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啥呢。”許南珩把卷起摞一塊。


    “嚇死我了許老師,總感覺訓完她們就要訓我。”


    “我哪兒敢呀。”許南珩走到他旁邊,心情好多了,“把你訓了我過年沒打鹵麵吃了。”


    方識攸抬眸:“謔,我就這麽點價值。”


    “你還得給那倆閨女報聽寫呢。”許南珩微微彎腰,手掌在他臉頰摸了一把,耍流氓似的,“你價值大了方大夫。”


    方識攸被調戲了,故意也搭了個腔:“怎麽報答我?要不你給我生倆閨女得了許老師。”


    “我給你生仨。”許南珩笑著拍拍他臉。笑得那叫一個迷死人不償命。


    第37章


    許南珩這趟來西藏,住在學校吃在學校,硬生生憋著不在學校裏抽煙。


    蒼涼夜幕下,小醫院側邊外牆牆根那兒,許老師夾下煙,喟歎道:“出來支教一趟差點把煙都戒了。”


    方大夫笑笑:“戒了也挺好,少抽。”


    聞言,許南珩斜瞥他一眼:“那你一大夫怎麽不以身作則呢。”


    “訓吧老師。”方大夫笑著看著他,倆手揣兜,眼波溫柔,也咬著煙,“隨便訓,我認真聽。”


    白大褂穿得一絲不苟,裏邊黑色圓領毛衣,這扮相叼根煙,充滿了反差感。許南珩眯了下眼,欣賞了片刻。


    他向來坦然,要說富貴家庭給他帶來了什麽直觀體現在性格上的優勢,那就是坦然和自信,以及絕不會迴頭看爆炸這個形容其實用灑脫可能更合適。就像他決定去塌方村莊找方識攸時候的那個吻。


    “我想問你個事兒。”


    “請。”


    “你救援的時候,六天沒信兒,我去找你的那天。”


    “嗯。”


    “你為什麽能知道我要親你?”


    方識攸愣了下。當時的狀況其實他自己都沒法形容,營地裏的水量緊缺,幸而附近不遠就有個山泉水源,他去取水再折迴來要走挺長挺難走的一條山路。


    他那時候很疲累,精神和軀體都在強撐。然後他看見了許南珩。其實那時候方識攸已經沒勁思考了,什麽你怎麽來了,什麽可以接吻嗎,沒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他走向許南珩,抱住許南珩,吻住許南珩的過程,完完全全是他那些從心髒以樹狀生發而出,走過四肢百骸,迴到心髒的那些血液在驅動他。


    他的顱神經、脊神經、自主神經、感覺神經、運動神經都在叫囂著:去吻他!


    “我不知道。”方識攸說,“我不知道你打算親我,我當時隻知道我想親你,大腦不轉的,也沒考慮後果。”


    這是實話,百分百的實話。因為方識攸說完,直接把煙摁滅了,丟去了垃圾桶。他說完這話後心裏算是放下塊石頭。


    方識攸接著說:“後來…就,後來幾天我迴縣醫院,忙的時候還好,沒空迴想,忽然閑下來的時候會後怕。”


    “後怕什麽?”許南珩也滅掉了煙,最後一口霧抬頭吐掉。方識攸觀察過,許老師的最後一口煙總愛往天上吐,吐煙的時候抬頭,頸部一條流暢優美的線條,讓他不自覺地想要繼續看他衣領之下的光景。


    許南珩吐掉煙,偏頭看他:“怕其實我隻是以朋友的立場在擔心你,結果你二話不說親上來,以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嗯。”方識攸很少讓自己出現這種情況,被人剖開,通常都是他剖別人,雖然是物理層麵。但大部分時間裏方識攸麵對的人,要麽是同事要麽是病患,同事之間協調交流,與病患之間就是全然自己做主導,處於以一個‘我告知你什麽,你就遵循什麽’的地位。


    所以失控去親吻許南珩,對他而言是件十足的越界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控製範圍,甚至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方識攸從不去妄動能力範圍以外的事情,那樣不安全。


    許南珩見他慢慢地有些沮喪,上前一步,又上前一步,迫使方大夫背後靠牆。由於方大夫略高幾公分,他靠近後抬眸,帶了些囂張地說:“怕什麽,我就不怕,我喜歡你,親到了算我賺到,要是親完連朋友都沒得做,沒所謂啊,本來我倆就做不成朋友。”


    他說完,揚起下巴,將這大夫堵得無路可去,主動親上他嘴唇,也主動抬手扶上他腰。方識攸白大褂裏就一件毛衣,許南珩很喜歡方識攸的身材,自打風雪夜方識攸把他帶去縣城他住所那天意外看了他半裸的上半身,他就惦念著想好好摸上一番。


