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誠揚了揚手裏的資料。


    “各位專家,當天在給了韓所長雄花花粉後,晚上我送了同樣多的花粉給於長安教授,並拜托他一並做驗證實驗。”


    “倒不是我不相信韓所長,而是想著多做一份驗證實驗,好用於數據對比。”


    陳誠冷笑著,看著韓步平。


    此時的韓步平,臉上漲成豬肝色,捏著於長安資料的手微微顫抖。


    他旁邊的胡普元已經把頭埋到胸前,臉色發白,虛汗點點滴落。


    陳誠繼續道:“於教授所做的驗證實驗水稻,與韓所長做實驗的水稻品種一樣,在同一片實驗田的b區,同樣的培育條件,同樣雄花花粉和授粉麵積,甚至連授粉時間都一模一樣。”


    他停下來,翻開於長安教授的資料,指出最終的結論數據。


    “於長安教授的最終實驗數據是增產14.2%。”


    當天在韓步平離開他們實驗室,張誌民提醒陳誠後,陳誠便向他要了於長安的電話。


    他跟於長安聊了很久,當然一開始他並沒有說要扳倒韓步平,隻是說要驗證增產技術,並且需要保密。


    他給於長安的交換條件就是跟他共享陳豐1號的後續研究。


    於長安從周開手下博士畢業後進入農科所,這麽些年一直沒有多少顯著的成果,陳誠這個條件對他來說很有誘惑力。


    在確認韓步平要對他們下死手,而且已經邀請到周開做會議主持人後,陳誠才向於長安把整個計劃和盤托出。


    第二個交換條件是共享抗倒伏營養液的後續研究。


    至此,陳誠扳倒韓步平的策劃拚圖才最終完成。


    可以說環環相扣,步步驚心。


    但他手握係統,有足夠的信息將策劃一步一步變成現實。


    現在,到了他收割的時候。


    “韓所長,你還有什麽話說?”陳誠冷聲質問。


    “我...”


    韓步平愣著。


    包括周開在內的所有人都冷眼且嚴肅地看著他,他不敢矢口否認。


    大人不是小孩,不能扔下一句“我沒有”扭頭就走。


    於長安的‘背刺’徹底戳破了他的整個計劃。


    他沒想到,眼前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竟然布局了這麽一個後手,一個足以將他掀翻的後手。


    如果學術作假的罪名坐實,那他副所長的職位也將不保。


    哪個單位敢任用一個學術作假的副所長?


    之前他的言之鑿鑿和現在於長安的鐵證如山,農大他是摁不死了,甚至連一個大四的學生他也摁不住。


    臉今天是丟定了,但必須要保證自己的職位!


    在管理職位上浸淫了這麽多年的韓步平,雖然驚慌,但仍有足夠的定力和冷靜的思維。


    在眾目睽睽下,他扭頭跟身邊的胡普元低語了幾句。忽然,他猛地站起來,再一次將手裏的資料摔在地上。


    “胡普元!”


    他大喊一聲,把早已經戰戰兢兢的胡普元嚇得一激靈,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老胡啊!沒想到你竟然敢作假,甚至把我都給騙了!”


    韓步平指著地上的胡普元,滿臉都是義正言辭的憤怒。而後者則抬起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韓步平偷偷給胡普元遞了個眼色,繼而轉身,麵帶歉意地對專家們道:“對不起,是我們的胡教授做錯了實驗,他說在授粉前下麵的助理搞丟了花粉,便擅自用其他品種的花粉代替了。”


    然後他又轉向陳誠,滿臉堆笑道:“陳誠同學,我們的實驗數據有問題,證明不了你的增產數據。你的增產量....應該是沒問題的。”


    老奸巨猾!


    陳誠咬著牙,狠狠地看著韓步平。


    他為了洗清自己的罪名,竟然把自己人給推出來賣了。


    這麽無恥的做法,確實在陳誠的計劃之外。


    他甚至一時都找不到方法來戳穿他。


    果真是‘人至賤,則無敵’!


    胡普元就坐在地上,低著頭。他不敢抬頭,更不敢站起來,因為他害怕在場所有同行的眼光。


    但他更不敢反駁韓步平。


    他一直靠著韓步平的提攜,才從助理員一步一步登上了副研究員的位置。


    雖然是給人當狗得來的,但照樣來之不易。


    他舍不得副研究員的名頭,所以隻能任由韓步平汙蔑。


    他覺得即便這件事會對他的職業有影響,但韓步平肯定會保住他的。


    張誌民看了看陳誠,陳誠表示自己沒有辦法。


    確實,你沒法跟一個爛人比爛。


    韓步平的臉色恢複正常,他帶著一絲勝利喜悅地看向陳誠,似乎在說,你也沒有贏啊!


    局麵就這麽僵持著。


    事情發展到這裏,在場的專家都已經看破了韓步平的鬧劇,但別人臉皮厚,陳誠又拿不出來新的證據,那就隻能說是胡普元學術作假了。


    研討會開成這樣,差不多也應該要結束了,大家看向會議的主持人,周開。


    老周臉色很不好,甚至連在他身邊這麽多年的吳永平都從來沒見過他這麽生氣。


    “漢西的農業技術界,都烏煙瘴氣到這種局麵了嗎?”


    周開的語調很低,像是自問,但對在場的人來說,如同是驚雷在耳邊炸響。


    其中有一個人最為震撼,他就是坐在韓步平另一邊的呂良。


    呂良雖然算不上周開的親授弟子,可他本科那會兒,周開給他們上過專業課。


    他當年成績不錯,本來可以留校保研,但農科所當時缺人,給得待遇很高,他就沒有繼續深造。


    周開徐徐看向呂良,然後問道:“呂良,你說說到底是怎麽迴事?”


    周老,周院士,他竟然還記得我!


    呂良的心裏一動,淚水差點流了出來。


    他心比天高,卻又碌碌無為。這麽些年,他在依附別人和自強自立之間掙紮,一邊是跟韓步平同流合汙的‘功成名就’,一邊是周老當年交給他們的做人道理。


    而現在,周開一語戳進他的軟肋。


    周開親手給他培養出來的,科研人應當潔身自好的軟肋。


    呂良站起身來,喉結滾動,淚眼朦朧地看著周開。


    “周老師,我錯了!”


    說著,呂良竟然嗚咽著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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