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鳳兒三歲時母親便過世,其父再娶繼室,這繼室便是江鵲兒的母親,也所以雖然都是嫡女,但卻非同一母。


    那繼室雖然不敢苛刻江鳳兒,但終歸還是比較疼愛自己的女兒,尤其生了兒子之後,更是看江鳳兒的孿生弟弟江凰各種不順眼,關係自然好不到哪裏去,江大人不耐煩管院子的事情,心想隻要不要太離譜便算了,這種情形下,江鳳兒跟江凰吃的暗虧自然不會少。


    江鳳兒若是封妃,會拉拔的也隻有自己的弟弟而已,隻有江鵲兒那種千金小姐才會覺得「畢竟是一家人,肯定會照顧自家人」,一個女人能在太子府第爭到寵愛,絕對不會是拖泥帶水的個性,必要時,什麽都能斬。


    江氏畢竟在大宅生活了十幾年,看得通透,封妃又如何,不過講出來好聽,說實話是,萬一江家當年對他們姊弟不好,恐怕江鳳兒還會想辦法報複解恨一下呢。


    「我這麽早過來,沒打擾到弟妹吧?」


    人都來了才這麽說,實在是……


    雖然內心這樣想,杜雨勝還是立刻說出違心之論,「哪的話,二嫂過來,高興都還來不及。」


    涼夏已經很機靈的上了茶,又迅速退下。


    江氏拿起茶盞,「我看六弟妹就是個靈巧的,就連個丫頭也聰明得多。」


    「二嫂過獎了。」


    「唉,早上的事情,弟妹怕是也知道了吧?」


    「丫頭們來說過。」


    「是嫂嫂我思慮不夠周詳,給弟妹添麻煩了。」原本想說已經在別院,不用早起跟公婆請安,能睡晚一點,沒想到第一天就搞了這一出,嚇得她也不敢睡了,趕緊梳洗便過來,杜雨勝是個孤女,不足為懼,但六叔卻是個惹不起的。


    因為年紀小,公婆都很寵愛,就連已經有世子名號的大伯對這小弟也十分喜歡。


    她說要來避暑,帶上侄女陪伴,婆婆允許,已經是給她麵子,但若在碧玉別院惹得六叔不快,那迴到大將軍府,婆婆肯定不會給她麵子了。


    原本她也想得很好,把鵲兒帶來陪六叔,六叔開心,鵲兒開心,皆大歡喜,可沒想到六叔不開心,鵲兒就更不開心了,昨天杜雨勝已經算給了餘地,她怎知鵲兒沒學乖,一大早又跑過去,那不是討打嘛,如果杜雨勝迴府後稟明婆婆這事,就算有個側妃姊姊,那板子也還是會拍上去的,侍妾沒有丈夫跟主母允許到處跑,不打以後人人都不聽話了。


    再者就是,府裏可能這兩年便會分家,這風口浪尖上,一點點失誤都會導致嚴重的後果——夫君是庶出,能拿到的本來就有限,她要是因為這事惹了公婆心煩,恐怕分到的就更有限了,所以她隻能盡快過來,給杜雨勝賠不是。


    六叔不是會記恨的人,隻要杜雨勝迴府後別加油添醋,這事基本上還是可以蓋過去的。


    「我已經罵過她了,弟妹大人有大量,別跟她計較,也別跟嫂嫂計較,是嫂嫂糊塗。」


    「哪的話,二嫂也是一片好心,我懂得,二嫂放心吧,我的丫頭從來不多話的,二嫂把自己的人管好便行,公公婆婆年紀都大了,又何必給他們添堵呢。」


    江氏聞言鬆了一口氣,「謝謝弟妹了。」她又說了一陣才離開。


    涼夏一臉同情說,「二奶奶也真可憐,攤上這樣的侄女兒,下次不知道又要跟誰道歉去了。」


    「那不叫可憐,那叫風險,就像做生意一樣,有賺有陪,她原本以為帶江姨娘來是筆好生意,能討得華定月歡心,可沒想到華定月卻不想見到江姨娘,說白了,她沒有做生意的命,當年不是也有幾戶人家跟江家提親,她寧願嫁給豪門庶子,也不願嫁給門第稍差的嫡子,現在想來,肯定後悔,大將軍府又怎麽樣,一旦分了家,最多也就是給個三進院子,幾個奴仆,外加一些現銀,好東西怎麽樣也輪不到他們,但若是嫡子正妻就不用煩惱這些事情了。」


