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琳一改方才暴躁的模樣,老老實實地說道:“微臣不該意氣用事……”


    朱祁鎮樂嗬嗬地說道:“剛才不是很囂張嗎,現在知道怕了?”


    “我怕他?”


    貝琳再次激動起來,紅著臉說道:“就這樣不學無術的公子哥,我讓他一隻手,都能把他揍的滿地找牙!”


    樊忠和袁彬對視一眼,他二人是真的搞不懂,好好的一個讀書人,竟然比自己這個武官還要狂躁……


    朱祁鎮倒像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又問道:“你不怕他,那高轂呢,人家是閣臣,日後要是排擠你怎麽辦?”


    貝琳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微臣隻管盡心給皇上辦事,管他們排擠不排擠,再說了,內閣又如何,把我惹急了,照樣揍!”


    這番話倒沒錯,當初七十多歲的李時勉就被揍過,那場麵,簡直了……


    “既然不怕,為何要認錯?”


    “微臣……”貝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道,“微臣是擔心給皇上惹了麻煩,皇上微服出巡,是不想被人知道,現在因為微臣一時把持不住,可能會……暴露行蹤,打亂皇上的計劃……”


    君臣幾人邊喝茶邊閑聊,隻聽到外麵突然噪亂起來,似乎來了很多人,大唿小叫的,很熱鬧。


    朱祁鎮嗬嗬一笑,戲謔道:“貝大人,找你麻煩的來了!”


    貝琳一甩手,站了起來,說道:“皇上放心,微臣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會將皇上牽涉進來!”


    說完之後,正了正衣衫,邁步走出客房。


    朱祁鎮給袁彬使了個眼色,袁彬會意,起身跟了出去。


    “何人在此行兇?”


    貝琳和袁彬走出房門,就看到麵前站著一名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大約是此地知縣,吹胡子瞪眼,仿佛要吃人一般。


    在此人身後,驛丞猶如一隻鵪鶉一樣,低著頭不敢吱聲。


    在大明,驛丞雖然也屬於公務員身份,卻不入品,隻能算吏。


    吏和官有著天壤之別,兩者之間是沒有晉升通道的,吏就是吏,無論你幹的多好,多出色,永遠也不能晉升為哪怕最低級的官。


    知縣卻不同,乃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最差的也是舉人,通過候補得來,雖然品級不高,前途卻是一片光明,因此,他一聽說高閣老的侄子在自己的地盤被揍了,趕忙扔下懷裏的小妾,穿上褲子就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貝琳客客氣氣地拱手道:“欽天監監副貝琳,請教閣下……”


    “宿遷知縣梁科!”


    對方卻絲毫沒有客氣的意思,語氣極為不善。


    貝琳依舊不慌不忙地說道:“原來是梁知縣,失敬,失敬!”


    “少來這套!”


    梁科怒氣衝衝地問道:“驛站行兇,意欲何為?”


    在來的路上,驛丞已經將事情前後說清楚,梁科雖然隻是個七品知縣,卻不怕貝琳,因為欽天監這個衙門口比較特殊。


    欽天監並非隻會夜觀天象,大致相當於後世國家天文台。


    其職能除了察天象,主要是推算節氣,製定曆法。


    農業社會,曆法直接關係著農時,加上古人相信天象改變和人事變更直接對應,使得欽天監的地位十分重要。


    但是,在大明朝有這麽一條規定,欽天監的官員不得改遷他官,子孫世業,非特旨不得升調、致仕。如有缺員,由本監逐級遞補。


    如此一來,這個衙門便成了獨立於整個官場之外的存在,地方官員的升遷調動,幾乎和欽天監沒什麽關係。


    反正你也管不到我,以後更不可能成為我的上司,可是,高家公子就不一樣了,人家的背後是內閣的高閣老,自己平日裏想巴結還巴結不到呢,現在倒好,在自己的地盤上被揍了……


    因而,哪怕貝琳是京官,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站在高閣老這一邊。


    今晚若是不討個說法,自己的仕途之路就算是走到頭了!


    貝琳卻笑了,說道:“梁知縣問的好,地上這位姓高的舉人,無視大明律法,毆打朝廷命官,其意欲何為,該當好好審一審!”


