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是富麗堂皇的宮院,昔日夜夜笙歌,燈火通明,熱鬧無比,而今所剩下的隻是斷垣殘壁。


    在遭受無情戰火焚燒一天一夜後,地上盡是麵目全非的焦黑屍體。


    突然,一陣陰風刮起——


    一名二十幾歲的俊逸男子,身穿銀色盔甲,牽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神情冷漠的看著這人間鬼域。這景況深深烙印在他心靈深處,讓他終生難忘。


    就算他走過沅姊身邊,隻怕也……認不出她來了。


    眼眶盈著含恨的淚水,卻沒有流下。驀地,男子的拳頭重重地往牆上一捶,鮮血由他的拳頭緩緩流下來,他卻感覺不到任何痛苦,隻因心中的痛早已掩蓋身體上的痛。


    梁壽,你等著,我總有一天會向你討迴這筆血債,為我心愛的沅姊報仇!蕭子昱在心中暗自立誓。


    他現在的處境極危險,到處都有搜捕他的士兵,他必須趕快出城。


    他一路上閃避躲藏,好不容易來到城門口,卻發現此處戒備森嚴,看守的士兵來來迴迴的巡邏,城牆上竟還埋伏了數百名弓箭手。


    「注意!一個一個仔細盤查,別讓失蹤的穎川王逃出城!穎川王麵容俊美,你們眼睛給我睜大點,誰要是能抓到欽犯,皇上會重重賞賜他!」一名身形威武的大將軍對士兵喊著。


    眼看城門就在不遠處,蕭子昱輕哼一聲,性感的薄唇抿緊成一條線。


    任他們布下天羅地網,也休想抓到他穎川王蕭子昱!看輕他的能耐,隻有後悔的一天——


    他決定先退離城門,另謀出城的辦法……


    ○ ● ○ ● ○ ● ○ ●


    好不容易找到一間荒廢已久的破茅屋,蕭子昱為躲避南梁士兵的搜捕而屈身於此。


    夜深了,屋外夜氣森冷,雲影暗澹。


    雖然疲憊困乏,蕭子昱卻毫無睡意,茫然的未來令他心情低落迷惑。


    從前人人羨慕他五官俊俏美逸,諸皇子中就屬他最為出色,連他的幾位皇姊和皇妹皆略遜他一籌;他所到之處總吸引名門千金的包圍,而他也深深以此為傲。


    但是,他所鍾愛的人並不因此而喜歡他,反倒跟平凡魯直的大皇兄過著恩愛的日子……


    而今,他的容貌更是造成他躲避敵軍追捕的致命弱點!


    他要這空虛的麵孔有何用處?不如將它毀去,至少還能保住自己的小命,以待日後報仇雪恨——


    拿定主意後,他抽出亮晶晶的匕首,狠心在自己俊美的臉龐上用力劃下數道傷痕。豔紅的鮮血滴落泥中,傷痕深可見骨,就算痊愈,也必留下明顯的疤痕。


    一邊俊美的臉龐就此而毀了……


    傷痕因刻意的漠視而發炎潰爛,看起來就像得了麻瘋病一樣,沒有人敢接近他。


    蕭子昱毀掉自己的容貌後,連一向親近他的手下也認不出他,他因而輕易的混出了城,直往北走。


    這夜,他冒著大雨,來到他未來嶽丈——鳳堯陽的門前求見。


    黑夜加上大雨,正是隱瞞敵人耳目的最佳掩蔽。


    「在如此深夜打擾,閣下究竟是打哪兒來的?快快報上姓名來曆!」負責守門的仆人皺起眉頭,注視著全身濕漉漉又一臉冷漠傲然的來人。


    「你家主人隻要見到我即會明白。」蕭子昱不耐煩的說。


    哼!要不是有求於人,他早就直接闖進去了。


    「閣下請先稍待,小人前去通報主子一聲。」


    來人雖一身狼狽又不肯報出姓名,但氣勢傲然,仆人有些疑慮,不敢私自作主,忙入門通報去——


    ○ ● ○ ● ○ ● ○ ●


    「爺,門外有一位蒙著臉的年輕公子,說要見爺……爺見是不見?」


    正在撥算盤的鳳堯陽立刻點頭,「快請那位公子進來!」他頓了頓,似乎又想到什麽,「你先帶那公子換掉濕衣裳,再帶他到花廳等我。」


    「這……爺,不先查明那公子的身分嗎?」龐總管擔心地問。


    「不需要。」鳳堯陽淡淡一笑,「我很清楚那位公子的身分。」


    他的生意做得這麽大,茶樓、米鋪、布行、藥堂……遍布各地,自然對各地的消息都了然於胸,何況還有謀士在幫他運籌帷幄呢!