    杜雨勝頓了頓又道,「不過說這些都於事無補,要靠嫁個好人家過上好日子不是不行,但好人家的飯碗可也沒那樣好端,看蘇姨娘陸姨娘雖然吃著山珍海味,穿上綾羅綢緞,從伺候人變成讓人伺候,可是,一年內真心笑出來恐怕也沒幾次,受寵的日子也沒多久,江姨娘便入門分寵,六爺十天半個月想起她們一次便已經是大恩,那種日子我看了都可憐,你們也都記得了,與其當個高門妾室,不如當個寒門正妻,一夫一妻,彼此真心相待,一起養兒育女,那才是人該過的日子。」


    在碧玉別院又過了十餘日,華定月終於決定他的腳好了,可以迴大將軍府。


    對於這個宣布,杜雨勝當然是舉雙手讚成——張進信上說看到兩間鋪子不錯,可是碧玉別院離得太遠,她無法親自去看,若迴到大將軍府那就太好了,半天就可來迴,若是她看得喜歡,秋天時她就要開第一間胭脂水粉鋪,大賺女人錢。


    在碧玉別院住了快一個月,要離開時打包自然是浩大工程,隻不過再浩大,也是下人的浩大,杜雨勝自然是閑得很。


    想想以後應該也沒機會再來碧玉湖了,便想趁著離開之前再去看一眼。


    碧玉湖真的美,很有中國詩詞中的山水意境,位在半山腰,夏天也不會熱,如果華家肯賣,將來等她存夠錢,還真想把這買下來……


    「夫人果然在這裏。」


    杜雨勝一笑,「果然?」


    華定月慢慢走過來,「上次見到夫人在這作畫,便想夫人肯定是喜歡碧玉湖的景致。」


    暖春跟涼夏早早斟了茶,識相的退到幾尺外。


    「這湖這麽美,誰不喜歡。」等她買下來,一定要放艘船在湖裏,再買個琴娘,到時候遊湖聽曲,讓暖春給她馬殺雞,光想就很美好。


    「夫人若喜歡,以後我可常陪夫人來這。」


    杜雨勝笑了笑,「夫君倒是有空。」


    男人坐下,沒急著喝茶,把手中的東西放在石桌上,是個小木盒,「夫人收下吧。」


    杜雨勝來到這世界已經六年,接觸的都是貨運商物,已經有一些眼力,這木盒不過是普通硬木,做工一般,不是什麽上品,但勝在堅固,加上七環扣,即便是跟鐵器碰撞也不易碎裂,適合用在快馬急送。


    若是華定月拿出的是繁雕檀木盒,她可能連問的興致都沒有,那種盒子不是裝步搖就是裝玉器,沒啥好問,但這硬木盒外頭傷痕不少,可見運得很急,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送我的嗎?」


    「不能說是送你的,打開看看便知道。」


    盒子扣得很緊,但自然是難不倒她,稍微看了一下,便解開了用來固定的七環扣。


    木盒不過手掌大小,裏麵隻一個小布包,大抵是怕布包鬆開,中間再纏了一圈麻繩。


    杜雨勝又費了一番功夫,這才打開布包,裏麵不是什麽奇珍異寶,而是一塊銅片。


    銅片已經很舊了,上麵有不少鏽蝕痕跡,可還是讓杜雨勝一陣刺眼。


    上麵隻有簡單六個字:杜風勝,臨將府。


    杜雨勝摸著那銅片的名字,許久,才低聲道,「你什麽時候派人出去的?」


    「你跟我說的那日,我便命人去了。」


    杜雨勝跟這位哥哥其實沒見過麵,差了八歲的兄妹,她落水前,他已經出發走險貨,說實話,兩人是未曾見過,隻是,她既然承廣這個杜雨勝的身恩,又讓杜福夫妻嗬護數年,那麽,杜風勝就是她的哥哥,為了那個杜雨勝,為了讓杜福夫妻瞑目,她都想找到他,他若活著,她會照顧他,他若不在,那麽也要入土為安。


    而且她有一種感覺,這個身體還是帶著原先那個杜雨勝的感情——這兩三年,她真的就是很想找到杜風勝,而此刻,她很想哭。


    「遺骨我已經命人放入你家的墓室,但不知道你打算上名就好,還是要大辦,所以名字還沒刻上,等你決定好了,再跟我說一聲便行。」


    「我再想想。」


    「好。」華定月道,「反正不急。」


    杜雨勝又看了銅片一會,才慢慢放迴布包,綁上麻繩,接著放入硬木,最後親自上了七環扣,雙手拿著,內心其實很感傷——前一世,有家人跟沒家人差不多,雖然是生在民主年代,可是父母異樣的重男輕女,她做什麽都是錯的,弟弟做什麽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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