    梁科一怔,然後反應過來,指著貝琳的鼻子說道:“本官隻看到你無故傷人,現在竟敢反咬一口?今晚的事,若不說清楚,休怪本官不給你這個欽天監副麵子!”


    “梁知縣言重了,本官本就沒什麽麵子,隻不過碰巧遇到這麽個事,倘若視而不見,怎對得起皇上的信任?”


    “你……”


    梁科本就不占理,現在人家把皇上給抬出來,更是被噎的說不出話。


    貝琳知他理虧,便繼續說道:“整件事情,驛丞已經最清楚了,本官明日還要趕路,就不奉陪了。”


    “你……別走!”


    梁科氣不過,便說道:“就算這位高公子的做法不合規矩,那也是本縣的事,與你何幹?”


    “梁知縣這番話就不對了,你我均為朝廷命官,都是給皇上辦事的,何分你我?”


    “不行,你別走,今天的事不說清楚,你哪都別去!”


    貝琳頓時沉下臉來,說道:“耽誤了皇上安排的事,你擔待的起?”


    “你少拿皇上嚇唬我,這是宿遷,本縣自有本縣的規矩,你打了人,便要給個說法!”


    “莫非,宿遷不屬於大明?梁知縣,你可知你方才說的話,已經有大逆不道之嫌!”


    梁科雙眼通紅,怒道:“我不管你要去哪裏,奉的是什麽旨意,總之,你不把這件事處理妥當,休想離開宿遷一步!”


    說著話,身後的捕快紛紛上前,將貝琳圍在當場。


    貝琳卻不慌不忙,冷冷道:“梁知縣,你是要造反嗎?”


    梁科說道:“今天晚上,你隻有一條路可走,馬上給高公子道歉,並且賠償醫藥費,日後迴京,再親自給高閣老登門請罪,否則的話,本官保證,你哪裏都去不得!”


    他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看到貝琳身後隻有一名隨從,更是原形畢露。


    貝琳哈哈一笑,說道:“如此說來,梁知縣是鐵了心要做高家的狗了?”


    梁科聽完,卻並不氣惱,說道:“我不管你怎麽說,就算本官做高家的狗,那也是本官自己的事,跟你貝大人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就怕你想做高家的狗,人家高家卻未必看得上你!”


    “巧舌如簧,來人,鎖起來!”


    “大膽,我看誰敢!”


    貝琳大喝一聲,兩旁的差役嚇了一跳,止步不前。


    梁科瞪了左右一眼,怒道:“都愣著做什麽,本官說的話,你們沒聽見嗎?”


    那些差役隻好硬著頭皮再度上前,卻見貝琳後退一步,在他身後,一人走上前來,雙手抱著肩膀,用戲謔的眼神看著他們。


    這個舉動反倒讓人有些疑惑,我們這十好幾個,你隻有一個,看不起誰呢?


    可是,下一秒,他們就後悔了。


    袁彬伸手抓住兩名最前麵的差役,用力一碰,兩人便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上過戰場的人和普通人有著天壤之別,他身上散發的那種無形的殺氣,足以讓人窒息。


    梁科也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指著袁彬說道:“你……你要幹什麽……”


    其他人更是嚇得止步不前,不知如何是好。


    袁彬指著地上昏迷不醒的高公子,說道:“請問,這個人,是不是朝廷命官?”


    梁科咽了口唾沫,說道:“即便現在不是……”


    “我隻問你,是不是?”


    袁彬不等他說完,便將其打斷。


    梁科眼珠一轉,說道:“你是何人,憑什麽用這樣的語氣和本官說話?”


    袁彬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一字一頓地說道:“最後問你一遍,是不是?”


    “是……不,不是……”


    梁科嚇得臉色鐵青,甚至有些語無倫次。


    “到底是不是?”


    “不……不是!”


    “那好,我再問你,驛站是做什麽的?”


    “是……是接待過往官員,傳遞軍情……”


    “既然此人並非朝廷命官,有什麽資格來驛站吃這頓飯?”


    “沒……沒資格……”


    “我家大人看在高閣老的麵子上,並未趕他走,隻是讓他把飯錢結了,有問題嗎?”