    他手在方識攸腰上毫不客氣地摸著,從側麵摸到腹肌,活脫脫一小流氓。方識攸被這老師親得差點沒招架住,最後一下許南珩還咬了他嘴唇。


    “夠壞啊。”方識攸舔了下被咬的地方。


    許南珩發現這大夫睫毛挺長的,尤其他半垂著眼看自己,遮了一道影子在眼眸。許南珩也衝著他舔自己嘴唇:“還行吧,沒你壞,張嘴就讓人家給你生孩子。”


    這確實,方識攸認了,點點頭,拇指指在他下頜摩挲了兩下。


    許老師該迴了,不早了,再不迴去收拾收拾睡覺明早該起不來看早讀了。都有點舍不得,但這時候不能由著性子來,他們從北京千裏迢迢過來,孰輕孰重還是要掂量清楚。


    親一口解解饞就得了,許老師摸了兩把方大夫緊實的小腹,又按了兩下:“走了啊。”


    “我送你。”方識攸從背靠著牆的姿勢站直。


    然後兩個人像青春期戀愛一樣,在夜色掩護下牽起手,十指相扣。在此之前許南珩覺得十指相扣這個動作真的蠻幼稚,北京本校實習的時候偶爾瞥見過談戀愛的學生,上下樓梯的時候仗著人多,擠,偷偷十指相扣著。


    現在輪到自己了才發現,原來十指相扣是這麽緊密,手心、手指完全地貼合,不留縫隙的緊握。


    也是不巧了,他們從外側牆剛繞到小醫院正門,恰好索朗措姆牽著卓嘎從裏麵出來,撞了個正著。這夜色朦朧,醫院的玻璃門有陳年汙垢,透出來的燈光不算明亮,兩個人同時鬆開手,他們不知道索朗措姆看沒看清。


    凝滯了大約兩三秒,索朗措姆先笑起來,說:“晚上好,我帶卓嘎來抽血,這樣明天就可以帶著化驗單直接去縣醫院了。”


    “哦。”方識攸快速調整了一下,“對,這樣比較方便。”


    說完,他多問了句:“卓嘎最近怎麽樣?平躺下來後有咳嗽嗎?”


    “目前沒有,各方麵都比較平穩。”索朗措姆說。


    紮西卓嘎這孩子是個心大的,而且被牽在另一側,許南珩可以篤定卓嘎沒看見,但索朗校長就不好說了。


    簡單聊了兩句,索朗措姆看向他,溫和地說:“許老師,一起走吧。”


    “哦好、好。”許南珩還有點結巴,直接走向索朗措姆。還是方識攸叫住了他,跟他講了句‘拜拜’他才迴神,很機械地跟方識攸禮貌頷首說了個再見。


    五分鍾的腳程,許南珩正天人交戰著在大腦裏瘋狂分析索朗措姆有沒有看見他倆牽手,那廂索朗措姆已經抬手,在他後背順了順。


    “你別這麽緊張。”索朗措姆笑著說,“沒什麽的,方醫生人很不錯,你也是個好人,你們在一起我挺開心的。”


    “啊……?”許南珩愣住了,他沒想到索朗校長會這般溫柔又包容,也沒想到,卓嘎還在旁邊走著呢,她就直接開口這麽說了。


    索朗措姆這個人總是溫溫的,很慈愛。許南珩反應了幾秒,才說:“您看見啦,不好意思啊……”


    他的不好意思說完,視線落在索朗措姆身側,他主要是擔心給紮西卓嘎留下一些怪異的印象。索朗措姆發現他在看自己女兒,旋即笑道:“我5.0呢,飛行員的視力,而且沒關係,卓嘎完全可以接受的。”


    說完,卓嘎探出個腦袋,點點頭,說:“我會保密的!”


    她是個小機靈鬼,許南珩早知道。


    “總之。”許南珩還是覺得很抱歉,“總之您放心,絕對不會影響教學。”


    好怪,說完這話許南珩自己覺得太怪了,活像那群早戀的高中生說自己戀愛絕對不會影響學習。


    “我很放心你的。”索朗措姆說,“我覺得我看人還是挺準的,你是個負責的老師,這幾個月來,你也很辛苦。”


    辛苦這詞兒許南珩覺得受之有愧,他屋裏電熱毯啊小太陽的,甚至還有個咖啡機,整個超出了山村的平均生活水平。他搖搖頭:“沒有沒有,都是分內之職。”


    “好了你別有壓力,也別想太多。”索朗措姆牽著卓嘎,在學校門口停下,對他說,“我們是信徒,菩薩慈悲寬容,你和方醫生都是援藏的人,我們不可能因為這點事情就對你們產生偏見,況且,這不是罪過。”


