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辦了迎新會,迎接你這位新生,記得準時過來,大家都想認識你。別遲到,七點見。」


    那晚迎新會是徹徹底底的大震撼,才十年級生,他偷喝了人生第一杯海尼根,哈了人生第一口大麻煙,學長姊們鼓掌吆喝,恭喜他通過進入留學貴族圈的入會禮。


    接下來,迎新會裏的同級生、學長姊,大家聊的幾乎繞在彼此的家業交流、最近有什麽好貨,所謂好貨,不外乎是名牌、名車、俊男、美女。


    很後來他才發現,當年他也被私下歸類於新好貨,俊男類。


    果然,人生最幹淨單純的光景,隻有短短幾年而已。


    而今即便散盡財富,都迴不去那樣的幹淨單純了。


    他因而特別珍惜、珍愛林子瑜,更珍視與江禹安的友誼。


    經曆過現實淬煉的他,更懂得真情不易。


    這些年他一步步計劃,甚至連父親那邊該有的「防守」的做足了,因為他真心把林子瑜當成終身伴侶在追求。


    他更認為自己愛她是愛進了骨子裏,他在美國一聽聞她車禍重傷,毫不猶豫放下隔天的碩士畢業論文口試,搭機返台,看她做完肝髒移植手術被推出手術室時一臉蒼白的模樣,他完全不敢離開,日以繼夜的守在病床旁,直到她清醒。


    他記得那種心痛,恨不得是自己替她痛,真覺得什麽都可以拋下,隻要她活蹦亂跳,哪怕她醒來隔天就要嫁江禹安,他也可以笑著成全。


    梁一峰恍惚的想,他從沒對其他女人有過這種感覺,明明是那麽明確的愛,應該無可取代,可是為什麽他看見梁珈珞挨一巴掌,他會比痛還痛,痛到恨不得生吞活剝動手的人,就算那個人是他從小到大視為親兄弟的堂哥。


    對於那種強烈的心痛,還有隱藏其背後的意義,都令他感到困惑不已。


    他想找來林子瑜,讓她待在身邊,也許看著她、守著她,他不明白的心會得到解答。


    【第六章】


    林子瑜找到了新住處,是棟四層樓的舊公寓,房東住四樓,以下三樓都是租給單身女房客。


    搬家這天,風和日麗,梁一峰向朋友借了輛小貨卡,開進巷子,遠遠看見五個大紙箱、一個大型登機箱,林子瑜跟江禹安並肩站立,江禹安的一雙視線停在林子瑜臉上,她則看著他開來的方向。


    這兩個人,他認識了幾乎一輩子,梁一峰想。


    在這一瞬間,他閃過想成全他們的念頭,雖然放棄林子瑜讓他心痛,但看見江禹安那眼神的瞬間,他覺得自己再怎麽努力,都不可能像他那樣,彷佛全世界都不重要,唯獨林子瑜才是這世界的唯一。


    江禹安深情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輸了。


    下一瞬,林子瑜朝他這頭粲笑著揮手,江禹安這才轉過頭來看。


    不知怎地,梁一峰方才想成全他們的衝動,又像雪一般在太陽底下融化消失,他已經走了那麽遠的路,做了那麽多計劃,半途而廢從來不是他的選項,他無法說放棄就放棄。


    他將小貨卡停在林子瑜舊住處樓下,下了車,看看那幾箱據說很多的東西,早知道他開休旅車來就好,何必大費周章去借小貨卡。


    「家具呢,都不搬?」梁一峰問。


    「我們家能用的,我媽、我弟搬走了,剩下都是房東的。新租的地方該有的家具都有,我隻要搬這些。」林子瑜解釋。


    「你該早點說清楚,這樣我開休旅車來就夠了,這輛小貨卡冷氣壞了,我都快被熱死了。」


    他搖搖頭,搬起紙箱。


    江禹安馬上將他手上的紙箱接過去,說:「看你滿頭大汗,休息一下吧,我來搬,很快就好。」


    梁一峰倒也不客氣,索性將手上的箱子遞出去,用手徒勞無功地搧出微弱的風,越搧越熱。


    「果然是養在冷氣房的大少爺。」林子瑜取笑道。


    「笑我?等等你坐進去就知道了,這種天氣,坐在沒冷氣的貨卡裏頭,像坐在烤箱裏。」


    「心靜自然涼,車子開的時候,搖下車窗有風,能熱到哪兒去?」


    梁一峰盯著她好半晌,笑著冒出一句,「我看到你,心就靜不下來了。」他一直是這樣,看著她就靜不下來,但今天不知為何,那份不靜似乎溫馴許多。


    林子瑜尷尬的笑了笑。「我去搬東西。」


    「我搬好了。」江禹安走過來說。


    「呃……這麽快。」她說。


    「沒多少東西。」江禹安說。


    「ok,出發吧。」梁一峰笑說,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等會兒見。」江禹安走向騎了好幾年的哈特佛,戴上安全帽,跨上車,引擎轟隆轉動,他朝他們揮揮手,騎出巷子。