    他早就知道穎川王已經逃出皇城,而梁國的士兵也不斷地搜捕他。


    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一定會找上門來……因為女兒鳳君妍是他未過門的側妃。


    「唉!」想到這兒,鳳堯陽不禁有些惱怒。


    就因為他不是皇親貴族,女兒才無法成為穎川王蕭子昱的正妃。


    不過現在局勢不一樣了,隻要有錢,自然就有權有勢——


    他要扭轉自己低微的商人身分!隻要穎川王答應他立女兒為後,他就助他複國,將來他的外孫就是尊貴無比的帝王了!


    哈哈哈……


    ○ ● ○ ● ○ ● ○ ●


    蕭子昱見到鳳堯陽後,才將蒙麵的布巾除去。


    「這……」鳳堯陽嚇了一跳。


    「嚇到嶽父大人了。」蕭子昱冷冷一笑。


    「你的臉……怎麽會……」


    鳳堯陽迴想初見蕭子昱時,人人都誇他是天上神仙投胎,自己也覺得他俊美得出奇,女兒也一見傾心。


    現在他這副嚇人的模樣,倒像是魔鬼之子臨世……女兒能接受這樣的他嗎?他不禁要懷疑……


    「嶽父大人嫌棄了?」蕭子昱眼底射出一道寒光,讓人不寒而栗。


    這個卑賤的商人竟敢用這種眼光打量他?!


    「沒這迴事!」鳳堯陽發覺自己的失態,連忙否認。「隻是……擔心小女無法接受……」沒有一名女子能接受像魔鬼的丈夫的。


    「小婿為了躲避追捕,不得不出此下策。毀掉自己的容貌又如何?幹大事的人,是不會因小而失大的。」他可不願跟一個以貌取人的蠢貨合作,更不願娶一名膚淺的女子為妻。「若小姐無法接受子昱的外貌,那兩人的婚約就此作罷吧。」他天生的傲氣並不因外貌的殘缺而有所折損。


    鳳堯陽暗付道,這種魄力非尋常人能有。此刻他雖然落魄潦倒,但是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度仍掩不住,看得出他隻是龍困淺灘,一有機會,他必會衝天淩雲而去——


    「男子漢大丈夫,外表是次要,重要的是心誌。心誌無堅不摧,才能成大事!」為化去適才尷尬的氣氛,鳳堯陽露出善意的笑容,走到蕭子昱身邊,將手放在他肩上輕拍兩下。


    「嶽父大人能了解就好。小婿前來,是想請嶽父大人助一臂之力。」對於鳳堯陽的示好,蕭子昱隻覺得矯情,直接說出他的目的。


    他和鳳堯陽隻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係罷了!


    「賢婿,你的事我自然會盡力協助,都是一家人嘛!你一定已疲憊不堪了,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從長計議。」


    「謝謝嶽父大人!」


    ○ ● ○ ● ○ ● ○ ●


    鳳君妍得知她的夫婿穎川王來到府中,興奮地連忙整裝打扮出來相見。看到他正與父親商量事情,她便躲在簾幔後頭偷聽。


    十五歲那年,她陪同父親參加朝廷的夜宴,第一次瞧見了被貴族之女團團包圍、尊貴如神祗的穎川王,他那王者才有的非凡氣度、翩翩風釆,讓她對他一見傾心,即使知道自己並非王族之女不能成為正室,也執意要嫁給他。


    覷著他臉上那尚未結痂、凹凸不平的傷痕,鳳君妍的心擰得發疼……


    雖然他不複昔日俊美,但她心中的愛慕之情卻絲毫未減。經過歲月的洗禮,她的思想已不複年幼時淺薄。


    隻有在此時,她不用擔心他會嫌棄她出身低微,更不用憂慮王公貴族之女會來和她搶丈夫,他會永遠屬於她,這才是她一輩子的幸福……


    她一直等到蕭子昱離開後,才從簾後走了出來。


    「爹!」她微微躬身行禮。


    「妍兒,你都看見了,也聽到了吧!」他知道女兒躲在簾後偷窺。


    「是的,爹。」


    「你不介意嗎?」他舉起右手往自己的肩膀捶了幾下。


    「爹,你太小看女兒了。女兒豈是愚昧膚淺之人?!」她笑著迴答,看見父親因為長時間撥算盤而肩膀酸疼,遂幫他捶肩膀。


    「你能懂事就好,為父就不需要花時間勸你……看來是女大不中留囉!」鳳堯陽開起女兒的玩笑。


    「爹怎麽這樣說呢!」她羞紅了臉。


    「不過,你將來的日子可是會很苦的。」


    他了解男人是無法讓事業和婚姻兩方麵都如意的。他自己也是如此,才讓妻子抑鬱而死……為此,他滿心愧疚,至今不曾再娶。


    「出嫁從夫,我當盡力協助夫君複國,怎可輕言怕苦?」為了心愛的男人,她不會退縮。


    鳳堯陽愣住了。他溫順乖巧的女兒何時變得如此堅強?!他不禁羨慕起女婿來了。


    隻希望女婿能識得女兒的好,好好珍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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