    索朗校長的話讓許南珩好受了很多,迴去宿舍後他給方識攸發了微信,說沒事兒,把校長的話大致轉σw.zλ.述了過去。方識攸那邊也鬆了口氣。


    倆人在微信上又聊了一會兒,許南珩說索朗校長視力特好,能力好,人也和善,看得開,有智慧,屈居在這裏實在可惜。方識攸隻能安慰他,如果連索朗校長都離開了,那這個地方可能真的就完了。


    的確如此,如果村莊裏沒有校長,那麽可能校對校的支教都沒法排上。許南珩寬慰了些,互相說了晚安後,兩個人先後睡下。


    日子一天天照常過著,許南珩看著手機裏的天氣預報,曲線圖真是一寸寸地往下掉,掉得跟年初的大盤似的。然後就是雪,嘩嘩地下呀,不要錢似的。起初下雪了許南珩還多往外看兩眼,後來已經平靜了,甚至還有點煩,又下,再下車都埋了。


    可不嗎,周六這天,許老師去小醫院,一溜排suv被蓋了手機立起來那麽厚的雪,摁了兩下鑰匙才分辨出誰是大g。


    “許老師要進城呀?”出來倒垃圾的護士問道。


    “嗯。”許南珩點頭,“去接方大夫迴來。”


    “哦對,下禮拜他們輪值迴來。”護士說,“當心啊路上。”


    “好嘞。”許南珩笑笑。


    原本方識攸沒想讓他接,積雪的山路又窄又滑,不好開。但昨天打電話的時候方識攸嘴一快,說車壞了,變速箱出問題,擋掛不上,迴頭跟個拉貨的麵包車迴村。許南珩直接說他去接,推脫了幾個來迴,還是敲定了。


    他開過去這一路是放著歌開心樂嗬著去了,方大夫那邊憂心忡忡,生怕他路上出點事兒。以至於剛從急診幫了忙,折迴門診的半道上,一個走廊拐彎,跟顧老師迎頭撞上了。


    “哎喲。”顧老師也低著個頭走路,這父子倆。


    方識攸連忙上前扶了扶他:“您沒碰著吧?”


    “沒沒。”顧老師整了下白大褂,“你走路這麽急呢?”


    “我……”方識攸有點磕巴,“我還好。”


    顧老師打量他:“出事了?愁字兒頂腦門了。”


    大概是太明顯了,方識攸隻能認了,說:“呃,對,村裏有人過來接我,積雪太厚了,我擔心他半道出事。”


    顧老師沉吟道:“別太擔心,那路慢慢開出不了事。”


    說完,又問:“誰接你,楊郜大夫?”


    “……”方識攸看著顧老師的眼睛,說,“不是的。”


    顧老師其實沒想追問,不是就不是唄,點了點頭準備繼續走,都抬腳了,又被方識攸攔下。方識攸一步又跨到他爸麵前,說:“爸我……我想跟你說個事兒。”


    “哦。”顧老師也是忽然想起了件事,也說,“正好,正好我也有個事要跟你說,你過來。”


    父子倆去了顧老師在縣醫院的辦公室,顧老師是主任,辦公室單間。進來後方識攸關上門,他看著顧老師坐下來了,坐穩了,才準備坦白。


    “我跟你說啊。”顧老師先開口了,“你迴頭找個那種……線,棉線,你去量一下你對象的手腕跟手指頭,等迴了北京,我得讓你大姑帶我去買黃金,你這個歲數也該備著結婚了,你姑說了,金釵金鐲金戒指,還有什麽……忘了,迴頭再問吧,你先把尺寸量過來。”


    “他……不用釵。”


    “短頭發啊?”顧老師琢磨了一下,撓撓頭,想不出了,這對於一個毫無經驗的單親父親來講確實是棘手難題,“那就先放一放,還有那個學區房,你得問問女方家裏,目前北京的小學……”


    方識攸站到桌邊來,打斷他:“爸,用不著學區房。”


    “用不著?”


    “嗯,我倆不會有孩子。”


    顧老師沉默了下,生孩子這件事其實對顧老師而言不是那麽美好的,所以他接受起來比較容易:“哦,不生,也行,不生就不生了,這玩意存在風險。”


    “呃。”方識攸唿吸了一下,“不會有孩子是因為,我對象是男的,生不出。”


    雖然許老師說了生仨,但方大夫苦讀醫學十年,暫時判定許老師是調戲自己。


    主任辦公室裏頓時寂靜了。


    門外有醫護人員走動的聲音,誰叫住誰說話,誰喊了一句給8床的病人開點他克莫司。方識攸覺得自己吞咽的聲音在這辦公室裏都特大。


    “男的。”顧老師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嗯。”方識攸點頭,“男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藏南晚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境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境風並收藏藏南晚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