    “沒問題!”


    梁科都快哭了,這人什麽來頭,那雙眸子中射出的寒芒,似乎能將人殺死一般。


    “這件事並非我家大人的份內之事,乃是順手幫忙,貴縣難道連一句道謝的話都沒有嗎?”


    “謝……多謝……貝大人……”


    袁彬並沒有放開他,而是對其他人說道:“我家大人和貴縣有幾句話要說,所有人,出去!”


    那些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動。


    畢竟這輩子都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頓時都呆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袁彬手上一緊,梁科明顯感覺到脖子上傳來一陣窒息,趕忙嗬斥道:“你們都聾了嗎,出去!”


    眾人這才退出門外,袁彬看了一眼驛丞,說道:“你也出去!”


    驛丞早就嚇得六神無主,當下壯著膽子說道:“諸位大老爺都是朝廷命官,有什麽話好好說,好好說啊!”


    說完之後,還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這才出了門,並且很懂事地將房門帶上。


    貝琳拍了拍袁彬的手,袁彬這才將梁科放開。


    “你……你們……要做什麽?”


    “梁大人,借一步說話!”


    貝琳轉身迴到客房,梁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看到袁彬殺人一般的眼神,雙腿不由自主地就跟了上去。


    朱祁鎮和樊忠在門口聽了半天,見人進來,便站在一旁,假裝是貝琳的侍衛。


    梁科也沒注意到這兩人,滿腦子隻想著如何脫身。


    今晚遇到的不是什麽善茬,簡直膽大包天,你是京官又如何,不過是個欽天監的監副,無權無勢的,更何況,這裏畢竟是宿遷,天高皇帝遠,我堂堂知縣還能讓你拿捏了?


    想辦法脫身之後,立刻派人將這裏圍了,必要的時候,還要去告知知府大人,畢竟高閣老的侄子被揍,知府也很沒麵子。


    “梁大人,請坐!”


    梁科連連擺手,說道:“下官站著就行,不知貝大人有何吩咐?”


    袁彬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梁科隻感覺雙膝一軟,屁股坐在了板凳上。


    貝琳說道:“梁大人是不是在想,一會兒出了這個門,馬上派兵將驛站圍起來,到時候,我們就插翅也難飛了,不知在下猜的對不對?”


    “對……啊,不對,下官絕沒有這麽想!”


    梁科用力搖頭,腦袋如撥浪鼓一般,說道:“今晚的事,貝大人做得對,下官知道錯了!隻不過……”


    他遲疑了一下,接著說道:“這種事……下官也很難做,貝大人要考慮到下官的苦衷,倘若因為一頓飯得罪了當朝閣老,下官這知縣還要不要做了……”


    貝琳說道:“梁大人想要進步,這是好事,可是,想要巴結高閣老,大可自己出錢招待一下高公子,為何要將人放在驛站?驛站乃是朝廷招待過往官員所在,遠的不說,就說這頓飯錢,是不是從縣衙裏出?若是縣衙的銀子都用來招待這些人,還怎麽替百姓辦事?”


    梁科低下頭來,說道:“貝大人吩咐的是,下官……知錯了……”


    貝琳繼續說道:“本官奉勸一句,倘若梁大人心中沒有百姓,就算巴結上高閣老,仕途也不會順暢!”


    梁科心中再不情願,這種情況下,也隻能服軟,便低著頭,不再說話。


    “淮安府黃河決堤,皇上知道後,立即撥付了大量錢糧修築河堤,若本官沒記錯的話,宿遷應該是撥了二十萬兩,希望梁大人將這些錢花在該花的地方,不要辜負了皇上的信任!”


    梁科突然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貝大人,您這就有所不知了,宿遷確實收到一筆治河款,卻不是二十萬,而是……五萬兩!”


    此言一出,貝琳不由得愣了一下,他偷眼看了一眼皇上,好像臉色有點黑……


    “本官此番出京,就是去淮安府協助治河相關事宜,我記得清清楚楚,宿遷應該是二十萬兩,不會錯啊!”


    梁科迴道:“貝大人說的是上麵的旨意,可是,宿遷收到的,卻實打實的隻有五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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