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


    百官神色一凜,齊身跪拜,口唿萬歲。


    皇上竟然又來上朝了,這可不多見!


    如此正好,人是你派出去的,今天當著百官的麵,必須要討個說法。


    朱祁鎮坐上龍椅,揮手道:“眾卿平身!”


    百官齊聲稱謝,然後起身。


    “啟奏皇上,臣都察院唐行古彈劾欽天監貝琳,此人在榆林府戕害百姓,致數千人背井離鄉,流離失所,懇請皇上嚴懲,為民除害!”


    其他的禦史言官也是早有準備,可惜被唐行古搶了風頭,隻好隨後出列。


    “臣附議!”


    “臣附議!”


    一連站出來七八人,都是為了彈劾貝琳。


    唐行古自信滿滿,露臉的時候到了。


    作為禦史,作為清流,第一要務就是彈劾。


    看誰不順眼,先彈劾再說。


    當初,太祖皇帝朱元璋曾立下祖訓,皇帝臨朝時,言官要輪流值日,發現不合理的就要直諫,勿有所顧忌,不分軍隊百姓、不論製度還是官員,皆得言之。


    若是皇帝受蒙蔽而不自省,則要求言官舍身以諍,不惜批逆鱗、捋虎須!


    如此一來,這些士大夫就養成了懟天懟地懟皇帝的習慣。


    朱祁鎮心裏很清楚,看似一場簡單的彈劾,其背後卻是自己這個皇帝和士大夫之間的正麵交鋒。


    “唐卿家所奏,貝琳在榆林府戕害百姓一事,可有證據?”


    唐行古麵不改色,迴道:“有榆林府奏疏為證!”


    朱祁鎮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卿家看到榆林府的奏疏,是否去親身查驗過?”


    “迴皇上,此去榆林府,快馬加鞭也需數日,臣沒有時間去查驗。”


    “既然沒有查驗,卿家就不怕彈劾錯了,冤枉了好人?”


    唐行古卻又侃侃而談道:“臣乃禦史,禦史的職責,就是捕風捉影,風聞奏事,至於事實如何,自有六部衙門和錦衣衛去處理,臣隻負責上奏。”


    至於證據什麽,不好意思,不歸我管!


    朱祁鎮看著這些言官一個個義憤填膺的模樣,心裏清楚的很,什麽彈劾,什麽為民除害,無非是給自己博個名聲罷了。


    太祖皇帝確實留有遺訓,言官可風聞奏事,就是說,隻要聽到風吹草動,根本不需要去查證,直接上奏。


    而且,這些清流整日自詡魏征,每天擺出一副為國盡忠的模樣,就算明知道貝琳是皇帝親自派出去的,照樣敢彈劾。


    不服你打我啊!


    朱祁鎮掃視一圈,又問道:“曹卿家,你怎麽看?”


    曹鼐是內閣首輔,知道自己脫不開幹係,於是說道:“臣以為,既然榆林府已經上奏,朝廷應立即下旨召迴貝琳,交由錦衣衛徹查。”


    聽到曹鼐這麽說,唐行古心中的底氣更加足了。


    他才不在乎貝琳做了什麽,也不在乎百姓們受到了何種戕害,今日就是要博一個名聲,哪怕頂撞皇帝,也在所不惜。


    朱祁鎮當然清楚,可是,麵對這些人明目張膽的挑戰,他這個做皇帝的卻不能用強,必須鬥智鬥勇。


    假如說,這些禦史言官因為得罪皇帝而受廷杖,就是打屁股,即便是被打的皮開肉綻,卻絲毫不會畏懼,有些人甚至還以受杖為榮!


    實際上,這是士大夫們“求名”的心態。


    按照儒家的傳統觀念,敢於直言不諱的大臣,必是國之忠臣,流傳千古。


    像唐行古這樣的人,其實說穿了,他的職業就是挑毛病。


    而且因為他禦史的身份,某種程度而言,他挑的毛病,大家還得重視。


    今天要是打了他,明日裏便會有更多的禦史排隊求打,你越打他越興奮的那種。


    想到這裏,朱祁鎮也是頭大,主要是因為貝琳所預測的地震也不知道準不準,心裏沒底啊!


    現在的情況是,自己擁有超越這個時代的知識和智慧,可是,在這群士大夫麵前,卻仍是無計可施。


    難辦!


    這時候,底下又傳來一個聲音。


    “啟奏皇上,老臣年事已高,近日愈發感到力不從心,惶惶不可終日,老臣……請乞骸骨!”


    隻見李時勉匍匐在地,已是老淚縱橫。


    七十幾歲的人,輔佐了四代帝王,卻被一個無名小輩騎在身上揍,完了皇上還不管,任憑是誰受得了這份委屈!


    眼見李時勉當眾請辭,大殿之上頓時傳來一陣陣唏噓之聲。


    就連朱祁鈺也忍不住說道:“皇上,貝琳在米脂的所作所為已經激起民怨,以臣之見,還是先將其召迴來,再做打算。”


    朱祁鎮再次掃視一圈,問道:“諸卿都是這個意思嗎?”


    唐行古趕忙說道:“此人打著皇上的名號戕害百姓,罪可當誅!”


    此舉無疑將朱祁鎮逼進絕境,你若不殺他,就是受你指使,棄卒保車,還是棄車保卒,你總要選一個吧?


    朱祁鎮突然看向一人,問道:“於謙,你怎麽看?”


    於謙一愣,心說關我什麽事?


    我是兵部的,你這事要麽找欽天監,要麽找吏部,或者是禮部、刑部,你問我做什麽?


    在眾人的注視中,於謙淡然道:“迴皇上,這件事和兵部沒什麽關係,臣不想妄加評論。”


    所有人不禁露出鄙夷的神色,慫貨,沒有風骨,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聖人門下?


    朱祁鎮可沒想放過他,又說道:“怎麽和卿家沒有關係呢,卿家現在是內閣成員之一,如此大事,怎可置身事外?”


    於謙隻好說道:“臣以為,貝琳的推測並無確鑿證據,為了一個子虛烏有的猜測便大動幹戈,確實不妥。”


    “你說貝琳隻是猜測?”


    朱祁鎮似乎找到了突破口,繼續問道:“朕倒想問一句,誰能證明他的猜測是錯誤的?又有誰敢跟朕保證,西北地區不會發生地動?”


    於謙無奈,隻得說道:“臣不懂天象,所以不敢妄加評論,隻是覺得不妥,僅此而已。”


    這時候,跪在地上的李時勉揉了揉酸麻的雙膝,吃力地抬起頭,說道:“皇上,地動乃是上天示警,如今皇上並無失德之舉,怎會……”


    轟隆!


    李時勉說到一半,突然,大地傳來一聲悶響,整個奉天殿都在晃動,門窗哐當作響。


    所有人臉色驟然一變。


    發生了什麽事?


    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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