    林子瑜站在小貨卡旁,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一股哀傷席卷而來,她覺得江禹安正一步一步走出她的生命。


    「你們吵架了?」梁一峰蹙眉問,他沒漏看她臉上明顯的憂傷。


    「能吵得起來多好。」她低語,「沒有,我們沒有吵架。」說完,她徑自坐上車。


    他沒有多問她的話是什麽意思,坐上駕駛座後,把車開了出去。


    小貨卡裏的兩人沉默許久,從車窗卷進來的風偶爾安撫車內的燥熱。


    林子瑜重重舒了口氣,問:「梁一峰,你喜歡我什麽?」


    梁一峰沒料到她會天外飛來這麽一問,不免愕然的轉頭看向她,卻見她神情落寞的看著窗外,若非他很肯定他的耳朵健康無礙,大概會懷疑是他有了幻聽。


    他想,天下的女人,十有八九都愛問交往的對象這些問題吧,從你喜歡我什麽,到你愛我什麽、有多愛我。


    她沒來由的一個問題,是意味著他有機會了?


    這時梁一峰已開著車來到林子瑜新租屋處的轉角巷口,他把車往路邊一停,轉過身,雙手扶上她的肩,將她轉過來麵對自己。


    他想起前幾日在辦公室迴想過去,他一五一十說了那些心情,從幼兒園到出國留學那幾年的轉折。


    林子瑜聽著他說留學生的精彩夜生活,笑了,一會兒她問:「你擁有過很多女人吧?」


    她問的是擁有,而非追求,他懂她問的,遲疑一會兒,他答:「我不想騙你,留學那幾年沒人管,確實是不少,我不是沒想過退出你跟禹安之間,我甚至試著要忘掉你,可惜一直沒辦法,隻要是我想追的女人,從沒有追不到的,唯獨你……」


    「你喜歡我,會不會隻是因為你沒得到過?」


    梁一峰訕訕地笑了,輕掐了她的臉一下。「我知道你會這樣想,今天我若還是十幾歲的毛頭小子,有可能吧,但我已經二十好幾了,留學那幾年也放蕩過,我非常清楚對你的感覺,不是因為沒得到過,而是因為我知道你有多好。」


    「梁一峰……」


    「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麽?」


    「不要再連名帶姓的叫我,你叫禹安名字,不能也這樣叫我嗎?兩個字比三個字省力得多。


    子瑜,給我機會吧,我不會讓你後悔。」說完,他低頭在她唇上飛快地印下一個很輕的吻。


    輕得他心頭波紋不興。


    二樓的門輕掩,客廳一隻拆開的大紙箱前,梁一峰蹲在林子瑜身旁,兩人的頭靠得很近,低聲交談,她抹開淡淡的笑,頰邊染著緋紅。


    江禹安帶著兩盒大披薩、一罐大可樂,敲門,蹲在地上的兩個人同時迴頭。


    梁一峰瞧見他,立刻發難,「說你會比我們早到,居然現在才來,把該做的苦力全留給我一個人。」


    江禹安走進屋子,帶著笑意看著地上五個大紙箱,狀若無事的聳肩。「才二樓而已,小case,我好心把表現機會留給你,不好嗎?我早就到了,隻是想你們大概沒那麽快,就到附近買披薩,沒想到今天人多,等了很久。」他揚了揚手裏的兩盒披薩、可樂。


    突然又傳來兩記敲門聲。


    叩叩!


    三雙眼睛朝外看,一個身材惹火、五官豔麗的女人探頭進來,梁一峰臉色瞬間一暗。


    女人像是沒注意到他,視線掃過三人,張揚著熱情的笑說:「你好,我叫梁珈珞,住在三樓,我聽於凡說你今天搬進來,特地來打聲招唿,一樓住的是韓璃,我們三個人有空的話星期天晚上都會一起吃飯,今天我們有聚餐,你要一起來嗎?」


    林子瑜看看地上的紙箱,還在思考。


    見狀,梁珈珞帶點性感的嗓音又響起,「你要整理東西的話,下次聚餐我再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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