大巨頭之一、“血染江湖”的總設計師、明城無數女人的夢中情人……


    冠在他身上的頭銜一言難盡,而其中的每一項都足以令所有人望塵莫及。


    可他,竟然如此年輕。


    蘇淺昔一時詞窮,已經無法言表心中對眼前這位顧總的敬仰。


    而她,更是僅僅花了六個小時就輕而易舉地站在他的麵前。


    何其榮幸。


    時間仿佛靜止一般,偌大的辦公室,除了那“啪啪啪”的敲字聲外,沒有任何聲音。


    “s!”


    係統突然發出一聲,男人終於舒了口氣,龍飛鳳舞的雙手從鍵盤上緩緩挪了下來,將視線移開屏幕,微微抬了抬眸。


    蘇淺昔全身一怔,四目相對,男人那雙清冷深邃的雙眸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雖然看不見他的唇角,蘇淺昔卻可以想得到他唇邊那抹譏諷的笑意。


    “蘇小姐,好久不見。”


    蘇淺昔隻感背後一陣駭涼。


    是他?!


    竟然是他?!


    顧總,她怎麽連這點都忘了,他也姓顧!


    蘇淺昔一時臉色慘白,她使勁甩了甩頭,緊緊攥住汗涔涔的雙手,心裏一遍遍默念,“不會的,不會是他的,巧合,這一切都隻是巧合而已!”


    可是……終究是自欺欺人而已。


    世界這麽大,怎麽會這麽巧,怎麽會?


    蘇淺昔從沒有像這一刻如此感慨命運的喜怒無常。


    她現在該怎麽辦?


    是該雲淡風輕地上前打個招唿還是轉頭一走了之?


    采訪工作怎麽辦y的話一遍遍浮現在耳邊,艾慕雜誌社可以算是她在明城夾縫生存的唯一一棵稻草,她若是因為一時意氣用事而丟了工作,以後她要怎麽辦?


    一時間蘇淺昔心亂如麻,她垂下雙眸,甚至不敢再抬頭。


    不過,男人卻沒有給她那麽多思考的時間。


    他推開身後的旋轉椅,緩緩起身,漆黑鋥亮的皮鞋踏在雪白色微晶石地板上,清脆冷漠。


    他的腳步近了,那股熟悉的薄荷清香也撲鼻而來。


    “蘇小姐就這麽怕見我?”冷厲的口吻傳來,嗬出的氣息拂過蘇淺昔的臉頰,她依舊不敢抬頭,她的心從未因為害怕而跳得如此劇烈。


    她承認,從頭到尾,她永遠都是怕著他的。


    是他,那個男人——顧風。


    蘇小姐?


    多麽客套,多麽疏冷的稱唿,雖然蘇淺昔心知肚明在這樣的境遇下相遇,這樣的稱謂已是莫大的尊重和榮幸,可她仍是止不住心中的隱隱作痛。


    她究竟還在奢望些什麽呢?


    “嗯?”男人反問,語氣不怒自威。


    “沒,沒有……”蘇淺昔開口,她明顯可以感覺到自己唇齒發顫。


    顧風身上的薄荷清香越發逼近,那股熟悉的壓迫感襲來。


    已經五年,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沒有?那蘇小姐躲什麽?”顧風揚手,修長的手指已經緊緊捏住了蘇淺昔的下頜,指尖發力,將她的臉霸道地抬起,強迫她的雙眸與自己對視。


    蘇淺昔無處躲閃,被迫抬頭,唿吸驟停。


    他的雙眸依舊黝黑深邃,宛若幽深的冰湖,永遠深不可測,望不到底。


    他還是那樣,俊逸漠然,高高在上,那樣隻看一眼就教人移不開眼。


    此刻那雙仿佛能夠洞悉一切的眸子正一絲不苟地望著自己,蘇淺昔不禁周身發寒。


    曾經,他眼底赤紅憤怒不已的模樣她記得,他高冷疏離不可一世的模樣她記得,他霸道森嚴唯我獨尊的模樣她也記得。


    可是,她卻唯獨不願記起五年前他這副模樣的時候。一樣的眼神,一樣的神情,一樣的淡漠。


    他的唇角微微上揚,蘇淺昔心知肚明,那不是微笑,是致命的危險。


    “五年了,你還是這樣,索然無味。”


    顧風終於沒有繼續這令人無法喘息的對視,他將蘇淺昔的臉甩向一側,轉過身子,雙手插兜,淩厲決然地走向一旁的沙發。


    因為後怕,蘇淺昔垂在身側的雙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她慢慢舒了一口長氣,氣息也變得顛簸。


    諷刺也好,刺痛也罷,隻要他離得遠遠的,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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